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梦想】草原行(散文)
在我的臆想中,内蒙除了城市之外,应该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可是,到了内蒙才知道,草原并不多,只是有数的几块。最东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是最好的草原,水草丰美,牛羊也最雄壮;敕勒川草原,就是《敕勒歌》中所写的大草原,相对更原始古朴;商业旅游开发最好的是希拉穆仁草原,一般旅行社都会选择这里。草原的减少,其实是经济杠杆在起作用。牧民们生活辛苦,收益又不多,还不如种植粮食,所以很多地方的畜牧业都改成了粮食种植业,除了那些只能长牧草的地区,还有就是开发成旅游项目的地区才保留了草原。而且,现在的草原上已经基本看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因为牛羊实际上只吃嫩草,也就是贴着地皮长的小草,那些长得有牛羊高的草,牛羊是不吃的。以前的草原,牧民不会刻意选择种植,所以到处都是天生的水草,长得很高,当牛羊穿过一片片草丛去寻找自己喜欢吃的草料时,微风袭来,草被吹弯,牛羊若隐若现,从而出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如今的草原,当然是为了避免浪费,长的都是牧民选择过的能让牛羊吃的草皮,都不高。真的可惜,古典诗词中最具草原特色的美景可能已经成为了历史。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物品,很多场景都已经成为历史,这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换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社会的进步,所以无需遗憾。
汽车直接将我们送到希拉穆仁大草原的最深处,也是最高处。刚下车,我们就被草原的美景震撼了,映入脑中的只有四个字“蓝天白云”。确实,就这最普通的四个字,除此没有任何别的词汇可以形容。仰头看去,天上就是蓝蓝的一片,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蓝天;蓝天上飘着的一片片白云,正是蓝色幕布上绣出的一朵朵白花,就那样静静展示在那里,没有任何渲染,没有任何做作,但就是让人感到震撼。等过了一段时间再抬起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换了一幅图画,白色的花朵又换了一个造型。你想看着白云的运动,目不转睛却怎么也发现不了;不经意间抬头,却是不同的画面。这就是动与静的辩证法,也是人读书、锻炼、修行的最高境界:我们每天读书或者锻炼,不会感到今天和昨天有什么区别,但过段时间,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全然不同。在草原上放眼远眺,可以看到天地相接,但又有着明显界限。不知道是地势原因还是视觉效果,总感觉脚下最高,周围的草原向四处平铺开来,越来越低,就这样铺向世界的尽头;天空也是如此,头顶处最高,越远越低,成了一个弧形,完美包住了整个世界。一瞬间,我想到了“天似穹庐,笼罩四野”这句诗,是那样的贴切,那样的无可替代。我相信,没有到过草原的人,不会明白这句诗的妙处,而来到草原以后就会知道,没有比这句诗更贴切的描述。作为一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现代人,我当然知道天是虚空,可这时的我却更相信地心说,相信地球就是蛋黄,天是蛋壳,整个包裹住地球,天地之间的空气就是蛋清,因为只有这个理论,才能完美解释我眼前看到的场景。茫茫的大草原,一片绿色展现在蓝天白云之下,色彩对比如此鲜明强烈,整个世界成了一幅立体画卷。随意修建的道路横亘草原当中,给这件漂亮的华服穿上美丽的束带,更显利落精神。偶尔在路上穿梭而过的汽车,像个小盒子,才让我感觉到那些道路离我竟然是那么遥远。草原是那么辽阔,辽阔到我们已经感受不到时间和空间,感觉一切都是静止的,天地之间就是自然造化随意绘就的一幅巨图。草原近处没有牛羊,远处倒是有一群马,不多,大概十多匹,就在那低头悠闲的吃着草皮。如果将草原比作大海,那群马就是野渡无人自横的小舟。天地宁谧,微风拂面,阳光也只是温柔的抚摸着我们的面庞,这就是让人心旷神怡的草原!信马由缰,牛羊自得其乐,天地间的所有生物,没有世俗的羁绊,没有事物的缠身,多么惬意的草原生活!
