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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古称“启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更是干支历卯月的起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我更对于这个节令名词中的“惊”字与“启”字感兴趣。在《说文解字》中，“惊”字记载于【卷十】【马部】，原文为“惊，马骇也。从马，敬声”。其白话意思是：惊，指马遇警而嘶鸣，字形采用“马”作边旁，“敬”作声旁。“马遇警而嘶鸣”的这一“警”字，我的理解为警示、警告或者警省，这与启示就有了联系。但也更让我执着的，是马的警觉性。马的一生，关乎战争、关乎和平、关乎交通运输、关乎游玩赏景。自古至今，马总是孜孜不倦的代言奉献和奔驰。“浅草才能没马蹄”，“踏花归去马蹄香”，这是马的另一种寓意，是马的“花边”。启在《说文解字》被解释为“开也”。《说文解字》又单有“启”字，训为“教”，实际上这是“开”的引申义，即发人之蒙、开人之智的意思。启蒙，智慧总是人在向好的路上必经的伟大。那么，不论称其惊蛰还是启蛰，总都是有着向好的寓意，这就足够了。
　　 在自然界中，“蛰虫”通常指的是那些在冬季进入冬眠状态的昆虫或其他小型动物。这些动物会在寒冷的季节里钻进泥土或树洞中，进入休眠状态，以减少能量消耗并保护自己免受低温伤害。这种现象在春季随着气温的回升而结束，动物们开始苏醒并恢复活动。例如，《礼记•月令》中提及：“孟春之月，冬风解冻，蛰虫始振。”描述了春天到来时，冬眠的蛰虫开始苏醒的情景。这便也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这时做一个简短的回忆，会发现有许多优美而绮丽的词语如江水那般滔滔不绝：百花争艳、未来可期、四季初始、好事正酿、春风得意马蹄疾、尽展新绿……如此，人的心就开始荡漾了。风景和人的关系，总是非常密切的，尤其是调节了人们的生活心情，这样说，愉悦的人生状态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建立起来的。
　　 在这美好的词汇里，入一江春水，看向东远流。上了年纪的老者，坐在望江亭里，抚一把白须，呷一口清茗，作一首诗，或者填一首词，那肯定少不了一个“动”字。云在风的托举中缓缓而行，阳光透过云缝，击打着江水，江水波光粼粼。云是在酝酿还是在等待，但这都是与“烟雾迷蒙访旧踪”有着一丝情谊的，那一口香茗便也香飘万里，随着云的飘动而浮游九天，思绪万年。
　　 我想，这就是智者对于人生的总结，在亦动亦静之间而游刃有余。看江河悠悠而不惊，赏春潮漫漫而不厌。未许一世繁华而繁华一世，未求一生卓越而卓越一生。就像眼前的江水，化坚冰积雪而远流，翻山过岭，蜿蜒逶迤，滂沱奔涌。虽经历过重重障碍，以至于粉身碎骨，但重塑的结局是壮大是美好是史无前例，滚滚东流到海。兼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
　　
　　 2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时节正是大好的“九九”艳阳天，气温回升，雨水增多。有着诸多的物语变化，比如“物候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等，虽为古往之说，但现世之中也是一种真实。“二月二，龙抬头”。古人认为，龙是天子的象征，是祥瑞之物，更是和风化雨的主宰。农历二月初二前后，正是惊蛰节气，经过冬眠的龙在这天被春雷惊醒，标志着春季的到来，万物复苏，蛰龙开始活动，预示一年的农事活动即将开始。春耕，是这个特殊季节里最丰富，最实在的脚步。随之，花草树木河田湖就赶趟儿，美美地醒了。醒是一种神奇，一种曼妙，更是身体机能的更新换代，增进新陈代谢的过程。
