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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晓荷】走进奶奶的老院(散文)


作者:冬阳先生 秀才,2313.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33发表时间:2025-05-20 15:20:44
摘要:奶奶去世后,父亲给爷爷翻盖了老房子,鉴于胡同太窄,出行不方便,特意把朝东的大门改成朝北,为此爷爷曾一度拒绝入住。后来住进去一年后去世了。如今,新院里种上了蔬菜和果树,屋子大都空着,放着爷爷奶奶生前的一些杂物。或许是血浓于水,即便爷爷奶奶生前对我们一家不亲,但我常常想起他们,想起那座老院,想起藏在时光褶皱里一段段往事。

奶奶已去世十年,奶奶的老院也翻盖了八年之久,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依旧是老院。坑洼不平的土墙、常有蛇出没的大门筒子、又黑又小的饭屋、满是农村大席味道的东屋、低矮昏暗的北屋、院里的四棵老枣树、枣树下的大肚水缸、水缸西侧的牛棚、牛棚南侧的沤肥坑……这座老院写有我与它三十多年的故事。
   从我家出来,顺着胡同向南走十几米就是前街。对着胡同口是一座很气派的砖房,至少在我小时候感觉它是村里最气派的。这是前任老村长家的房子,差不多有七八间。这座砖房东邻紧靠着一座比它矮一米多的老房子,就是奶奶的北屋。如今算下来,北屋高度也就两米冒头,跟老村长高大的房子成鲜明对比。
   奶奶北屋后墙没有窗户,但有一扇被红砖封上的后门,门又矮又窄,不知以前是做何用?我总觉得该写一写。当年母亲去奶奶家找父亲,在这扇门后听到奶奶对爷爷说“将来咱俩不管谁先死?活着的那个就跟他闹”这句话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在农村很多家庭,家中长子大都不受父母待见。父亲辍学后就开始打工养家,婚后依旧把工钱一分不留地交由奶奶保管。即便这样,爷爷对父亲一直有偏见,好像父子之间有化解不了的前世仇。
   后来母亲问父亲,两位老人为什么说出这么决绝的话。父亲没有作答。我知道父亲心里苦,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摊上这样的老的,唉……不管他们说什么?是他们把我养大,我做我该做的,问心无愧。”有一次,父亲竟然对我说:“放心吧,冬阳,我以后不会让你为难,求你一件事,等哪天我走了,别把我跟你爷爷埋在一起。”说完,他抹了一把泪陷入沉默。
   走过这扇后门,就来到了奶奶的胡同口。胡同口东侧曾有一棵枣树,常年拴着一头断尾的老牛。后来枣树被砍掉了。这里发生过的一件事也值得说一说。父亲去东北的时候,母亲守着家顾着地。有一天在棉花地里打农药迎风中了毒,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没法给我们做饭,就让我俩去奶奶家要馍吃。我领着小妹来到奶奶家,明明看到房梁上篮子里有馍,但奶奶偏说没有,我只好领着小妹回家。出了奶奶大门,我用木棍划着奶奶的东屋墙往北走,墙上的土哗啦啦落下,留下一条很深的划痕。回到家,母亲得知原因,拖着虚弱的身子领着我俩去奶奶家讨要说法。刚走到奶奶房山东头,我叫住了母亲:“娘,俺不要馍了,俺和妹妹在这里捡枣猴子吃。”说着我和小妹便俯下身子在枣树下捡拾掉落的蔫枣吃。一向坚强的母亲,那天哭了……
   走进胡同。东墙下半部分是半米高的青砖墙垛,砖垛上面是土墙。砖墙上有一层白碱,整面土墙被风雨侵蚀形成一道道浅沟和一些坑洼。砖墙和土墙连接处是一道横向的深沟,露出麦秸秆和数个小洞。房檐下被麻雀和老鼠挖了数个大小不一的洞,还时常有蛇出没。东墙南半部分是饭屋后墙,房檐处凿有一扇小窗。我常在窗下听里面的动静,如果听到奶奶蒸的包子或包的饺子,就赶紧跑回家叫小妹。但大多时候吃不上几个就会被爷爷以“饭不够吃”赶回家。
   奶奶家的大门在当时不算最窄的,是一扇对开木头门,原来应该是黑色,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蚀,变成了灰白色。奶奶和爷爷是村里的生意人,家里经常是铁将军把门。某一天,我发现了这扇大门的秘密,门鼻上的锁是个摆设。从此,进去偷过几次馍,偷过几把红枣,还偷吃过一块酸掉的蛋糕。那是奶奶六十大寿时三姑买的。在一次偷馍吃时,我被里屋一个漂亮的盒子吸引,打开后,是一个浅粉的蛋糕。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生日蛋糕,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忍不住用手指蘸一块奶油放到嘴里,有点酸,并不好吃。后来我才知道它已经变质。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蛋糕味道是酸的,直到多年后再吃蛋糕,才知道它是甜的。