我曾经在海边住过几天,为了感受大海的辽阔心胸,也为了品尝海鲜。当我们感到海鲜的美味,感到海边生活的美好时,真正的渔民却在吐槽生活的艰辛,吐槽海鲜的寡淡。其实,我明白,当我们羡慕草原生活的悠闲自得时,真正的牧民也会吐槽生活的无奈。真正的牧民,一家一大片草场,一大群牛羊,一个蒙古包,邻居可能在几公里或者十几公里开外。他们的这种生活状态,造成了蒙族人民的几个特征:其一,打招呼靠喊,所以他们说话嗓门很大,也间接培养出了蒙族人民的好嗓子。其二,由于长期遇不到同类,他们内心都是孤独的,非常渴望和人交流,所以蒙族人都是好客的,只要有人路过,必定好酒好肉招待,你若愿意住下,他们更是求之不得。其三,蒙族人的婚姻是稳定的,据统计,内蒙的离婚率全国最低。原因很容易理解,当夫妻吵架时,妻子想回娘家,骑马在如此开阔的草原上走了一圈,气就消了,想想娘家那么远,干脆还是回家算了。还有,草原人没有邻居,没有隔壁老王,想出轨都没机会。当然,这样的婚姻其实是低端的稳定,不一定是好事,因为蒙族人和东北老爷们一样,都是有着大男子主义的,对妻子不够温柔体贴,所以夫妻关系一般不会太好。这种状况下的妻子,一般也很彪悍,那是被大老爷们逼出来的。东三省的离婚率很高,就是因为他们有蒙古大老爷们的毛病,又没有内蒙稳定的婚姻环境,换句话说,如果内蒙的草原夫妻搬到城市,大概率离婚率要上升不止一星半点。当然,家庭生活的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是无法评价的。草原,铸就了草原人的性格,也铸就了草原人的生活方式,这是历史传承,也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草原上最吸引人的项目,当然是骑马。我们是一群人一起出发,各自骑着一匹马,有一个马倌陪同。我以前骑过马,知道用脚踢马肚子就是催马前进,单手拉缰绳就是要马拐弯,双手一起拉缰绳就是要马停下。可当我坐稳了,用脚踢马肚子时,那匹黄骠马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压根不听我使唤。后来我明白了,这群马中有个头马,它规定了这群马的速度,所有的马都要跟着头马的节奏走。大团体中必然会产生小团体,这群马中肯定也有夫妻朋友什么的,就是这匹马和那匹马更亲,像我的马就一直贴着一个有斑点花纹的白马行走。既然已经开发成旅游项目,马走的路线就是固定的,当然我们不知道。在马群走到一条小水沟时,头马不知何故掉头了,于是所有马跟着一起掉头。那个陪同的马倌急了,大声呵斥着头马,还很不客气的跟头马的骑手说:“你怎么骑的,怎么让马掉头了。”那个骑手颇为无语,心里肯定在想,我本来就不会骑,你的马不听话,关我什么事。终于,在马倌的呵斥下,头马跨过了水沟,于是这群马也跟着跨过水沟。这时候,我倒是感到了内蒙人的质朴,其实如果那时候就回头,我们也不知道少走了路,但人家还是没有偷懒,没有偷工减料。回头时马走快了些,我的马要赶上去,也小跑了一段,于是开始了颠簸模式,我的屁股都颠得疼。我不禁感慨,自己坐着厚厚的马鞍,马的速度又不快,还觉得难受,古代那些骑兵,马鞍可能没那么厚,速度更是飞快,还要在马上拼个你死我活,真了不起。看似简单却艰辛,骑马如此,世间万事大概如此,都是有技巧的,都要经过刻苦的练习才能掌握,不是听过一遍就能了解拿捏的,天生奇才毕竟是少数。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趣事,一个游客的手机被颠得掉下来了,我们一起大喊“谁的手机掉了”,喊醒了她,可她又下不来马,马儿只管不紧不慢的走着,压根不理会她的烦恼。她急的都快哭了,好在马倌告诉她没关系,后面会有专门的人拾。果不其然,我们刚到目的地,就有人把手机拾起,甚至几乎和我们同时到达了终点。看来,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组织者已经习以为常了。
希拉穆仁草原还有一个游乐场,专门开展了一些游乐项目:
