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清清鸭蛋河(随笔)
鸭蛋河是注入黑龙江的一条小河,她也是我梦里的河。
1972年,我认识了这条河。开着上山拉石头的卡车,我第一次走进了这条河,后来一年年开着卡车无数次地从河中穿过,我将她淡漠了。她重新又回到我心里是1975年,到新建连蹲点搞路线教育,在蹲点的半年时间里,不仅认识了一大批可爱的知青,更认识了这条河。
鸭蛋河宽不过十米,两岸开阔地有三、四公里宽,长着低矮的柳树毛子和一米多高学名叫小叶章的草。听老职工说,一到发水季节,这片开阔地都是水,成了一条大河。冬天冰封雪飘,看上去是把河面封住了,可是河水依旧静静地流淌,顽强地冲开冰面漫延开来,在整个开阔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冰湖。春天,这里的野鸭多极了,野鸭蛋俯拾皆是,所以,人们就把这条河叫作鸭蛋河。鸭蛋河水宛延伸展,随着深浅不同的流势,时而静静地流淌,时而哗哗地喧嚣,像一支支动听的歌,永远也唱不完。鸭蛋河与黑龙江离连队都不远,黑龙江的宽阔与小河的纤细形成强烈的反差,但知青们更愿意与小河亲近,更愿意从小河中去品味那分恬静和悠远。
鸭蛋河水可真清,河底的水草、黄沙和游动的小鱼都清晰可见。夏天,鸭蛋河成了知青最愿意去玩的地方,特别是到了星期天的下午,知青们都愿意到小河来洗澡、洗衣服。小河水不深,最深的地方才齐腰,小河在离连队最近的地方甩了两个急弯,河边茂密的柳树丛成了天然屏障。于是,约定俗成,女生在上游,男生在下游,中间地带是正常洗衣服的,上下游是两个天然浴场,男的女的都脱得赤条条的,在河水里尽情的嬉戏,欢声笑语随着河水飘荡开去,撞击着青年人的心旌。洗衣服的是义务监督员,不让异姓走过这片中间地带。但洗衣服的小伙子可都不大勤快,总是大姐长妹子短地哄着女青年帮着洗衣服。要数机务排的小伙子的工作服最难洗,谁也不愿帮忙给洗。当然,懒人自有懒办法,干脆搬几块大石头把油滋麻花的工作服压在河里,泡上一个星期再说,据说这个办法还真管用。后来,机务排的小青年都纷纷效仿。
四月,河开了,嫩草吐绿,给鸭蛋河带来最早的生机,这时,白天在地里春播的年青人早就盯上了不断在河上飞落的野鸭。好容易等到了星期天,知青们互相串联着去河边捡野鸭蛋,绿棉袄花头巾成了河边最靓丽的风景。
下连队蹲点,要求与连队干部职工实行三同,就是同吃,同住、同劳动。白天,哪里活最累,肯定就有我工作队员,晚上,与知青滚在一铺大炕上睡,唠长唠短。在田间地头宣讲,在工作休息之余谈心。1974年开始,知青的上学、返城问题,已经是山雨欲来之势,知青们关心最多的就是将来的命运。一对对恋爱关系公开了的青年男女,在相互考验着彼此忠诚的同时,也都沉静地期待着命运的转变,矜持地回避着爱与被爱,控制着爱与被爱的程度。不光是在情感上,就连对待工作、处事和处理人际关系的态度也都在发生变化。
春播是连队一年里的第一件大事。老人们都说东北的小麦是种在冰上,收在火上的。大地里的冰雪还没有融化尽,播种就开始了。一台链轨拖拉机拉着四台播种机为一个机组,在宽阔的大地里作业,拖拉机跑起来拖着长长的尘烟,象大海中的船,一块地里有六七组同时作业,景象非常壮观。跟机作业是最苦的差事,一般都是男青年顶着,虽然帽子围巾口罩都捂得严严的,但跟车在地里走一个来回,还是满脸满身都是尘土,真就像秦王兵马俑。机车开到地头,再加满种子化肥,换一班人上机,就象是打仗,一班下来二班上去。就这个干法,如果天气作美,一般要忙上个七八天。女青年主管后勤,送水送饭,因为是歇人不歇机,干活没有钟点,吃饭也没有准点,水要开的,饭要热的,凉了就换,所以一天里头也不知送几回水几回饭。那时最热闹的就是地头了歇下来的男女青年说话唠咯开玩笑,欢声笑语从地头漫延开去,把春天的愿望散入了空间,把生活的愿望种进了大地。
