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拼(微小说)
唐飞是体院的铁人,跑跳掷三项全能在田径系第一,被认为是各体管部门抢着要的香饽饽。
可在等待毕业分配的几天里,先是听到几无体育专长的张三,凭着当厅长的老爸关系,出人意料地进入省体委机关工作;后又闻知在家养尊处优,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李四,依靠官至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姨父一个招呼,想不到也分到了他最不擅长的省体工大队后勤处高就;再后来,连班上百米跑成绩最差的王二,听说是借着北京中南海什么大官给省高教局领导只仅仅打来一个电话,便轻松地让他留校当上了匪夷所思的短跑教训组助教。
唐飞听到这些消息后,想想也太荒唐了,心里愤愤不平:什么根据各人专长,各人就会得到相应的择长分配。你看看,张三、李四和王二有什么专长?他们被录取时,就是靠弄虚作假,搞了只有鬼晓得的一大堆子虚乌有的加分项荣誉,才冠冕堂皇地进了校门。官方声称的择长分配,全是说一套做一套忽悠老百姓的假话。现在到了毕业分配时看出来了,一个是拼爹,一个是拼姨父,还有一个不知道拼什么,反正拼的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唐飞出生在祁连山一个叫唐家庄的山村,已数不清家族里已有多少世代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人了。在推荐上大学的年代,唐家倒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那时唐飞还小,没赶上工农兵大学生的好运。恢复高考后,不再凭手掌老茧的厚薄和身上泥巴的多少,要凭真才实学择优录取。幸好唐飞文化课成绩还过得去,特别是从小在山里牧羊时,常常带着几只牧羊犬,拼命地撵狼驱豺掷石块,练就了一身能跑会跳擅投掷的本事,没想到他这些被农村人看来属于吊儿郎当的牧羊功,竟助他有幸考进了体院田径系,成了一个也能吃官饷的国家干部,也算是意外地得到了命运的开恩眷顾。
在体院读书的几年里,唐飞深知会拼就能赢的道理,对进大学深造机会特别珍惜,学习和训练更加刻苦了,除各项训练课保质保量完成外,还几乎每天额外加练2小时以上。功夫不负苦练人,其田径三项成绩突飞猛进,特别是百米跑成绩多次破了省运会纪录,被省里电视报纸等媒体誉为飞人。后来跳掷项目练得也不赖,在临毕业的那年省大学生运动会上,夺得三项全能冠军,又被一众媒体赞为铁人,电视报纸还毫不吝啬地给予他不少的画面和版面特写镜头,唐飞成了省内的体坛名人。
在省城读书这几年,使他这个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娃大开眼界,山里破旧不堪的茅屋和大都市矗立高空的大厦,简直是天壤之别;一到夜晚的茫茫黑夜与到处都闪烁缤彩霓虹的美景,那就是地狱与天堂的巨大反差。使他不想再回到那贫穷落后的山沟沟去,凭着出色的田径专长,虽不奢望能留省直机关工作,起码要争取在省城谋个专业对口的工作,也不枉拼了这么多年。
可谁能想到,毕业分配的好坏,不全是靠成绩,关系反而显得更为重要。于是唐飞也开始动起了拼关系的念头,唐姓在当地虽是大姓,可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些可拼的关系并不容易,找来找去,终于找到家族里最大的官,是一个当副乡长的堂兄唐腾!
唐飞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唐腾后,唐腾无奈地说,兄弟,我只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副乡长,能帮上什么忙,不怕你笑话,这辈子至今才到过省城两次,连省城东南西北门都摸不着,更不要说跟省机关领导熟不熟了,根本没法够得着。要是你要到我们乡里中学当个体育老师,这个我倒不是吹的,定能帮你搞定!
唐飞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话还不如不说。找关系的都是想把人尽力往高处拉抬;他倒好,直接将我顺着水的重力往低处流。是不是嫉妒我,恨不得将我自由落体从省城直接发配到山里的村庄才好?还说这叫帮忙,哪有这样帮忙的!
但又想想,也不能全怪唐腾不帮忙,他确实也是爱莫能助。一个副乡长,能在乡里罩着照顾点亲友,就是不错了,何况他上面还有乡长和书记呢。于是,唐飞又开动脑筋苦苦地寻找,特别是在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唐氏家族里细细搜索。
先是想到了唐伯虎,但他是明朝的艺术家,早就不在现世了。但还是为唐氏出了这么个奇才,骄傲和自豪了一下,只能百年后再有什么事的话,在阴曹地府再找他帮忙了。
后又从现世的杰出人才里寻觅。对了,香港财政司局长唐英年,噢,还有就是国务委员唐家璇,这两人我很熟,一个是香港的政治家,另一个是举世闻名的外交家。但这二位不要说是五百年前是一家,说不定一千年都不止。就算我在电视上和他俩经常见面,我是认识他们,连他俩的言谈举止特点,都能模仿一二。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不但不认识我,可以肯定地说,就是认识了,也不会答应我什么要求,离开唐英年是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领导,手不可能伸到内地来不说。就说唐家璇吧,说不定还会说,按正常渠道走,这个招呼我不能打,对我们唐家更要严于律己。否则人家怎会在政坛上这么久,仍稳如泰山呢?
经过几天思绪如蔴的找关系折腾,唐飞的脑子渐渐地清醒了起来,求爹爹拜奶奶拼人脉关系,都是他这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娃的短板!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想起当初高考,好多考生家长,临考的早上都给小孩蒸了糕包了粽,寓寄给小孩祈祷一考高中之意。可咬了糕吃了粽的考生事与愿违地统统落榜。他这个喝了碗小米粥进考场的放羊娃,被全村人认为只有陪考份的人,竟出人意料地金榜题名。
回想他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是非非。也不怨恨当今唐家近亲没出半个大官,也不责怪唐腾帮不上忙,更不眼热张三李四王二朝中有人。在等待分配的几天里,闲着没事天天看报纸,某某日报的社会新闻栏里,一条某考生因见义勇为耽误高考,被某高校破格录取的事迹,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好一阵羡慕,心想这类好事怎么不让我撞着呢。
第二天,村里来了一位和他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堂弟唐志,唐飞带他在学院里逛了一天,晚上好酒好菜招待,边吃边聊得很开心,直至半夜唐飞送唐志回旅馆休息。
突然,从学院大操场上听到唐飞在喊:捉贼,体育馆墙上的大钟被贼偷了。这时,大操场上几盏大灯突然全开,只见唐飞边喊边追,那贼眼看就要被追上,只得将大钟扔在地上,翻墙逃出院外。因唐飞跑得快,第一个将大钟从地上捡起,后来闻声赶来的同学,团团将唐飞围着,个个对唐飞勇为之举啧啧称赞,都视唐飞为捉贼英雄。
谁料,第二天派出所来人把唐飞叫去做笔录。到了派出所,一看唐志被关在那里。原来唐飞拼不了人脉关系,便异想天开地拼智慧,便借唐志的到访,策划了追贼夺钟的闹剧,却因此事有失周全,没想到学院围墙外有联防队巡逻,唐志一落地被逮个正着。
最后,倒霉的唐飞追贼夺钟的事迹,不但并未得到他所奢求的破格分配,反而吃了处分,真的被发配到家乡中学,还是唐腾出面打招呼让他当了一名代课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