换装拍照,就是换成蒙古族传统服饰,拍照留念。装扮成蒙古人,在草原上拍照,幻象下自己变成异域他人,自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们就是我们,不会变成别人,但我们可以在文学作品或者影视剧中,感受别人的悲或喜;也可以在旅途中,感受下不一样的风土民情,体会下不一样的生活。
蒙古用具展,就是一个蒙古包,里面陈设了蒙古族人常用的一些生活用具,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马头琴。蒙古人似乎没有其他乐器,无论唱歌跳舞都只有一个琴师抱着马头琴在伴奏。马头琴只有两弦,一只手在拉弓,音乐节奏的关键应该在另一只手,会按着琴弦的不同位置,从而发出不同的声音。马头琴的声音古朴苍凉,倒是挺符合蒙古人的气质。
马奶茶。这几天在内蒙,其实已经喝过马奶茶和酥油茶,马奶茶口感和牛奶差不多,酥油茶并不油,而是有点咸。导游告诉我们,酥油茶其实不是单喝的,要加各种调料什么的一起喝,咸的方便调味。
射箭,射箭是蒙族人常见的技艺,据说蒙族男青年为了获得女子的芳心而相互比赛,比赛的项目就是骑马、射箭、摔跤。确实,在草原,文化知识再好也是没用的,这三项技能优秀才能适应草原生活。其他地方的景点,也经常会有射箭项目,一般都是要花钱的,这里买门票后就免费了,可以尽情的射,但我射了几箭后就明白了,射箭不但有技巧,还需要有力量支持,和我们扣动扳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所以战场上能连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绝对了不起,体力和智力都很了得。
滑草。其实就是我们玩的滑滑梯,但这里更高,速度自然也更快,那是年轻人玩的项目了。我们团有个朋友开始不知道惊悚,下滑时几乎全程都在大叫,我相信她那时的感觉肯定是上了贼船,恨不得立刻下来,可已经晚了。这项目,确实需要心理承受能力。
卡丁车。卡丁车本是常见游乐项目,但在草原上奔驰一圈,看到草飞快从身边后退,感觉是不一样的。在大草原上风驰电掣,感受到的就是洒脱和自由,可以想见,真正在草原上纵马狂奔,那是何等的狂放潇洒。路途中,还看到有人停下卡丁车,在路边拍照,我其实感到没必要,草原美景到处都是,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感受草原上飞速前行,停下多煞风景。当然,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歌舞表演。这是常规项目了,藏族和蒙古族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据说他们能说话就能唱歌,能跑路就能跳舞,所以有这个表演完全正常。
晚上,我们体验了蒙古族的诈马宴。诈马宴始于元世祖忽必烈时期,是他为款待蒙古王公而举办的宴会,是蒙族人最高规格的宴会,有点类似满族的满汉全席。诈马宴开始前,游客是要换成蒙古族服饰的,只是参加的游客太多,早去的人才能换到服装。我们有幸换到了,穿上以后,和朋友相视而笑,想想我们真是不虚此行,刚刚才是骑马的英国绅士,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为蒙古王公了。宴会是分餐制,两人一个小餐桌,各自享用各自的美食。有点奇怪的是,席上提供的不是一道道大餐,反而是类似于江南小点心一样的奶制品,用一只只小碟盛装,让我感觉完全不像蒙古文化。或许是忽必烈统一中国后,更喜欢江南糕点的精致小巧,或者有意向蒙古王公们推荐江南的精细文明,从而有意将草原产品做成江南小吃形状?如果真是如此,那诈马宴就成为文化融合的象征了。诈马宴最重要的大餐是烤全羊,羊并不大,也许是因为乳羊好吃,所以烤的是乳羊吧。