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心灵】少年马夫(小说)
一
曾少志回到园林场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是上了一个晚上的夜班,利用休息时间进到城里的。平常的工作太忙,积攒下不少的事情需要去做。怕遗漏,临走前还特意将事情又梳理了一遍。
在给叔叔送那十多斤上好的苹果时,叔叔就留他吃饭,说都十点多了,转眼就是中午,让他吃了饭再走。他摆摆手说道:“叔,下次吧,我还得去趟报社,交一篇稿件呢。”
自打他写的那篇《一个复员军人的情怀》见报后,他就被报社聘为通讯员,这段时间,已经发了好几篇稿件了,其中的那篇散文让他最为满意,光读者来信都收到了好几封,他都一一进行了回复,这次得将它们全寄出去。
还有一件事,对他来说也很重要,那就是要去百货公司买一双棉胶鞋。从南方来的时候,并没带多的鞋,只脚上穿了一双,虽然是胶底的,但却是单鞋,不保暖。去年冬天就让他受够了冻脚的苦,后来还是小马哥从家里拿了双半新的棉鞋让他穿,这才熬过了冬天。夏天时,少志将那双棉鞋洗净,还给了小马哥。今年入冬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夜里在林中巡查脚冻得生疼,这鞋就成了他必须要解决的大事。
班长告诉他,百货公司有一种棉胶鞋卖,那鞋厚实保暖,关键是还不要工业券和布票。正适合他这种户口不在本地的打工人。
在百货公司的门市部里,他果然看到那种深蓝色的棉胶鞋,虽然价格贵了些,但质地特别好,就买了下来。就像是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拥有了一双既结实又保温的棉胶鞋,让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一路都哼着小曲回到了场里。
中午的饭点早就过了,食堂外静悄悄的。现在已是冬季,除了正式工和一些必须留用的岗位有几个不在编的临时工外,其余人全都回了家,他们要到开春后才会重新报名来到这里。
一群家雀喳喳叫着,落在食堂前的空地里,在冬日的阳光下寻着可以果腹的东西,在曾少志打这儿经过时,就轰地飞了起来,停在了近旁的杨树上。
没能吃上午饭的遗憾并没影响他心中欣喜的情绪。他穿过一片小树林,回到自己住的马圈中,将那双崭新的棉胶鞋从挎包中拿了出来,再次欣赏着,脸上不觉露出了笑来。
在马圈里居住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来到这里时正是园林场最忙的时候,季节工多,宿舍不够用,就将他暂时安排在这里住了下来。但几个月住下来,他却喜欢上了这里。喜欢这里的安静和宽敞,喜欢听那些骡马打响鼻的声音。他睡觉的床铺是用两块长长的木料搭起来的,上面铺了厚实的麦秸。睡在上面很暖和。木料很长,他的铺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长度,余下的地方不光能放他的个人物品,还成了他的写字台。他的那些稿件和家书,都是在这长长的木板上写下的。当大部分季节工离开,宿舍不再拥挤之时,他却不想搬走了。饲养员小马哥和他处熟了,也不想他搬走,于是,作为警卫班的一名成员,他就把马圈当成了自已正式的宿舍。
此刻,马圈里很静,三挂大车所配的骡马全放了出去,连那匹带着小马驹的枣红马也去了。场里正在修建一栋新的宿舍,那条贯通整个园林场的水渠也在进行整修。当下的年代,汽车还是稀罕物,场里基建所用的材料都靠大车拉回,骡马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饲养员小马哥不在,那匹才三个多月的小马驹见到了曾少志,欢喜地跑了过来,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撒娇。
“怎么啦,小宝贝,是饿了还是寂寞了?场里要拉的东西多,你妈妈也出去拉车了。不过,你妈妈去的地方近,要不多久就能回来了。”