　　 现在才想起来，正月耍社火，为何要舞龙。社火舞龙的寓意是祈福、辟邪、庆祝丰收。但我认为，舞龙、耍龙灯，就是在为惊蛰做准备，让这一天的雷声唤醒蛰龙。在龙的带领下开创崭新的未来，这样就与“龙头企业”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更与“春雷响，万物长”形成产业链的发展宏图，启迪人们顺势而上，追求、进取、博大、兼容。农事谚语说“春季生产掀高潮，从南到北忙春耕”，这便也算作对于惊蛰的具体解释了。
　　 春季生产是一个大的概念，而其“春耕”就是其中的一个块面。这个块面不是“画龙点睛”，确切地说是画龙。选择环境、选择形态、选择意象、选择寓意，都得精雕细琢，鬼斧神工，而“点睛”就是最后的收获，满满地载着农人汗水，从此燃起繁盛的烟火。此刻，我便也看见自己赶着黄牛在溪水旁，牛那滚圆的肚皮，站立的四肢，形成一种气势。眼眸里欢喜的水流清澈见底，牛满足地低下头，把嘴伸到水里，美滋滋地饮着水，如饮一杯百年陈酿。面前的景物一直在幻化，看见父亲背上的背篓，里面装满了一冬细碎的粪，沿着盘旋的山路，低着头、弓着背，一步一步踩遍土地，艰辛中藏着满足和喜悦。还有母亲的煤油灯，那微弱的光晕里移动的影子，案板上、灶台上彳亍前行的烟火。父亲、母亲、牛和我，成为春天的主角；春天被鲜花装饰着，歌颂着，桃、杏、梨……开始了比赛。春天的第一声雷是那么的温柔、细腻、绵长，惊扰了所有的喧嚣，屋舍里的土炕上，接生婆的一声欢笑，一个婴儿的哭泣就响彻了整个春季。
　　 没有什么比这一声哭泣更可爱，这是孕育了十月的种子破土而出，那毛茸茸的花束还闭着眼睛，母亲的汗水与苦痛在微笑，在荡漾，在幸福，在与日月同辉。父亲的犁铮亮，那是在阳光里，在泥土里获得的亮度；母亲的烟火在灶房，在一日三餐里，于是母亲也温柔起来。唯独这一声哭泣，最能唤醒那一刻的温柔和真切，与草芽一起，与万条绿丝绦一起，与春风十里一起，在这个春季的惊蛰中，绽放四面八方的力量。婴儿在那个特有的春季，随着春雷而来，总是在睡着的时候，嘴角挂着弯月，偶尔蠕动的手脚，像极了一只毛毛虫的运动。这是一个关于梦的月亮，这是一个关于梦的蠕动，睡梦里的婴儿在准备着破茧成蝶。
　　 每个婴儿的一声啼哭，都是人间的一声春雷，也是一个惊蛰。很多事，我们用“惊蛰”这个词去理解，就有了别样的力量和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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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依然在新年的那份欢喜中徜徉着，岁月炸响的鞭炮声还在耳边萦绕，偶尔也会在暗夜里看见几朵绚丽的礼花，在天空中编织着花束朵朵。一段美丽在天空出现，一段美丽在天空消失。岁月如此的循环往复，惊蛰就到了，小草的那一声声破土声，微不足道，几乎没有人注意，贪玩的孩子的烟花代替了小草。就这样，我也稀里糊涂地过着时间，喜欢这份喧嚣。偶尔的一个夜晚，乍暖还寒，顶着几点星光，携着几缕冷风，沿着河道边的人行步道，来一次夜晚的偶遇，便也让我发现了有几株嫩黄的小草在若隐若现，突然间意识到春天竟然最先在小草身上开始了。虽然春雷还没有响起，看看日历，惊蛰已经走过，或许那一个夜晚我睡得比较沉，那轻微的雷声并没有惊醒我熟睡的梦。或者，春天也如梦，是不会受到惊扰的，因为夜很安静。
　　 那几株小草令我触目惊心，惊得我有点发呆，有点手足无措。我没有反应过来，草芽儿已经在渐长。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惊喜连连的花事了。
