
【晓荷·过往】一辫子新蒜(散文)
一个月前下班回家,看见一个车上拉满了新蒜,围观的人很多,买的人也不少。上前问了价钱十块钱一辫。也没问一辫多少头,就兴冲冲买了一辫,准备回家腌糖醋蒜。
买的蒜,我放在了门口,没往房间里拿,寻思一会在门口剪掉辫子收拾干净就直接腌了。进屋就忙着做饭,吃过晚饭就捣鼓手机,也就忘了门口的蒜。第二天忙着去单位上班,中午回家时看见对门林姐姐在门口扒蒜才想起买的蒜,结果发现蒜不见了。
蒜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我的火腾地就上来了。楼道里的穿堂风卷着初夏的燥热,把防盗门撞得咣当响。按耐不住火气的我冲着楼里就喊了一嗓子:“谁长了三只手呀?偷了我家门口的蒜!”喊完我就后悔了,心想不就一辫子蒜嘛!邻里邻居的再伤了和气也不好,丢就丢吧!这么想着就进了屋。
前脚刚进屋就听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三楼的傻芹,手里端着一盘香味浓郁的几块骨头和肉,说是娘家哥给拿来的狗肉。傻芹之所以叫傻芹,是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因此人变得傻乎乎的。还好的是二十岁那年,遇到了看车棚的老马,老马比她年长五岁,家是丰宁农村的,父母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姐也已经结婚了。老马和傻芹经过别人的撮合走到了一起。老马人很好,傻芹不会做家务,老马一日三餐伺候着她。她也知足。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知足呀!老马总给我做好吃的。”老马比较心疼她,对她总是和孩子一样,买点好吃的都让她吃,自己从不舍得吃。”
两个人结婚一年后,有了一个闺女,取名叫马甜心。老马的姐听说弟弟有了孩子特意赶来照顾月子,临走她和弟弟商量,傻芹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干脆她就把孩子带走她负责照顾。她和男人结婚几年也没孩子。老马答应了,因为傻芹确实也照顾不了孩子,他还要上班。就这这么着,孩子就被姑姑带走了,十天半个月的,她会抱着孩子来家里住上几天。傻芹呢,有时也会和大姑姐一起回乡下住些日子,这样倒也不影响傻芹想孩子。孩子一天天大了,入托上学需要钱了,老马不光看车棚,还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和傻芹一起捡废品卖。几年里,家里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孩子也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在我们住的不远一家酒店做了领班。傻芹逢人便说:“闺女好呀!都是她姑姑的功劳。”结果不幸的是,老马却病了,一开始只是肚子疼,后来越来越厉害,一检查是肝癌晚期,去年年初去世了。老马去世后,傻芹失去了靠山,闺女或许从小在姑姑家长大的原因对她不是太亲,再加上工作忙对她怎么也不如男人活着时照顾的好。她又不会做饭,开始经常饿肚子。为此,楼里邻居经常帮她,她只要敲谁家门说没吃饭呢,人家保准把她让进屋里吃顿饱饭。时间久了,楼里邻居还自发地安排傻芹的一日三餐,轮到谁家了都会做好饭给傻芹送到家里。
傻芹的娘家就在我们住的后楼,傻芹父亲几年前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去世了,她母亲也有七十多岁了和她哥嫂一起生活。别看傻芹傻,但傻芹知道母亲不易,男人去世后,她也不回家和母亲诉苦,就躲在自己家里。有邻居问她:“不吃饭咋不回娘家吃呀?”傻芹说:“我不回去,我妈还靠我哥养呢,我哥嫂不容易,我不给他们添负担。”
傻芹虽然这么说,她母亲哪能不惦记她呀!再说了她哥嫂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也会经常来家里给她送吃的,经常让她去家里吃饭……
傻芹给我送的狗肉是她娘家亲戚杀的自己家的狗,在她娘家炖的。我告诉她我不吃狗肉,让她端回去。傻芹看我不收,急了说:“你不爱吃也要收!炖狗肉还用了你家新蒜的辫子呢!”
“原来我家门口的新蒜是让你拿走了吗?”我问。
她急忙摆手说:“不是!那个蒜辫子是你嫂子刘艳给我的!”那天她看到我嫂子拿了一辫子新蒜下楼,就要了新蒜辫子说要炖狗肉用,嫂子刘艳闻言,就给她剪了下来。
正说着呢,刘艳来我家了,刘艳说那辫子蒜让她拿回她家给她妈了,她父母也爱吃糖醋蒜。
“你父母爱吃糖醋蒜你自己买不就得了,你拿我买的干嘛呀!”我对刘艳狠狠嚷道。对刘艳有火不是因为这一件事,而是刘艳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前些日子,把我母亲的缝纫机给拿走了,结果没多久竟然给用坏了,也不修却让我哥搬回来了。
后来我托人总算修好了呢,她又偷着让我哥搬走了说是团委组织去街里为民做好事,她去踩缝纫机,不知怎么又把针给整折了。整折了你倒说一声呀,她不说就给悄无声息地放那了。
那天我不仅和她说到蒜,更多的说了我老妈那台老蝴蝶牌缝纫机被她折腾散架的事。刘艳听我说到缝纫机低下头,就是不说话。我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傻芹站在一边急得直跺脚,突然扭头往家跑,回来时抱着团灰扑扑的粗布——活像块用了二十年的抹布。“都怨我!”她抖开破窗帘露出歪歪扭扭的针脚,“刘艳帮我补这个,把针都崩断了......”
原来那天,嫂子刘艳在街里为民做好事搬着缝纫机回来,遇到傻芹。傻芹说她家窗帘洗完撕坏了,想让刘艳帮她补一下。刘艳就搬着缝纫机去了她家,结果发现她家窗帘是那种大粗布的,而且都破旧不堪了。刘艳怕把机器踩坏了本不想管了,但听傻芹说,如果她男人活着就好了,男人就能用手针缝了……刘艳就狠狠心决定给她补,但由于布料太硬,也修补完了,针也成了半截。嫂子搬回来本想和我说一声,看我没在家也就忘记了……
知道了刘艳帮助傻芹做好事我也就没再说啥,但蒜呢?还没等我继续说呢,我的手机响了,是刘艳的母亲,她说她刚买了一些醋和糖准备腌糖醋蒜,想问问我喜欢吃甜口的还是酸口的。本来她是让刘艳回家问完我给她回信的,刘艳走了半天了也没给她信,她就把电话打给我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呢,傻芹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声音清亮得像早春的冰凌:"甜的!老马从前都腌甜的!"
我望着傻芹鬓角的白发,想起去年清明,她蹲在车棚门口烧纸钱的样子。火苗舔舐着锡箔元宝,她嘴里念念有词:“老马呀!给你捎头蒜,你腌的糖蒜最甜......”
刘艳的母亲听到了急忙说:“那我就腌一坛酸一点的,再腌一坛甜一点的。到时候腌好了,我都给你们送去!”
误会解开了,楼道里的燥热仿佛被一阵风吹散。一个月后,刘艳的母亲真送来了两坛糖醋蒜,一坛甜,一坛酸。我尝了一瓣,甜得呛鼻子,像极了这日子——疙疙瘩瘩的,嚼到最后总有点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