   大门筒子顶两边吊着几排架子,挂着一些农具。顶上的苇席已破损,有几次走进大门洞,抬头一看,一条蛇在架子上爬过,钻进吓得我赶紧跑进院子。
   大门北侧是奶奶的饭屋。饭屋门由于多年烟熏火燎,整个门框上沾满凝固的黑色油污,在一个五瓦的心形灯泡照耀下,发着油亮的光。迎门口是一农村大土灶,灶台南侧是风箱,风箱南侧是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南侧是黑黑的高条桌。上面常年铺着油布,桌子上摞着碗筷,小桌上方是从土墙上凿出的壁橱和高条桌一样黑。我不记得里面放着什么。灶台、风箱、高条桌东侧顶着一南北向的火炕,火炕只有一米多宽。上面铺的床单以及被子都是农村常见的老粗布。
   印象里,我曾在这里睡过几次。大概是父亲和母亲出远门的时候。老粗布的被子盖在身上,很有触感也很暖和,散发着一种烟火味。早上醒来,看奶奶在灶前烧火,蒸汽从锅盖顶端的小洞里,从边缘缝隙里冒出来,填满了狭小的饭屋。蒸汽氤氲里,我看到奶奶掀开锅盖,拿出几个面卷子放在莂梆里,舀上几碗玉米粥,端出一碗蒸咸菜放在锅台上。那段时光让我心生温暖,至今难忘。
   在饭屋门口一米半开外偏北点,长有一棵直径约十厘米的枣树。这棵枣树不是太高,垂下的树枝,成年人举手就能够到。我跳起来也能够到。在枣青溜溜的时候,我会趁爷爷不注意跳起来撸上几个。青溜溜的枣咬在嘴里发哏,甜味很小,但青涩的香气让我不止一次冒险。爷爷和奶奶常在这棵枣树下给牲畜铡草。昏暗的灯光里一个人续草一个人铡。
   饭屋门往北是一扇低矮的木格窗,窗台很矮,小孩抬腿就能够到。窗户上常挂着几把镰刀,再向北是一扇木质对开门,早被雨水侵蚀成青灰色。靠近门口就能闻到一股专属于农村大席上的味道。屋里放着几个竹筐,每个竹筐里放着粗糙的白瓷盘子、碗、茶壶、茶碗,粘手且长短不一的筷子。南侧堆放着一摞大蒸笼、瓢、勺、炒锅、上菜用的木质托盘。马扎和桌子是后来添的。当时奶奶家做碗社生意,周边邻村以及村里婚丧嫁娶宴席都来奶奶家赁碗。
   东屋隔一夹道是北屋。北屋门和东屋门基本相似,只是高一些宽一些。在北屋门西侧,有一处天地爷神龛,每逢节日会烧上香烛,平时则被奶奶用来放屋门钥匙和杂物。北屋西侧是一棵老枣树,是院子最粗的一棵,是每年收成最多的一棵。来奶奶家偷枣吃时,我大都爬到北屋摘这棵树上的枣。它结的枣又大又甜。
   北屋迎门口是一张木床,上面铺有光滑的竹席,我曾在这张床上捂过疹子。床的正上方挂着一个竹篮,用来放馍和饼干,只有堂弟敢翻这个篮子,我和小妹从来不敢,长大后翻过一次,只翻到十几颗花生。正门口摆着一张八仙桌,过年时会摆上先祖牌位,平时则放着一个茶盘,茶盘中间放着高高的茶壶,扣着一圈绿色或米色茶碗。桌子东侧放着一把圈椅,这是爷爷的专座。爷爷常坐在这里不苟言笑,有时心情好了也会教育我两句。如果赶上蒸包子或包饺子,他会指挥奶奶给我们盛上一小碗或把一个包子一分为二递给我和小妹并说道:“行,包的也不多,一人一半,回家吧!”我虽极不情愿,但看到爷爷的脸色,还是接过包子乖乖出了门,很多时候还没到家就吃完了。
   北屋东侧也放有一张床,这张床即便在冬天也会撑着蚊帐,隐约记得小时候在这里睡过一两次。床北头放有一个高高的柜子,堆放着一些包袱。床南头放着一张抽屉式高桌,高桌里侧是窗户,因窗户被东屋遮住,一点光线也没有,导致这块区域白天不开灯跟晚上没区别。高桌西侧是一个用砖垒砌的台子,放着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只能收看本市的电台。每天中午十二点是点歌台,当时感觉它最烦人,影响看其他电视剧。至今记得曾在奶奶家看过一部电视剧《神仙老爸》还有一部外国电影《神奇女侠》,这台电视机至今还保存在我家东屋里。
   屋门西侧是一个里屋,我们都叫它“阳屋”应该是这间屋子向阳而叫起来的吧!窗台上常放着一些杂物,针头线脑、顶针卡条、还挂着两个奶奶的发笼。这间屋里常放一些杂物,北墙处放着几个大瓮,里面放些粮食米面之类。爷爷在西墙上挖了个洞做小金库,把家里的钱和存单都放在这里,挂一个盖垫遮住。有一次我不小心碰掉盖垫,意外发现,但没动一分一毫。
