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星月】三门余(散文)
每个地名都有它的由来,三门余这个村庄也是。听婆婆讲,那是在1862年,从山东来了母子四人,长途跋涉来到了黑龙江省的巴彦苏苏,余氏望着城门楼暗忖:若是住在县城的近郊,怕儿子们进城方便入了赌场,或者是被人拉去逛青楼学了坏,家底败光,一家子只能挨饿受冻。余氏一咬牙,领着三个儿子又走了50多里路,在距离公路2里路的荒地安家落户。到了这里,余氏领着三个儿子,先购置建房的材料,盖了三所独门独院的房子,随后把房子周边的荒地开垦出来,成了这个村子最大的地主,从此以后这里也被外人称为三门余。后来陆续有人加入他们的生活圈子,村子越来越大,居然有一百多来户共同居住在三门余。
那是97年的正月初三,我与夫定亲后,随他登上去往他家的绿皮火车,坐了一夜的火车后下车,换了一辆坐满旅客的小客车,在三门余路口下了车,入眼的是一马平川,大地白雪皑皑。跟着他穿过一条蜿蜒的土路,大约走了600米,三门于这个村庄就映入了眼帘。
还没有进村,就听见牛的叫声,狗吠声,大鹅嘎嘎的叫声,笨鸡的咕咕声,小孩子的吵闹声,声声入耳,三门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刚进入村庄,一股刺鼻的牛粪味飘过来,呛得我急忙掩住口鼻,瓮声瓮气问夫:你们是怎么生活在这种环境的?
夫看着我笑:闻着习惯就不难闻了。
等我们进入村里,那热闹的场面至今都没有忘记。土狗围着孩子们打转,孩子们藏着猫猫,踢口袋,有些调皮捣蛋的男娃时不时冲进女孩子的群里搅和一番,不肯吃亏的女生,追打着男娃子们扬言找家长告状,让家长打他们的小屁屁;闲汉们抄着袖筒聊闲篇打发时间,自家养的猪在村路旁拱来拱去,寻找着可吃的东西。村路上除了村里人,还有自家养的猪、狗、大鹅、鸭子和鸡,只要天一亮,吃饱了肚子都出来闲逛。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看着这一幕十分的让人羡慕。
这一路,夫看见村里人大爷大妈的叫着打着招呼,小孩子们看见他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村,也停下玩耍,用脏兮兮的小胖手擦着流出来的鼻涕,好奇地打量着,说了什么,我是没有听见的。
到了夫家大门口,婆婆领着家里的人已经等候在大门口,老太太看见我居然激动地飚了眼泪,紧紧拽着我回了屋。我随夫进了屋,家里人做了简单的饭菜,我和夫吃完后,又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夫进来叫我进堂屋认一认家族里的人。
我随着他这一进去,真把我惊到了,炕上坐满了长辈,尤其是夫白发苍苍的姥姥,看见我进来,咧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乐着。长辈里夫的八婶是母亲的发小,看着我更是高兴,说我长得像母亲,笑起来更像母亲了,仿佛我的到来勾起了八婶的童年回忆,与邻近的长辈聊起她和母亲的过往。炕沿上,地上的椅子上也坐了很多人,这些仅仅是女生,若是男的也来,大概是插不进去脚了,夫的家族真是人丁兴旺呀!
等家族里好奇看夫领了一位什么样的女子回来,陆续降了温,我和夫也回到平静的生活,我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夫家。两小间草房,盖了快四十年了,厨房棚顶有一根檩子断了,用一根木头支着。一铺通长的火炕,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几双被褥整齐的摞在两个并排摆着的柜子上,用绣满牡丹图案的被单,很有棱角的遮起来。四个柜子,其中一个是夫的书箱。除了这些,仓房里还有一些粮食和菜干,再没有值钱的物件。
夫家是这样,村子里其他家也是,不比夫家强多少。公爹活着时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想一想村长家这样,其他家又会有多少余钱?九十年代的东北农村,家家能吃饱饭,多余的钱都用来供孩子上学用了。
村路是村民自发拉的沙石铺的,平时除了村里人牲畜与家禽走路用,更多时候是种地和收庄稼用的农用车碾压,铺好的村路,时常被农用车跑出坑来,或者把地里的粘土带出来,压满了村路,一到下雨天,村路泥泞难走。
九十年代末期只有家里稍微富足的人家才能有钱购买先进的农用机器,多数人家依然用耕牛费时费力的种地收庄稼。孙家算是大户,1982年耕地分产到户,生产队有两台二十八车,孙家合伙出资留下一台。97年我去夫家有缘看见了这台在生产队立下汗马功劳的,高高大大的二十八车。
后来我们结婚后婆婆随我们一起生活,每逢寒暑假婆婆领着女儿都会回三门余看看姥姥和老亲,在大姑姐家小住一个月,婆婆回来都会把三门余的变化与我闲聊一些。
随着国家的富强,惠民政策的出台,很多农民种地有了余钱,弃了耕牛换上了四轮车耕地,等挂锄(给地除完草)后家里留守一人,其他劳动力开始找零工挣钱贴补家用。小年青的都纷纷走出村庄,更多的是去往南方各大城市找工作安家落户,大学毕业的,多数选择去往南方找工作。三门余这个村子只剩老人留守了,三门余家的后人也纷纷离开了村子,目前只有二表嫂,这个余家后人,还时不时的回去看一看。
婆婆年龄大了,对三门余越来越留恋,大姑姐家享受国家对农村房建优惠政策,盖起了两间不次于楼房的平房,婆婆用布满褶皱的手抚摸着热乎乎的火炕,说什么也不来城市生活了。我和夫每周都要跑三门余去看看老人,留宿在那里,感觉村子安静极了。
亲眼见证了村子30年的变化,内心感慨万千。如今的三门余没有孩子的吵闹声,也没有年轻人的身影,更没有家里养的猪悠闲自得的溜达在村路找食吃;耕牛变为肉牛,被圈养着;鸭子和大鹅也听不见叫声了,更多人家也不养笨鸡了。我问原因,说是养这些家禽麻烦,院子到处是家禽粪便,味道难闻。
村路政府出资修上了水泥路,村民就像爱护自家院子一样,把对着自家门前的路清扫得十分干净,三门余的老人们地种不动了,就承包给有车的人,都过起了悠闲的老人生活。。
现在种地也不费事,播种时,用六零四、七零四或者幺零零四打垄播种,除草有除草剂,到了秋收有收割机,种地省力多了,就是费银子。家里地少的,把雇机器和买除草剂的钱一算,自己从种地忙活到秋收,也不多剩啥钱,索性就把家里的地承包给种地大户,身体好的可以走出村子找活挣钱,身体不好的,或者年迈的,就留在了三门余,看家护院了。
三门余这个村子从1862年到2025年,经历了163年的风雨,我见证了近三十年的变化,村子里的人走的走,村子翻新的翻新……老人也是有机会跟随子女离开的,总有舍不得它的老人留守着,比如婆婆,三叔公和三婶,心里还是挂念着留在村子里的老房子和土地,还有他们的生活习惯,也不想去了儿女那里改变,即使人再少,还有一些故交和老亲在这里,每天没啥事凑在一起聊一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