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哟，这回家的路变得越来越平坦宽阔，环境越来越美，在这路上开车真爽。”五一劳动节，天气晴朗，在回贵州息烽鹿窝镇合箭村老家的路上，妻子一边开车一边高兴地对我说。瞬间，妻子的话让我一下子跌进了记忆里的漩涡，回想起了过去回家路上的那些悠悠往事。
　　 老家地处偏远山区，交通闭塞，贫困落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原息烽县王家坪乡工作时，工作单位离家不过十八公里的路程，但仅走一个单边就需两个多小时。回家只能沿着县城途经王家坪乡政府门前到流长乡的公路行走六七公里，来到头道河，再向南，走过一个弯弯的小道，跨过一条小河沟，然后爬一个又长又陡的山坡，再走一段小路才能到家。
　　 那时，公路上的车特别少，每天县客运站安排两次班车分别于上午和下午从县城出发，开往终点站流长乡集镇。由于乘车人多，这班车中途几乎不停。除此之外，路上偶有拖拉机或货车驶过，物以稀为贵，能开车的驾驶员少，不是很铁的关系，要想搭坐便车，门都没有。后来，我调原息烽县黑神庙区、流长乡和养龙司工作后，回家的公路还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县道，固然每次回家，也只能坐班车在头道河下车，然后再步行回去。
　　 1996年12月，我调息烽县人口与计划生育局工作后，看到上面有关部门修通了一条连结头道河县道，通往老家对面几个村寨的乡村公路，可通往老家的公路仍差“最后一公里”，成了全县唯一不通公路的村组。寨里几十户人家仍未摆脱人背马驼的生活困境，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心里很不是滋味。随后，就千方百计四处求援，集资修路。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终于筹集资金四万余元，解决了修路中所需的炸药、工具等。随后由村、组干部动员村民投工投劳，经过半年多的艰苦奋战，最终修通了到老家一条长药四公里的公路。
　　 路虽然修通，但由于资金缺乏，只好用石子和泥土铺垫路面。因此，这路在晴天，车辆驶过，尘土飞扬，像一条黄色的巨龙在山野间翻滚。要是遇到下雨天，路面变得泥泞不堪，满是深深浅浅的土坑，一脚踩下去，鞋子都会被粘掉。因道路弯拐太大，凸凹不平，只适合拖拉机、小型农用车或底盘较高的越野车行驶。那年代，农村经济十分困难，老百姓温饱尚未解决，哪有钱买车，出行只能靠自身的“11”号单车。记得我在县城工作时，每次开车回家，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老家路道上的那些大坑小洼，即便如此，车子也常会在路上“跳舞”行驶。
　　 2013年4月，我调贵阳市花溪区工作时，正遇贵遵高速路修建期间，从贵阳途经息烽至遵义的210国道常因修路堵车，有时会堵七八个小时，两年后，高速公路虽然修通了。可当时只有一条从省城到遵义的高速公路，车特别多，堵车事件仍时常发生，高速路时常成了“堵车”路，再加上家乡公路路况极差，通常从花溪回家，仅二百多公里的路程，时常要耗费五六个小时。
　　
　　 二
　　 调花溪工作的头年，父亲因病离世，我们三兄弟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忙碌，只剩下年近八十余岁的老母亲和大嫂在家，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一到周末或节假日，我就和妻子驾车往老家赶。说实话，那些年，在回老家的路上，简直是药王爷的嘴巴——吃尽了苦头，回家成了我最为头痛的烦心事。有一次，二哥在老家打来电话，说母亲腰上长疮，痛得不得了，捡了些草药擦洗仍不见好转，叫我赶快回家。
　　 接过电话后，我赶忙和妻子一道，一大早就从花溪出发，开车往老家赶。那天，恰遇天上下着小雨，道路湿滑，我们一上贵遵高速路，见车辆像蚂蚁般密密麻麻，缓慢地挪动着。我心急如焚，惦念着母亲的病情，但无可奈何，行驶速度时快时慢，有时只好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等待。三个多小时后，终于看到了息烽县高速路收费站那熟悉的影子。可快到家时，又因下雨，道路边土坎塌方，乱石泥土挡着了车道，又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紧赶慢赶，整整花费六个多小时才赶到家中。
　　 回家一看，老母亲躺在床上，难受得不断呻吟，我二话不说，立马扶老母亲上车，送她到息烽县人民医院治疗。经医师诊断，老人患了带状疱疹，就是民间常说的“蛇缠腰”，需立马住院治疗。医师告诉我说，患上这病，会十分疼痛。责怪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太不细心，病得这么严重才送来。听了医师的话，想到母亲疼了那么长时间，没及时送母亲到医院，心里好生难过，深感羞愧。