曾少志抚摸着小马驹的头顶,突然想起没见到护卫犬小豹的身影,要在平常,它早就会跑到跟前来了。他赶紧朝自己睡的铺板下看去,给小豹铺的那个温暖的狗窝里哪里还有它的影子?不光狗不在,放在一旁的牵引绳也不在。少志见状,反而放下了心来。他想大概率是班长带着小豹的狗妈来过,见少志不在,小豹又黏着狗妈,就把它带走了。一转眼,看到床上放着张纸条,赶紧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小四川,我来找你,你不在。这才想起你进城办事去了。你回来后就哪儿也不去了,我找你有事。顺便透一句:做好准备,场里有新任务交给你。”
“有新任务交给我?”曾少志的心跳动了起来,他想,到底是什么事呢?班长也是,还跟我卖关子,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是要让我多写点稿件,多宣传下园林场吗?不像,宣传是个长期的工作,有了素材我肯定会写,这算不上新任务。是要调整我去白班吗?更不像,调班很正常,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再说这就是警卫班内部的事,用不着场里通知我。那就是要抽我去跟车了,毕竟运输建材是场里的一件大事,而我之前也跟过车,装车卸货都有经验。但这也可以告诉我呀。嗨,算了,猜不出就不猜了。反正过一会儿班长就要来了。
一阵困倦袭来,眼皮直往一块粘,毕竟昨晚值了夜班,也该睡一会儿了。他将外衣脱了,躺在铺板上,将被子盖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二
曾少志是被他带的护卫犬小豹在耳边撒娇的声音叫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班长王国胜正站在他的床前,微笑着看着他,赶紧就坐了起来。
“看你睡得这么香,真不忍心把你叫醒。但这事很急……”
“没事,睡了一觉不困了。是让俺去跟车吗?跟哪位师傅——哦,跟哪位把式呀?”
“不是让你去跟车,也不是要调整白夜班。场里交给你的新任务不需要你离开马厩。”
“不离开马厩?是叫俺跟着小马哥养马?”
“聪明,一猜就中。但是,不是跟着小马哥,而是让你接替他一段时间。”
“什么?接替他一段时间?那小马哥呢?”
“小马家遇上了些事,他爸中风了,在医院里住院……”
“中风?天!有危险吗?”
“现在还不太清楚。”王班长说,“本来小马想等你回来的,简单办个交接,但你中午没回来。”
“是的,今天办的事有些多。”曾少志说,“让我替下小马哥我没意见,可我在南方家里时,只喂过鸡鸭,没养过大牲口……”
“你不是帮他添过夜草吗?小马说了,有一次他回了一天家,也是你帮的他。”
“好像有这么回事。那时我还在生产班。”曾少志说。
“那不就行了。喂一天和喂十天其实是一样的,你上手挺快的。”班长拍了拍少志的肩,接着说,“现在场里的就只剩了三十多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人比你更熟悉这些骡马?哦,小马还给你留了张纸。”他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了过来。
少志接了过来了,见上面写着那些骡马每天要喂的草料和精料数量。还特别告诉他,骡马的精料不多了,让他多催着场里点。
三
园林场的冬夜寂静而寒冷。家住场里的职工只有三户,随着大家下班离去,偌大的园林场只剩下巡夜的警卫和必须留下值班的人员。北风悠悠地刮着,带走了白天残余的热量,整个园林都笼罩在清寒中。
曾少志所在的马圈里还亮着灯。第一天正式饲喂牲畜,生怕委屈了这些不会说话的牲灵,一遍遍地看着,见它们都安静地吃着草料,心里才稍感踏实。
伴随着桌子上小闹钟的滴答声,少志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了下来,忙了一天,也的确有些累了。浓重的睡意袭了过来,带着他叩响了周公的大门。然而,也正在这时,大青骡子所在的方向传来令人不安的声音,那是牲口用前蹄刨地发出来的连续、有节奏的声音,仿佛要述说些什么。曾少志赶紧从床上起来,借着挂在牲畜圈栏旁的那盏留夜马灯的光亮,走了过去。果然是大青骡子在用前蹄刨着铺了砖石的地面。一看食槽中的草料,并没下去多少,扒开铡得很细的草料,下面作为精料的红高粱几乎没有动。曾少志心头好生奇怪。