随着拖拉机的轰鸣声,大雁、野鸭陆陆续续地从天上飞过,叽叭嘎嘎的叫声,叫醒了冰封的鸭蛋河,新一轮节气又开头了,新的希望新的机会,都在等着这里的人们。我也在这个时候,打好了行装,悄悄地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心里就多了一份对鸭蛋河的牵挂,惦记着清清的鸭蛋河水,惦记着那里我熟悉的知青,更惦记着融进了清清河水的那些苦涩的和甘甜的爱情。
再回鸭蛋河是十年后的春夏之交,东北的季节要比南方晚很多节气到立夏才能看到满眼的新绿,开车在黑龙江边蜿蜒的沙石路上飞奔,吹进车窗清爽的春风带着青草的芳香,听着不远处大江的涛声,车轮碾过路面沙沙的响声,都催动着我的阵阵心跳。远远望着鸭蛋河口,像是一幅优美的水墨丹青,加快车速我直接扑进了图画。
鸭蛋河口经过人工修筑已经不宽了,但河里哗哗的流水声仍然是那么亲切可人。河边的柳树一直连接到江边,刚著叶芽的枝条嫩绿鹅黄,夹杂在中间的从丛红柳,银色的芽苞衬着鲜红的枝条格外引人注目。大地上齐刷刷的青青嫩草,就象碧绿的地毯广阔地望不到边,真可谓是碧连天际。几间红顶木房标志着开发的痕迹,放眼望去仍然是我熟悉的那片土地,在春风里充满了勃勃生机。农场的朋友告诉我,这些年鸭蛋河口成了新的旅游景点,每到仲夏,水稻插完了秧,龙江下游的朝鲜族青年最先划着船逆流而上,到这来痛痛快快地玩上两天,晚上燃起篝火,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边吃边喝边唱边跳,载歌载舞十分热闹,总是要闹到一醉方休。于是就有了江边应运而生有木克楞的房子,盛夏之际,搞点旅游经济,吃的是鸭蛋河鲫瓜子鱼和黑龙江特有的白鱼和杂鱼,还有放养的鸡、鸭、鹅,加上随手可采的柳蒿芽、黄瓜香、婆婆丁、荠荠菜一类野菜等等,清一色的绿色食品。经营者的纯朴和着这蓝天碧水绿地红房,构成的诗一般的田园风情,常常让人流连忘返。这几年,城里人慕名而来的越来越多,就是为了寻找这份返朴归真的感觉,正是为了感受这份自然清净,正是为了找回人与自然的这份和谐清纯。
要说这里的厨艺,虽然不高却是正宗的渔家特色,说白了就是江水炖江鱼,没什么复杂的调料和工艺,就是在野地里随手捋上几把叫“把蒿”的野草抓上一把大粒盐,把几种江鱼炖在一个锅里,开锅了再下上两块大豆腐,一把粉条子。炖熟了,那香味飘得老远老远,吃饭根本就不用谁张罗,闻着香味人们自然就回来了。这种炖鱼的方法也就是打渔人家因陋就简的土法,城里人自然是没有品尝过,加上新鲜的鱼和新奇的心情,这鱼吃起来让人香得合不拢嘴。于是乎就使人想着下次还要来,并且还要把自己的家人带来,还串弄着要好的朋友一块来,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把这鸭蛋河口的夏季搞得红火起来了。
迎着和熙的春风,眼望着碧水蓝天绿树青草,我想什么样的心境都会发生变化,索幸躺在江边绒绒的草地了,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暖融融的阳光,细细地品着从脸上刮过的带着草香气息的清风,渐渐地心都沉醉了,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将头贴在母亲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那种安全温暖的感觉,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