将初生动物制成美味,我总觉得于心不忍,一个幼小的生命,还没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就成为人们口腹之欲的牺牲品,让我直接想到了过去荒年的易子而食,那是何等惨烈的人间悲剧!说实话,当肉端上来时,我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主办方的幌子,并没有提供真正的烤乳羊。诈马宴用的酒是水酒,就是度数低的米酒,本以为像我们这十度以下的米甜酒,可喝了还是觉得挺辣,看了度数,竟然也有三十度,那完全就是我们这的低度酒啊,蒙族人的酒量可见一斑。毫无疑问,在我们大快朵颐的同时,演员们穿着蒙古族服饰,载歌载舞,共享升平。想当年,忽必烈宴请王公时,自然也是少不了美女歌舞助兴的。
诈马宴之后,是篝火晚会。晚会安排在晚上九点半,起初我们觉得太晚,到了晚上才知道,原来草原上晚上到了八点以后太阳才开始落山,难怪如此安排。想象中的篝火晚会,就是中间点一团火,很多人手拉着手形成一圈,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听说还有摔跤等蒙古竞技表演。真正的晚会并不如此,首先是点火仪式,因为点火实际是祭拜长生天,那是萨满崇拜的遗留,是蒙古人深入骨子里的信仰,所以还是很隆重的。遗憾的是,主办方邀请观众参与点火,却是要收费的,让我不自禁觉得,如此神圣的仪式,居然沾染了铜臭气息,未免有点让金钱玷污了文化,玷污了信仰。篝火点燃以后,还是歌舞表演,并没有竞技。也许是因为观看的人太多,根本没有拉成圈的可能,所以,演员只是在场地中央跳舞。有的中老年妇女在边上也随着音乐跳起舞来,俨然将晚会变成了广场舞的聚会。群众参与,乐在其中,倒也颇得旅游神韵——说到底,旅游不就图个乐子嘛。当天有个某旅行社老总赞助了不少礼花鞭炮,于是有了烟花秀。烟花秀是挺漂亮,但主持人也许是为了调动观众兴趣,还拿了一些烟花给观众自己放,这些拿到烟花的观众手舞足蹈,自己是快乐了,殊不知火星四溅,造成了很大的安全隐患,很多观众都吓得离场了。不知道这是偶然加入的项目还是一贯就有,如果一贯如此,那组织者应该要好好考虑下安全问题,哪能如此草率,烟花毕竟是危险品。当然,如果是偶然增加的项目,那是瑕不掩瑜,毕竟我们还观赏了一出漂亮的烟花秀。
晚上,入住蒙古包。真正草原上的蒙古包,应该像帐篷一样,方便搭建和拆卸的,因为蒙古族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是要经常流动的。所以,我们设想出了蒙古包的种种不便,比如蚊虫多,比如洗澡不方便等等。实际上,这里的蒙古包徒具其行,是景区组织者用水泥砖块砌成蒙古包形状,和旅馆差不多,比真正的蒙古包要舒适多了。其实,还可以更舒适,和旅馆相媲美。只是内蒙古文旅部门也考虑过,如果太过舒适,反而失去了蒙古包的特色了。蒙古族还有一个很有名的东西,叫敖包。早听过敖包相会,一直以为敖包是蒙古包的一种,可能具有公共职能,就像中原地区的祠堂。有情的男女在敖包中私会,所以叫敖包相会,进而产生美好缠绵的爱情故事。真到了蒙古包,知道了,不是这回事。蒙古包是可拆卸的,当蒙族人离开某个地方,将蒙古包拆下收好准备出发,一些搭建用的石头会留下,一来笨重不方便带走,二来也是作为标志以便再来时可做指引。这些石头就叫敖包。敖包相会确实是男女私下相会,草原茫茫,两人总要找个大家都知道的标志地点,于是就顺理成章约在敖包那了。敖包除了作为标志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将众多敖包集中在一起,可以作为祭台。确实,原始人出行前都要祭祀,古蒙古人离开此地奔赴茫茫草原的下一站时,自然也需要萨满占卜吉凶。这时候,敖包就神圣化了,有了灵性,相信也能带给相会的男女青年好运。
草原之行,虽然没能感受到想象中的塞北西风,但还是感受到了草原文化,更感受到了草原的乐趣和美。
草原之行,虽无塞北西风,却有草原的乐趣和美!
------吴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