　　 花事对于我没有太多的引力，那是因为我不再年轻，苍老的心不再对花事过分好奇，已过了做一只猫儿的时候。更在乎那几株小草，毛茸茸的生命里即将演绎的春事。我也在乎村口的那棵大槐树，需要三人可以合围的大槐树。这就让我想起网上看到的“位于甘肃省平凉市崇信县的一株国槐被评为最美古树，也是中国树龄最长的国槐，距今3200年”。3200年，对于地球上的生命，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代代人，那又是多么的久远，对于这棵国槐，或许是走过了历史更替的见证。历史弥坚，沧桑古远，沧海桑田，太模糊，二大槐树还活着，我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生命在一次次的诞生，又在一次次的消亡，古树，依然迎着风，扛着雷雨兼程。在古代汉语中，槐官相连，槐树因此成为了三公之位、高官显贵。但我村口的这棵槐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国槐，这不重要，也无须有多少官位，更无需要什么显贵，那样，我每年就吃不上满树的槐花了，更难说体会那种来自蝴蝶与蜜蜂的春意，因为在我们的历史中，官位和显贵，都非常沉重，让人来不及去欣赏风景。
　　 村口的槐树不问过往，不问年龄，只在乎今夕是何年。在这个惊蛰龙醒的日子里，开满自己的一树芬芳，那种花香一定要植入槐花疙瘩里，才会彰显一棵老树该有的华章。那是一种美味在经年的文火慢煮间形成的独特的口齿留香。一股清泉的甜润入喉，一丝蜜意的潜滋暗长，一种见证岁月的恒久弥坚。亦是花事，亦是春事。我没有刻意去了解到底是花事还是春事，谁也不会去分辨花和春。依然过了惊蛰，这些便也没有了意义，等待的就是静待槐树花开，开满一树的蝴蝶，一树的蜜蜂，一树的村庄。这样，我的心事就诗意了，有了水的流淌，有了花的香醇，有了岁月的斑驳。脚步就会沿着春的律动而行，虽不能行稳致远，但也能够坦坦荡荡。
　　 村口的老槐树有多老，没有人说得清楚，但它一直站立在村口，看着人来人往，见证着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的过程，二十四小时的分分秒秒，老槐树没有闭上眼睛，能够闭上眼睛已经睡觉的叫做人类。老槐树站在村口，站立成哨兵，站立成守卫，站立成守望。在风的故事里讲述着村庄的传说，讲述着许多年的风雨沧桑。
　　
　　 4
　　 我虽然五十多岁了，站在老槐树的面前，就像坐在飞机里看一栋房子，显得渺小而年轻。无论年龄，依然会依偎在老槐树的怀抱里呢喃，撒娇。
　　 老槐树就是一棵树，不知道是谁栽的，或者是一只小鸟的伟大而造就的巧合。但总是那样祥和地站在村口，成为村人的仰望。村里的人敬畏老槐树，老槐树，长着爷爷的爷爷的故事，长着爷爷的爷爷的年轮，一轮轮壮大的故事里，繁衍着世代子民。如今，老槐树与牛羊的故事已经成为了历史，老槐树下再也见不到乘凉的老黄牛，老槐树也听不见嗲声嗲气的羊的“咩咩”声。但老槐树依然在村口站立着，以至于站立成村里最美的风景，成为村口的旗帜，随风飘扬，成为村庄的守望，风雨兼程。
　　 老槐树虽老，但不改容颜，不改秉性，在每一个春天，总是把最繁华的花事串成一串串洁白的吉祥符，挂在树枝上，满满的没有缝隙，唯一的缝隙留给春风，留给蝴蝶和蜜蜂。槐花沿着树枝低垂着，一串挨着一串，一串挤着一串，串串相依，串串相偎，串串相扶。那是一种紧密，那是一种互助，那是一种团结，那是一种互爱。老槐树的树枝很低，低到无须踮起脚就能够得着。随手一伸，那满满的花事就落满篮子，洁白地躺着，铺着，微微咧开嘴，吐露着老槐树特有的香醇。将篮子放置到清泉里，让清泉水漫过花身，轻轻提起，放下；放下，又提起。槐花就涤净尘埃，吸饱清润。
　　 槐花安静地躺在案板上，等待着面粉，豆油和调料，在一双手轻柔的搅和下变得均匀，入笼，在沸腾的水的汽化中幻化出一顿大餐。花香中掺杂着面的劲道，面中柔和着油的香腻和调料的韵染，而飘得远了又远的，是槐花自然的芬芳，偶尔会有一只蜜蜂误入，增添一种韵味，属于槐花的浪漫。
　　 槐花开放的时候，总是先长满花骨朵，再慢慢孕育树叶，当花事满树的时候，那茸茸的叶片才敢出现。从老槐树的花到叶的过程，平添着一种人性，那是关于槐花采摘的人性。树叶的早到，往往会给槐花的采摘带来不便，一不留神，会摘几片叶子于花中。在淘洗制作中必须一片一片地捡拾，浪费些许时间。叶子迟迟不到，那摘花、洗花、拌花，都是最简单的烹饪。老槐树最懂得农人的匆忙，眼见过多少代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景象，便也限制树叶迟迟不长，便于采摘花事的手，游刃有余。
