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搀扶管它天不长地不久，别哭因为有我把你守，有一天我们走不动了……”和我居住在同一小区同一层楼的董义海，对当今这首流行火热的《搀扶》情有独钟。这首歌似乎为他量身定制，歌声中流淌着他和妻子不离不弃，相互支撑的故事，让他心动不已，感慨万千。
　　 董义海年过花甲，虽已退休六年，但个头高大，身体结实。他长我四岁，我俩常在小区步行道上跑步锻炼，因有着共同生活习惯，性格投缘，就时不时在一起聊天。加之他家小外孙巧巧和我家小外孙成成同在幼儿园上学，我俩接送孩子又时常见面，周末经常相约一起，带着孩子们去花溪河边游玩。一来二往，我们两家关系处得像一家人一样，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邻居、好朋友。
　　 记得四年前初冬的一天中午，我到省外出差回来，刚进家门，妻子急慌慌对我说，刚才她在小区门口遇到董义海妻子石小慧，提着一罐炖好的鸡汤，急匆匆往贵阳脑科医院赶，一问才知道老董患了脑梗病，已住院半月多了。这期间我恰好外出，妻子又回后家看望她妈，对老董生病的事一无所知。听妻子这么一说，我也很担心，二话不说，立马驾车和妻子一道去医院探望老董。一路上，我心里嘀咕，老董平时身体很棒，怎么会生病了呢？
　　 到了后，看到董义海躺在医院病床上，身体消瘦了许多。手背被输液针扎出不少青紫的痕迹，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缓缓滴落。病房顶上，微弱的电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有些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石小慧看见我们，高兴地拉着妻子的手，告诉老董，说我们来看他了。老董侧脸看了我们一眼，用能动的一只手指了指床前的两张独胶凳，招呼我们坐下。
　　 随后小慧轻声叙说了丈夫患病的经过。那天早晨，老董像往常一样，穿着运动服去小区步行道上跑步，跑着跑着，突然感到头痛头昏，接着呕吐不止，手脚麻木无力，且不听使唤，随后就一下子昏倒在地。妻子小慧得知消息，立马呼叫120，救护车很快赶到后，医师经过简单诊断，决定送他去贵阳脑科医院救治。经医院检查，他患了严重脑梗病，幸好发现早，送得及时，才保住了性命。但因右脑梗阻面积较大，可能会导致半身瘫痪。
　　 看到董义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立马让我回想起前几年我母亲患脑梗病的情景。那些年，我和妻子为护理好母亲，成天忙里忙外，心里总是焦急紧张。有一天中午，我上班不在家，妻子从床上抱母亲起来喂饭，一不小心，闪着了腰，疼痛难忍，后去医院治疗一段后，虽有好转，却无法根治，至今仍留下了腰痛的后遗症。现今，老董妻子石小慧身体瘦弱，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我和妻子都为她捏一把汗。
　　 石小慧含着泪说，老董病重住院后，儿子、女儿请假回来照顾了几天，老董病情稳定后，怕影响他们工作，于是让他们赶快回去上班。这样一来，家里只有小慧一人跑前跑后。最难的是老董身材高大，护理起来着实吃费力，虽然请了一个护工帮忙护理，可丈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加之大小便失禁，她哪能离开半步。自丈夫生病后，自己从没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吃上一顿清闲饭。不过，只要老董命在，再苦再累，心里有盼头，还是挺高兴的。
　　
　　 二
　　 那天，在和石小慧摆谈中，我们了解到他两口子这辈子过得真不容易。董义海老家在贵州一个很边远的山区，他家有五兄妹，在兄妹中他排列老二，长大后应征入伍，进入部队。到部队后，他发誓要好好表现，力争复员后能有份工作。果然，由于他在部队积极肯干，表现突出，转为了志愿兵。转业后，被安排到花溪区公安局，成了公安干警。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区属一家工厂的青年女工石小慧，双方经过接触交流，情投意合。两年后，两人喜结连理。
　　 几年后，小两口有了一双儿女，两个孩子乖巧懂事，两边父母特别喜爱，生活过得其乐融融。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后，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都在班上数一数二，相继考上了名牌大学。可就在女儿刚上大学那年，老董家里父母和岳父生病相继离世。不久，岳母患了心脏病，需要人照顾。为了让两个孩子完成学业，夫妻任劳任怨，成天忙得不可开交。
　　 之后，更为痛心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当董义海正在上班时，接到电话，说他妻子遭遇车祸，现正在贵州省人民医院抢救。这消息如五雷轰顶，让他不知所措。当老董焦急万分赶到医院时，医师说他妻子虽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脚被车撞成粉碎性骨折，今后可能成为瘸子，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叫老董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董难以接受，他悄悄跑到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了一场。