这大青骡个头高,一直都在驾辕,出力多,食量也大,今天怎么不肯吃了呢?是我喂得不对么?再检查了番,没发现不对的地方,看与它相邻的枣红小母马,吃得正香,那头三个多月的马驹,卧在圈的一角,在那堆软和的麦秸上睡着了。其余的牲灵也没异常。曾少志将手放在大青骡子的头上,安抚着它的情绪,又钻进圈栏里,查看它的身体状况。就在他的手掌拂过大青骡的后背时,感觉手上粘了些粘乎乎的液体,还是温热的。曾少志将手抽回凑到灯前一看,是血,殷红的血。少志大吃一惊,三步并着两步跑回到自己床前,把场里发给警卫的手电筒拿了,返回到大青骡子的圈栏,摁亮了电筒仔细查看。冬天了,骡马都长出了密实的毛,尽管是这样,也没遮挡住大青骡背上的伤痕。长长的一道、皮全破了,一直在朝外渗血,难怪它不好好吃料了。这一看就清楚是用鞭子抽打出来的。曾少志跟过汪把式的车,知道他是个急性子的人,不怎么心疼牲口,但再怎么也不至于下死手打牲口呀!欺它不会说话,不会告状么?曾少志从心底升起一股火来,恨不得马上就冲到车把式住的地方,把姓汪的从床上拽起来,质问他为什要这么狠心。然而,大青骡子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无法这会儿就离开。曾少志明白,这会儿得赶紧给大青骡子止血,清理伤口,然后把以前小马哥存的那瓶酒精寻出来,给它的伤口消毒。大青骡的脊背上有刚才在院子里打滚消乏时沾的泥土,得给它洗去才行。事不宜迟,曾少志赶紧跑回自己的床铺前,从长长的铺板上拿起脸盆,从放在马圈另一边的大水缸中舀了些水,又将暖水壶中的开水兑了些,赶紧用自己的干净手绢给大青骡子清洗。大青骡知道少志这样做是在救治它,老实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少志见有一处地方伤得很深,血一个劲儿往外渗,就把洗净的手绢放上去,用手掌压住。在南方读初中时,学校组织学军,练习过的战地救护,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压迫止血还是管用的,也就过了十多分钟,大青骡子脊背上的血终于不往外渗了。他又从小马哥的铺前找出了那瓶酒精,给它的伤口消了毒。这瓶存在马圈,专为骡马的小创伤用的酒精已放了几年了,今天也派上了用场。桌上的小闹钟响了,忙碌中的时间过得真快,到了给牲口添夜草的时间。按照小马哥留下的各匹骡马的标准,少志给它们添上了草料。
可大青骡还是不肯吃草。
四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警卫班班长王国胜在两条护卫犬的陪同下走进了马圈。见曾少志还在忙着,就说道:“巡逻到这里,见灯还亮着,知道你还在忙,就进来了。咋样,还能对付得了么?”
曾少志答道:“忙点累点都没啥,但有人使坏,这让人受不了!”
“使坏?谁人使坏呀?”
“班长,你来看看,有这么下死手打牲口的吗?”曾少志把王班长引到大青骡子的圈栏旁,自己则低头钻了进去,把电筒摁亮了,照着大青骡子脊背上的伤处,愤怒地说。
王国胜见站在外面看不清,也钻了进去,他仔细查看了骡子背上的伤,说道:“这是用加了细钢丝的鞭子抽的。”
“什么,鞭子还加上细钢丝?”
“是的,以前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过,今天算见识到了。”王班长说道,“冬天骡马的毛厚,一般的皮鞭伤不了它们。能将骡马的皮都抽破的,只能那种缠了些细钢丝的鞭子。在一般情况下,车把式手里的鞭子只是吓唬下牲口,不会真用力打。更不会用那种鞭子打了。”
“可他不光打,还打得这么重。”
“汪把式不疼牲口大家都知道,但下这么重的手打骡子,还没发现过。”
“不行,我得找他去,问下他,大青骡子到底碍了他什么事了,要下这么重的死手打它!”
“嗨,小四川,你这会儿到哪里去找他?他早就走了。我吃了晚饭去接班时,就见他拿着个包回家了!”王国胜忙拦住了他。
“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当然不能。”在园林场。王班长还担任着党支部组织委员和场民兵连长的职务,对发生在眼皮下的这事也非常生气。
“小四川,王班长,你们放心,这事场里肯定会一管到底的!”
