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小学时光(散文)
一
“呵,这小孩儿行,升级考试都能睡着。”
我是在监考老师的惊讶声里考上的一年级。虽然睡着了,但成绩还不错,语文满分,数学九十。
九十年代,幼升小以及升级考试很严格,考不上是要留级的。我的同级同学年龄悬殊很大,有的差三四岁,相差两三岁的亲兄妹同级读书也很常见。这些都跟留级有关。
留级生常被班里同学起外号叫“老油条”,一遍一遍炸可不就叫老油条。
从小到大,值得骄傲的是我没留过一级,哪怕后期学习不好,升级考试还是能过关的。上四年级前,我就读于村里老学校。老学校是幼儿园和小学合并制,一排大瓦房,最西头一间教室是幼儿园,向东连着两间教室是一二三年级。两个教室三个年级合并使用,根据学生人数,要么一二年并用一个教室,要么二三年级并用一个教室。上课时,老师先给南排低年级讲课,讲完后,低年级自习,再给高年级上课。提问时,常常高年级学生不会的,低年级学生倒会了。这样一来,高年级学生被老师骂笨蛋!低年级学生被老师骂逞能。老师有时也会讲串了,讲串了就串着听。学生不敢反驳老师,讲桌上那根教鞭不是吃素的。
小学部有两位老师,他们身兼数职,校长、年级主任、班主任,同时兼职数科任课老师,包括体育。上三年级时,才有了专门的体育老师。
在村里上完三年级,需去邻村“史官屯”上四五年级。对去那里上学我很抵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三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考场破天荒设在史官屯。考完试,在旗杆处,几个高年级学生正笑话一个男孩考试吃了“鸭蛋”。男孩看上去脑子有些不灵光,看对方人高马大不敢造次。巧就巧在我刚好路过,他看我个子比较矮小,暴露出欺软怕硬的嘴脸。他问我为什么笑他?是不是笑他考了零蛋?我从小很少惹事,也怕事,平时独自走在路上,如看到前面有好几个人凑在一起,我会躲着走,以免惹祸上身。我本不想搭理他,想着车子就在校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看我不言语,气焰更嚣张了,直接抓住我的领口,不让我走。此时村里熟悉的同学都走了,只剩我孤单一人。说不怕是假的,这个男孩儿比我高一头,虽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但我未必能打得过他。我一边极力解释,一边被迫摆好架势。两个人形成摔跤之势,我盼着有老师经过,但老师好像都在整理试卷。我盼着有学生为我出头,但他们都围着看热闹。围的人越来越多,我想赶快逃离,在这人生地不熟,僵持时间越长对我越不利。
思索间,我看准时机,先发制人,抬起右脚踹在他膝盖上。他被我突然一击,一时没站稳扑通跪在我跟前。欺软怕硬的人向来胆子也小。他开始求助旁边的大孩子,“你们帮我揍他,行不,他还怪厉害哩!”当时我内心很害怕,怕围观的人会帮他,单挑我都没胜算,别说群殴了。幸运的是,旁边人看他傻乎乎的,也或许被我刚才一击震慑到,都散开了。我借此机会,故作镇定地骑上车飞快逃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对这所学校有些反感,一想要去那里上四年级,心里总会不安,怕冤家路窄。从小到大,我仿佛有幸运神保护,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这年,村里一位港商回馈家乡,为村里捐资修公路建学校。三年级暑假期间学校建成,该上四年级的我,得以继续在本村上学。史官屯的学生老师全员搬来。小学正规起来,有明亮的教室,有图书馆,有大操场,有体育器械,还有食堂和小卖部。校长和教导主任是联合校专门任免的,每个年级都有独立教室,上下课的哨子声换成了大喇叭,放在校长办公室的屋顶上。唱的是亚运会歌曲《我们亚洲》的纯音乐。它陪伴了我两年。
二
前文说到,老学校一共有两位民办老师。一位孙老师,一位齐老师。孙老师是史官屯的,他村上有中心小学,却来我们村教书,不知是何原因。
我在齐庄上了三年,他教了我三年。每天早上他骑着二八大杠从我家屋后经过,每天傍晚放学后,他依旧骑着二八大杠从我家屋后经过。车把上挂着一个黑皮包,我猜测里面装着食物或书。我上幼儿园时,就常跟他打招呼。他每次在屋后经过,不管早或晚,我都喊一声“孙老师好”,他也笑着回应一句:“好,真懂事!”