　　 两个孩子知道后，立马请假，赶回家看望妈妈。看到爸爸既要照顾外婆和妈妈，还要上班，实在于心不忍。刚上大一的女儿决定休学回来护理妈妈，小慧看到丈夫忙得如陀螺一般，就点头应允。可老董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女儿的学习不可荒废，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能让女儿休学。随即，老董追赶女儿去上学，女儿无奈，只好返回学校。
　　 接着，老董请了一个保姆护理岳母，自己时不时又去看看，回来后又精心照料着妻子。有一天，妻子看他实在忙不过来，就不顾一切从床上爬起来，柱着木棍到厨房做饭。他下班回到家中一看，妻子因体力不支，累得大汗淋漓，赶忙把她扶上床躺好，对她说，你这人简直是辣椒粉吹进鼻里——（呛）犟得很。医师交待过，这段时间你的伤口处于愈合期，你要是二次受伤咋办？你这不是帮我，而是在添乱。
　　 后来，为了让妻子能站立行走，董义海一天到晚扶着妻子慢慢行走，并时常用手轻轻帮妻子按摩受伤部位。经过三年多的不懈努力，妻子终于能甩开棍子走路了。之后，又因石小慧不畏艰难，坚持锻炼，到现今，已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了。这些年，妻子逢人便夸丈夫，要不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可能就成了废人。
　　
　　 三
　　 一月后，董义海出院了，因脑梗造成左边身子僵硬，不仅走不了路，连坐都坐不稳，嘴也不听使唤，时常流口水，稍硬一点的食物咽不下去。医师告诉石小慧说，这是脑梗病留下的后遗症，要让病人恢复到正常人的状况，几乎不可能。石小慧看到丈夫这可怜巴巴的样儿，心里无比难过。她暗暗发誓，要像当年丈夫照料自己一样，精心护理好丈夫。
　　 石小慧每次吃饭时，轻轻扶起半躺在床上的丈夫，用勺子舀起温热的流食，一边凑近老董嘴边，一边温柔地说：“老董，咱们吃饭啦，我慢慢喂，你慢慢咽哈。”每喂一勺，她都会仔细观察丈夫吞咽的状况，避免他呛着。吃完后，立马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丈夫嘴角，然后小心地握住丈夫僵硬的手臂，轻缓地帮他做屈伸运动。“你听着，咱们活动活动胳膊，这样以后才能自己拿东西呀。”同时，又不断帮丈夫按摩腿部肌肉，促进血液循环。她边按边鼓励丈夫说：“我们多活动一下麻木的身子，身体就会慢慢康复。相信你今后一定会站起来，会走路。”
　　 除此之外，他怕丈夫躺久了，身上长缛疮，就天天帮丈夫翻身，时常用温水浸湿毛巾，仔细擦拭丈夫的脸部、颈部和手部，让他身体保持清洁舒适，还坚持给丈夫勤换衣服和床单，始终让房间清爽整齐，让床上干干净净。同时，石小慧时常摆起他们过去的一些趣事，回想从前的美好，以此逗丈夫开心，增强他康复的信心。
　　 最难忘的董义海病后第三年，快到年节的一天下午，石小慧实在累了，扒在丈夫床前睡着了，并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和丈夫一道去花溪集市赶场。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场，赶场的人好多好多，人们纷纷购置年货，热闹非凡。丈夫背着小背篼和她一起，有说有笑来到街上，购买了鸡、鱼、肉等年货。在返回家的途中，买的鸡突然从背篼里跳了出来，飞到路旁石坎下。丈夫为捉鸡，一下子从石坎上摔了下去。她急了，跑下石坎一看，老董满脸是血，就大喊：“救人啊，快来救人！”
　　 石小慧被梦中场景吓醒后，抬头一看，老董靠在床沿上，用手摸着她的头。奇怪了，这人平时要她用力抱才能坐起来，今天真是老虎长了翅膀——神了，他怎么能自己坐得起来呢？老董见她奇怪的眼神，就赶忙对她说，刚才我听你在梦中大喊“救人、救人”的，一着急，就用力坐了起来。妻子笑着把刚才的梦叙摆给他听后，老董听后说，唉，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看我这样儿，这辈子恐怕只能和床交“朋友”了。妻子回答说，你既然能自己坐起来，就一定能站起来。不许悲观，今后我俩一起，继续努力。
　　 打那起，石小慧劲头更足了，每天定时帮他捏手捏腿，给他按摩身体。天气好时，就用轮椅车推着他在小区散步，时不时扶他站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妻子的耐心帮助下，董义海鼓起勇气，用力慢慢起坐，不断试着站立。奇迹终于发生了，病后三年，老董在妻子的搀扶下，终于能丢开轮椅，迈开腿，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行走了。
　　 如今，我经常看见董义海把石小慧当成自己的贴身“拐杖”，来来回回在小区里慢步行走。看到这一感动场景，我明白了，原来搀扶不仅仅限于身体的支撑，更在于心灵抚慰和精神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