　　 印象最深的是2007年那个春节，心里急切盼望早点与亲人团聚，也顾不上雪大路滑，一大早就踏上回家的路。在高速路行驶一段后，没想到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道路被堵得死死的。警笛声在远处响起，救援车辆正在赶往现场。看着前面看不到头的车辆，我焦急万分，不停地看表，每一分钟都显得无比漫长，心想和家人一起吃过年团圆饭的愿望成了泡影。唉，急有啥用，心里只有默默祈祷事故能尽快处理完毕，道路能早点恢复畅通。
　　 当时，在慢长等待中，我看到一些司机下车，在路边打电话或焦急地来回踱步，还有的在指指点点，抱怨糟糕的路况。我好想下车透透气，但又担心离开后，前面的车又突然启动，影响后面的车行驶，只能无奈地坐在车里等。终于，道路开始松动，车辆缓缓向前移动。我重新发动车子，小心翼翼跟着前面的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息烽收费站出口。下了高速，驶上回家的公路，路上的车渐渐少了。当我终于把车停在家门口后，已是傍晚六点。看到老家那温暖的灯光和家人熟悉的身影时，堵车的疲惫和怨言，瞬间抛于脑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最难忘的是2015年春节，母亲患脑梗后，我把她接到花溪照料，春节来临之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母亲提出要回老家过年。为了让母亲如愿，我在春节那天一大早，在车子后座上铺上一条小棉被，然后把母亲抱上车躺着。妻子坐在后排靠窗边，母亲头靠在她腿上。一切准备后，我们向老家出发。不用说，回老家的公路仍然很堵，车子像蜗牛般在路上缓行。母亲躺在窄窄的座位上不舒服，不停地说，坐车真遭罪，要是她身体好，就会下车走路。
　　 细心温柔的妻子不停地安慰母亲说，今年运气算好了，路上没发生车祸，只是车多，稍慢一些。不怕慢，只怕站，只要车子不停下来就谢天谢地。就这样，好不容易下了高速路，又怕回家的路道不平，开快了抖着母亲。只好慢慢在回家的老路上行驶。还好，终于在吃年夜饭前赶到了家里。
　　
　　 三
　　 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交通越来越便利，回家的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老家的路不再只有一条了，除原来从省城到遵义的高速公路扩改成了双向三车道外。另外，又修了一条从贵阳途经开阳、息烽到遵义并直达重庆的新高速路。2020年，贵州省又新修了一条从息烽小寨坝镇到贵州黔西市百里杜鹃旅游区高速路，这条路与原贵遵高速路连通，从老家不远的对面山上横穿而过。2023年底，筑蓉高速路又开通了。这条路从省城观山湖区起始，连结修文、息烽的部分乡镇，与老家对面山上的高速路贯通，直达四川成都。至此，老家构成了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网，从省城到老家只需一个多小时。
　　 更让人惊叹的是，从对面山上的流长高速路收费站出口到老家寨门口，已修成了六米多宽的又直又平的水泥路，从出口到家只需十来分钟就可到达。老家公路两旁栽种上了四季常青的桂花、香樟等行道树，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同时，家乡的公路还与周边村寨的路贯通，形成多条通往县城的乡村公路。家乡路上，以前难得一见的小轿车，如今随处可见。村里人家建起了许多漂亮的房屋，既有整齐的农家小院，又有现代化的小洋楼。
　　 路好了，老家土地耕作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田野里，人们用“铁牛”犁土打田，取代了昔日的手工劳动。农用机耕道修到了田边地头，纵横交错，与寨里公路互通。收割时，农用年直接开到田土边。一些头脑好使的外出务工村民，纷纷返乡，连片承包土地种植烤烟、油菜、花生等经济作物，承包荒山栽种起了核桃、枇杷、桃子等果树，充分利用交通便利优势，在家门口创业，走上了致富道路。
　　 去年初春的一天，大哥生病，他儿子回家接他到贵州省人民医院看病，约好我从花溪出发，在医院门口等他们。去省医路上，心想我居住地方离医院较近，到了后不知要等多久。可万万没想到，大哥他们仅一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省医。大哥到后，高兴地对我说，从老家一出发，就打上导航，跟着“小度”前行。刚开通的这条筑蓉高速路又宽又平，畅通无阻。现在，从老家到省城真快捷方便。
　　 又说那天，我和妻子在回家的路上边行驶边交谈，为国家高度重视乡村公路建设，为家乡公路蜕变赞不绝口。这回家的路，就像一条纽带，将老家与外面的精彩世界紧密相连，见证了家乡的发展与繁荣，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心中最温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