我从小不喜欢做作业。上小学后,作业几乎从没完成过。尤其是放寒假,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每年正月十六开学的早上,孙老师都会来家里叫我。每次来叫我时,我一定是坐在床头上“奋笔疾书”。做不完作业,我是不去上学的,去了要么被老师留下,要么教鞭伺候。
他进门必说:“又没做完作业呀!你小子就是不记事哩,平时周末不做也就罢了,你整个假期都干啥去了?光知道玩了。”我不敢接话,手里的笔更快了。当听到孙老师说:“行,别充忙的了,快上学吧,记得补上哈。”我心中窃喜,补作业大多不了了之。
孙老师对我不错,但我对他有些恨意。
一二年级时,我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曾在全乡数学竞赛上和一位同学以86.5的成绩,并列全乡第一。但整个小学时期我没有一张奖状,比我成绩差的都有,我一直不理解孙老师的做法。我曾跟母亲说:“娘,你能跟孙老师说一下吗,为啥该是我的奖状,却改成了别人的名字。”母亲说:“嗐!你学习好,奖状不奖状呗。”现在想来奖状不过是一张纸,的确没有什么用处,但母亲忽略了奖状在一个孩子心中的份量。我不怪母亲,生活的困顿和地里的农活让她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揣摩我的心思。
从此,我犯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报复老师”。
每逢考试,我开始交白卷,考零分。看着试卷上红红的“大鸭蛋”,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结果可想而知,很快,我在班里的职位全被撤掉了。我没迷途知返而是一错再错,考初中时,因没把握考上,竟用了替考,成了我一生抹不去的耻辱。
小学毕业后,再没见过孙老师。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开车路过乡镇驻地,在路口一个老者向我招手,我落下车窗。
“哎,老师儿,你去哪里啊?能捎我一段儿路不?”
透过车窗,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没错,是孙老师。上车后,通过聊天我知道他得病了,刚坐公交车从医院回来。二十多年不见,他老了很多,加之病态显得很沧桑。我问他还认识我不?他犹豫片刻,说记不得了。当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支支吾吾:“额……哦……你在齐庄……”我内心有些失望,一个当年问他了无数次好的小孩儿,一个教了三年的学生,他竟然不记得我。但看他躲闪的表情,又像是在隐藏什么?他让我把他送到村口,我看他身体不适,执意把他送到了家门口,他招呼我去家里喝口水,我拒绝了。看着他面容憔悴,身形佝偻,颤巍巍地开门,这一刻,我恨意全消。
不久后,他就去世了。孙老师全名,孙长兴。
齐老师,名玉洪,是本村人。他和我曾祖父同辈分,以前我叫他老师,现在叫他爷爷。当年教我数学、音乐,偶尔也代体育课。就是他恨铁不成钢,罢免了我的学习委员和课代表职位。我不恨他,只怪自己心态差,为一张奖状,自毁前途。
齐老师很严厉,教学也很认真,教过村里很多人。如今也已退休,常在村里散步。每次碰到他,我会第一时间打招呼。每次打完招呼,当年旧事会涌上心头。
上四年级后,班主任是位刚毕业的女老师,姓张,名秀辉,个子挺高,戴眼镜,虽是女老师,打人从不手软。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犯了错,直接用文具盒打手心。教我那年,他父亲得病去世,她一直心情不好,脾气爆燥不知跟这有没有关系?忘记当时是谁说,她之所以打人狠,是因为还没孩子,等有了孩子,就舍不得了。
小学毕业后,再没见过她。后来听说调回镇上小学教书,现在调到了县里。听小我二十岁的师妹说,她现在脾气依旧很不好,说话不留情面。
高老师,是音乐老师,胖胖的,圆脸,常戴着浅卡色眼镜。虽体型偏胖但很有气质。全名好像叫高玉青,音乐课少,记忆有些模糊,深感不敬。她钢琴弹得不错,唱歌也好听,是唱美声的。高老师为人和善,喜欢和我们开玩笑,曾在一堂音乐课上,让学生猜她年龄,谁猜对了谁就是她的同盟军。最后全班就我猜对了。高老师指着我对全班同学说:“你以后就是我的同盟军了。”当时我虽对“同盟军”这个词有些陌生,但依旧感觉很骄傲,很威风。
高老师多才多艺,还曾排过一个小品,配乐用的是《爱的奉献》,说是小品,但结尾令人悲伤,演出时,师生们几度落泪。后来去县里比赛,听说被裁了下来,其原因是,小品是逗人乐的,但这个作品总让人想哭。至今听到《爱的奉献》熟悉的旋律,总想起当年的小品场景。上高中时候,见过高老师一次。她在村北路上散步,路过我家藕池,特下来看我父亲挖藕。刚巧我在,和她说起当年的事,她竟都还记得。告别时,我给她拿了一些莲藕,她推辞不过收下后,开玩笑道:“呵,老师沾了学生的光,这藕吃起来甜。”
上五年级后,班主任是付仕军老师,教语文。他常年带着一个咖啡色墨镜,个子不是太高,但始终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付老师和张老师一样,很年轻,在学生眼里都是下手比较狠的,他还多一项骂人习惯。付老师打人习惯用巴掌,而且不太懂怜香惜,学生大都怕他,升五年级时,学生们都曾祈祷别碰上他。我见识过他的另类惩罚方式。在一次课间,我和同村一位同学因琐事在沙坑里打了起来。他把我俩喊到教室门口,问清缘由,直接说:“不是愿打吗?来,我看着你们打,你扇他一巴掌,他再扇你一巴掌。”迫于他的威严,我们两个只好轻轻地打在对方脸上,还笑场了。气得付老师说,用力打!这件事过后,我们两个再没打过架。
如今学生受到体罚,家长会受不了,在当时,家长才不管这些,还对老师说:“不听话就可劲儿揍!”