　　 老槐树是有情的，但绝对不多情。老槐树的有情是留给勤劳的人，在无限地点缀着勤劳者的生活，增光添彩一词都有点词不达意。懒惰者只能在偶尔的风里享受着一种风香。
　　 从老槐树的成长来看，首先展现的是花事，可那花事是为了点缀而生。而后才是浓密的树叶，在整个炎炎夏日，老槐树就是整个村庄的纳凉地，不会因为谁的迟到而没有地方。老槐树总是向着四方延伸，把臂伸得很长很长，想要为整个村庄挡住烈日，还村庄一片阴凉。
　　 花事是关于颜色，与“万紫千红总是春”一脉相连，而绿叶属于春事，那是关于生命，关于成长的华章，在春雷滚滚中觉醒的龙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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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老槐树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走出村庄。来来回回的脚步，总有一脚踩进了老槐树的荫蔽中，不然，我的梦里怎么会有槐花的味道。炊烟一直是我渐长的翅膀，从一座矮墙里学会飞翔。在飞翔中，我伸开的翅膀只有两个方向，对称均匀的，学不会老槐树，它的翅膀向着四方，轻盈滑翔。又如一把伞，参天的伞。粗壮的伞柄，结实的伞骨，和那密密麻麻织满树的花与叶，白的如雪，绿的如海，在纯洁与远怀中走过几百年的风雨兼程。让一代又一代人在树下摘花，在树下乘凉，在树下避雨。和我一样的人群，一代又一代，改头换面，生生死死，老槐树依然在默默地站立。
　　 沧桑千年过，赤水万里晴，老槐树就是这样走过一圈圈年轮。生命的哭泣，成年的花房，年迈的离去，随着老槐树的花开花落，随着老槐树的叶生叶长，一代代地来，一代代地去，循环的过程就是一圈长大的树龄。如今，村子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人口的稀疏，留在村庄的仅仅就是古稀以上的老人，由于与老槐树一起走过了漫长岁月，他们之间早就注定了彼此的珍重，老年人习惯了槐花的味道，尤其是这棵老槐树上的槐花的味道。老槐树会开花，开满槐花，花中早就把村庄的情结拴得紧紧的，谁也无法挣脱，生死相依。老槐树上结满的槐花里，早就蕴藏着一个村庄的故事，那是关于根关于泥土的故事，故事里荡漾着村情民风，和历代先祖勤劳的脚印，那一朵朵洁白的槐花就是先祖们的灵魂。
　　 在古稀之人的未来里，老槐树学会了守望，总是在每一个夜晚，把思念拉成长长的月影，总有一缕飘向远方，游子的梦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散发着老槐树的花香。老槐树也学会了内敛，总是把一树的洁白，一树的绿色流经游子们的蹒跚而去，脚步荡尽南江水韵，脚步踏遍北方大漠的汗水里，以洁白的花韵和绿色的河流，在扎紧游子的根。
　　 如今，老槐树还是站立在村口，但那里已经不再荒芜，已是一张村庄的名片，以老槐树命名的名片。在老槐树的四周，长着座椅，长着健身器材，长着灯红柳绿，长着新时代的春事。远方的游子在网络里微笑的思念，把努力前行的日子化作花香，渗透到老槐树的骨子里，一圈一圈地长大树龄，长大父母的年轮。春去冬回，一个村庄的梦沿着老槐树枝丫的方向，渐渐荡漾而去，逐渐筑起玉宇琼楼的清香，那清香就是老槐树唯一的花香。
　　 尤其是在惊蛰的日子，我一定要想起村中的老槐树，它们似乎毫无关系，我努力找寻和味觉这种关系，突然发现，惊蛰的雷，就是为了炸开老槐树的花。一个节令，在我心中，是为老槐树而设定，不，是自然而来。有时候，相近的存在就是逻辑，有时候遥远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我爱听惊蛰的雷，爱看老槐树的花。
　　
　　 原创首发于2025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