   北屋西侧还有一间砖屋是后来垒的。这里也常放些杂物。门口同样有一棵枣树,相较北屋那棵枣树细一些。这棵枣树正南两米开外还长有一棵枣树,老不老我不知道?但它长得不旺,枝叶很少,我也没怎么见它接过枣,它是四棵枣树里夭折最早的一棵。在它下面是一台压水井,井台旁放着一个大肚的瓦缸用来盛水。奶奶常在里面养一两条鱼,然后再用这些水做饭,我一直不能理解。除非刚压出来的水我会喝,放久的水我不喝,有一种腥气。枣树西侧是牛棚,牛棚门口放着一个供两三头牛吃草的青石牛槽。奶奶家曾养过一头毛驴,我常站在旁边看它打滚。牛棚南侧是沤肥坑,当时农村每家每户都有,村里人都叫它“粪坑子”,家里平时的废水、刷锅的泔水、锅底的灰以及一些垃圾都倒在这里沤肥,来年作春耕底肥用。再向南是旱厕,南墙是二爷爷家老房子后墙。
   老话“隔辈儿亲”在我家行不通。从我记事起,奶奶对我们说话倒很亲热,但在物质上很吝啬。爷爷两样都不占,对我和小妹一直是冷冷的,好像我们不是他的亲孙子孙女。他对堂弟很好,他也疼小叔。小时候我很羡慕堂弟。
   奶奶去世后,父亲给爷爷翻盖了老房子,鉴于胡同太窄,出行不方便,特意把朝东的大门改成朝北,为此爷爷曾一度拒绝入住。后来住进去一年后去世了。如今,新院里种上了蔬菜和果树,屋子大都空着,放着爷爷奶奶生前的一些杂物。或许是血浓于水,即便爷爷奶奶生前对我们一家不亲,但我常常想起他们,想起那座老院,想起藏在时光褶皱里一段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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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奶奶的老院为载体,用细腻笔触勾勒出一段复杂而深刻的家族记忆。从老院斑驳的土墙、蛇出没的大门筒子,到充满烟火气的饭屋,作者通过对老院各处场景的描绘,串联起童年时在奶奶家的经历。文中既有偷枣、偷吃蛋糕的童趣,也有被爷爷冷待、奶奶吝啬的委屈,更展现出父亲面对亲情矛盾时的隐忍与担当。老院不仅是生活的空间,更承载着家庭关系的酸甜苦辣。奶奶和爷爷离世后,老院翻新,曾经的恩怨随着时光沉淀,留下的是对亲人复杂的思念与对往昔岁月的眷恋。文章在平凡的叙事中,展现出亲情的多面性与岁月的沧桑感,引人深思。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汪震宇】【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520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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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5-20 15:21:50
  老院故事满是生活褶皱!土墙、枣树、压水井里藏着童年冷暖,隔辈亲的复杂与时光沉淀的思念交织,质朴文字道尽家族烟火与深情。
回复1 楼        文友:冬阳先生        2025-05-20 20:56:47
  感谢汪老师辛苦编发与精美点评。
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5-20 15:22:11
  老院的每个角落都有记忆温度,偷枣的调皮、被冷待的委屈、父亲的隐忍,在新旧对比中见亲情复杂,读来让人感慨又鼻酸。
回复2 楼        文友:冬阳先生        2025-05-20 21:18:47
  再谢汪老师留墨添香
3 楼        文友:蔚蓝枫叶        2025-05-20 19:04:42
  文读了一半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有这些的奶奶爷爷呢?一家人有多大的仇恨啊!即是儿子儿媳有不对之处,毕竟孙子孙女也是你家的根啊,都说血浓于水,冬阳老师咋摊上了这样的爷爷奶奶呢。
回复3 楼        文友:冬阳先生        2025-05-20 20:56:15
  感谢付老师抬爱读拙,奶奶和爷爷对我们确实不怎么亲,他们那一代人比较疼小的,我能理解。父亲为人憨厚老实,不招人喜,哈哈。虽然小时候没沾奶奶爷爷啥光,但他们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放下了。
4 楼        文友:千里寻梅        2025-05-20 21:58:00
  四个指头不一般齐,老人难免有偏有向,可贵的是老师细腻的描写和真情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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