付老师后来也调到了镇上教学,听说还当过校长,现在在联合校任职。儿子开运动会时,我曾见过他在主席台上坐着,还是带着一副咖啡色墨镜,还和当年那样冷冷的,好像一直都没变。
教数学的是夏学武老师。小时候感觉夏老师最聪明,边教学边经商。学校食堂是他开的,建校初期,学生自己带馒头来,他只负责烧水熥馒头。吃饭时候,大蒸笼上摆满各种颜色的网兜。后来,不再让学生带馒头,他自己蒸馒头。交麦子换饭票。出于新鲜,我也曾在学校吃过一段时间。夏老师的经商头脑还是很不错的,后来又在食堂东侧开了后窗经营小卖部,我有不少饭票都花在了这里。
夏老师打过我三巴掌。一次早读我忘记什么原因不愿上学,在学校南边的玉米地里,扒了一早上玉米。母亲把我送去办公室后,夏老师狠狠打了我三巴掌:“该上学的时候不上学,去扒棒子,不好好学,以后让你扒个够!”
后来听说夏老师没调去镇上教书,而调到了前李中心校,还是教数学,后来当了校长。这所小学也是三年级制,四年级要转到镇上希望小学。
毕业后我没见过夏老师,倒是他夫人我见过很多次。
齐瑞安老师也是本村村民,在老学校代过一段时间体育课,新学校建成,他负责全校所有班级体育课。齐老师脾气好,爱笑,和学生们能打在一块儿。我小时候很顽皮且弹跳力很好,被他选在了跳高队,每天下午自习课开始训练。遗憾的是,就在比赛前两天,我因失误跳出了垫子外,膝盖被磕伤,又黑又紫,肿成“大馒头”错过了比赛。齐老师说,要是没有这次意外,搞不好你能得个奖,还嘱咐我,多用盐水洗一洗。齐老师现在退休了,在市里帮儿子看孩子。平时回家,偶尔路过我这里,会进来说会子话。
慧洁小学还有几位老师,要么是代课,要么是教副科,记忆大都模糊。刘传玉老师,个子很高,很瘦,曾当过一段时间校长。李树田老师和孙老师同村,为人很谦逊,曾代教过我几节课。谢长明老师教我低一级,爱笑,教数学,不是很严厉,他女儿曾低我一级,如今也是老师。陈子忠老师,高高的,瘦瘦的,背有些微驼,常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和谢老师走在齐谭路上。他们如今都已退休,还有两位郑姓女老师,郑海霞老师和郑秀芳老师,模样都记得清楚,教我低一级学生,如今还没退休。时隔二十几年,如今见到应该还能认得出。一位夏姓女老师,是一位同学的姑姑,全名夏月英,曾带过我一段时间课,她经常检查我的书洞,批评我书洞跟垃圾场似的。如今,常见她看着孙子在我店门口走过。
三
第一部分写了学校,第二部分写了老师,第三部分该写同学了。整个小学时期同学太多了,从老学校的十二位同学到新学校的四十多位同学,就算每个人写上一小段,恐怕一万字都不止,同学间有哭有乐,有爱有恨,留着以后慢慢写吧!
五年小学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小学时期我虽没坚持写日记,但有本日记早就放进我的脑海。如今偶尔拿出来翻一翻,曾经的陈年旧事,曾经的酸甜苦辣咸经过岁月沉淀与时光升华,早化成一杯浓郁的茶汤,留给我余生慢慢细品,慢慢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