一个男中音传到两人的耳朵里,曾少志和王国胜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徐场长已站在了身旁。
“徐场长,您怎来啦?”
“今天我值班,就到各处转了转。”
两只护卫犬一左一右地站在徐场长身边,像是随时准备听令出击的战士。场里的六条护卫犬最喜欢的人就是徐场长。
徐场长走到了大青骡子跟前查看它的伤情。大青骡子似乎意识到这些人们全是来帮它的,发出了“咴咴”的叫声。
徐场长站在大青骡子跟前,仔细查着着它身上的伤,脸色铁青。这位曾在解放军骑兵部队中当过基层指挥员的汉子对骡马有着特殊的感情。这种情感还延续到了那几只护卫犬身上。在园林场,要是谁人敢无故打骂它们,克扣它们的口粮,定会受到严厉的批评。今天汪把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么虐待大青骡子!
伴着大青骡子的一声嘶鸣,只见它的长长的尾巴朝上一扬,竟然腹泻了起来,一股草腥味夹带着生豆子的气息在马圈里弥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对其它的牲口也造成了影响,都开始躁动不安。就连那个小马驹都从温暖的草窝里爬了起来,害怕地躲在了妈妈的身旁。
徐场长严肃地问曾少志:“小曾,你晚上给它们吃了什么?”
一、文学价值
• 情节紧凑,富有吸引力:小说以曾少志临时接手喂养骡马为开端,逐步展开大青骡子被打伤和腹泻的情节,最终揭露汪把式调包精饲料的真相。情节层层递进,充满悬念,吸引读者一读到底。
• 人物刻画生动: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塑造了多个鲜明的人物形象。曾少志的善良、班长的责任感、汪把式的自私等性格特点都被刻画得入木三分,让读者对每个角色都有深刻的印象。
• 语言质朴自然:小说语言质朴,充满了生活气息,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年代的园林场。这种语言风格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也使读者更容易产生共鸣。
二、教育价值
• 责任感与担当:曾少志在临时接手喂养骡马时,尽管没有太多经验,但他认真负责,不辞辛劳,展现了极强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和担当精神对读者,尤其是青少年,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
• 正义与勇气:面对汪把式的不当行为,曾少志没有选择沉默,而是勇敢地揭露真相。这种正义感和勇气值得读者学习,鼓励人们在面对不公时敢于发声。
• 成长与进步:小说结尾,曾少志从一个临时替补成长为正式的班长,体现了他的成长与进步。这种成长故事能够激励读者在面对挑战时不断努力,实现自我提升。
三、历史价值
• 时代背景的再现:小说背景设定在特殊年代,通过园林场的生活场景,生动地再现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和人们的生活状态。这种历史背景的再现不仅让读者对那个年代有更直观的了解,也具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 集体主义精神: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都体现了集体主义精神,如曾少志对集体财产的保护、班长对工作的负责等。这种精神在当今社会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提醒人们珍惜集体利益,共同为社会的发展贡献力量。
四、人性探讨
• 善良与自私的对比:小说通过曾少志和汪把式的对比,深刻地探讨了人性中的善良与自私。曾少志的善良和汪把式的自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读者对人性有更深刻的思考。
• 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小说中汪把式的不当行为最终被揭露,体现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这种斗争不仅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传达了正义必胜的主题,让读者感受到正义的力量。
五、社会价值
• 劳动精神的弘扬:小说通过曾少志的劳动场景,弘扬了劳动精神,强调了劳动的价值和意义。这种精神在当今社会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鼓励人们热爱劳动,尊重劳动成果。
• 社区与集体的和谐:小说中园林场的和谐氛围和集体主义精神,展现了社区和集体的力量。这种和谐与团结不仅有助于社会的稳定,也能够提升人们的生活质量。
总结
《少年马夫》不仅是一篇情节丰富、人物鲜活的小说,更是一部具有深刻教育意义和历史价值的文学作品。它通过生动的故事和鲜明的人物形象,展现了人性的光辉与时代的风貌,对读者尤其是青少年具有重要的启发和教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