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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星】季节里的土豆(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21082.9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4发表时间:2025-06-26 16:24:49

起土豆是个细致活儿。
   有人说,起土豆也不是绣花,来什么细致?一把镢头,一只竹筐,一顶遮阳帽不就得了?不不不,您要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以前,二十年,三十年前。我不理解父亲母亲对一枚土豆的深爱,居然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土豆。
   决定去农业站买土豆种时,父亲一定选好一条旧棉被,铺在自行车后座,父亲是不允许土豆破一点皮的,选土豆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父亲在农业站的柜台前,对着一样一样明码标价,十分醒目的土豆种,比如:荷兰七,中薯2号、早大白、青薯9号、克新4号、彩色马铃薯等。早大白,家里栽过几年,成熟早,产量也高。人吃不完,喂猪可以。早大白的口感不好,发软,没有劲道,也不面。父亲后来相中荷兰七,大概了解到是荷兰那边漂洋过海,来中国的。瓤是黄色的,肉质紧凑,很结实。上大铁锅蒸着吃,整个土豆外皮爆裂,仿佛在开一朵莲花。荷兰七的另一个特点,耐寒,一棵能有八九枚土豆,个头不大也不小,好储存。冬季,外边雪花飞舞,数九隆冬,荷兰七土豆,你将它一枚一枚请进一个大纸壳箱子,上面捂一床厚被,可以放到春暖花开。荷兰七土豆,也许是受荷兰美丽的自然环境熏染,加上移植到咱们国内后,大江大河大湖之水的浇灌,形成一种得天独厚的香气。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在饥荒年月,把土豆视若珍宝。蒸一帘儿土豆,捡到土篮筐内,悬在西屋的梁木上,在大田干活回来,取出一枚土豆,也不剥皮,坐在院坝的葱地,拔几棵葱,一口土豆,一口大葱。吃得津津有味,也填饱了肚子。土豆那会子妥妥的演技派,既能烧出各种菜肴,又能当主食吃。
   几场雨后,地面湿漉漉的,经过雨水滋润的土豆棵儿,墨绿墨绿的,绿得不像话。阳光一晒,绿的脸都紫了。父亲说,再晒几个日头,就该起土豆了。今年,我的身体不给力,起不了土豆了。
   母亲赶紧接过话茬,你举不起镢头,还有一个方法,坐在小板凳上,用手扒,扒一棵,往前挪一挪。土豆不是起出来就进筐篓里,必须晒一晒,不然,雨季来临,搁不住,烂掉的可能性大。
   拢共就院子里的两块地,母亲不是盯着父亲干活,父亲三次手术后,体质明显虚弱。走几步,大口喘气。必须运动,不运动,长时间躺着,唯恐得褥疮,以及肌肉萎缩。有时候,看是尊重父亲的意见和想法,实际上是间接害了父亲。屯里不少人,在患病之后,瘫巴在炕上,后背和大腿,臀部,无一幸免被褥疮困扰。烂出一个一个大洞。疼的嗷嗷叫,我的建议是,让父亲参与进来。搬来一只矮腿的木头椅子,父亲坐上去,一来接受阳光的沐浴,愉悦一下心情。听听蛙鸣,吹吹夏风。暂时忘记病痛。二来,父亲这辈子与土地不离不弃,相依为命。泥土的气味,能治愈父亲精神上的疼痛。
   土豆栽在垄台儿,垄沟也不闲着。父亲的江山里,就不存在让土地荒芜一词儿。恨不得咯吱窝,脚丫子都长出一棵葱,一根芸豆,一颗南瓜,一粒小枣,一堆米。
   昨天下午三点三十分,父亲出院,我和弟弟接父亲出院,当天开了一疗程的瑞戈非尼化疗药,一周剂量的中药。就结不了账,父亲有些急躁,医院干什么吃得?磨工啊?走走走,再结账。我嗤嗤笑,弟弟也是。哄小孩似的把父亲哄好,让他坐在木头椅子上,我们拔起一棵,用手一下一下松土,扒出来土豆,父亲负责分类。大的盛竹筐内,中小的捡到土篮子,太阳暴晒一小时后,横起一根枣木扁担,挑起土豆,送到偏厦子的地上,在靠近阳光的地方,让土豆晒足阳光,这样耐储存,不至于霉烂。
   父亲很兴奋,望着一枚一枚,金灿灿,黄澄澄的土豆说,还得是荷兰七,不仅好吃,产量也中。父亲眼里有了喜悦的光芒,这是他患病以来,极其难得的笑容,喜鹊也来凑热闹,落在地上,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没了,和我们没有一点违和感,倒像是家里养的宠物鸟。它在翻找蚯蚓,小虫吃。我们在聚精会神起土豆,鸟和人类少有的和谐。远处的山脉,绿的深不可测,风一掀,一层一层的绿浪,近处的南河,潺潺的流水声,一拨一拨的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在炸街。瞬间摇醒了,睡在门板,树下竹椅子,瓜棚上,屋瓦间的夏天。
   土豆地块紧挨着两架芸豆,紫皮的芸豆,吃着香。不像梅豆,菜豆,皮肉薄,别有一番滋味。我尤爱紫皮的芸豆,稍微老一点,有一粒一粒黑蓝色的豆儿,嚼着很有感觉。紫皮芸豆,炖土豆,取来一块猪骨头放在菜锅里,锅圈贴一圈黄面大饼子。啃着猪骨头,满嘴流油,再呷一口老酒,小日子是充满希望和幸福的。一家人其乐融融,沉浸在起土豆的氛围中。按照惯例,中午,母亲会洗净一些中性土豆,且成细细的丝儿,上沸水煮熟。记得,不能煮大了,煮大了,也就费了。土豆丝,掐几朵香菜,一棵大葱,一瓣白蒜,两枚红绿辣椒酱油,香油,味素,陈醋。落在土豆丝里,搅拌均匀,对了舀一羹匙大豆酱,这样的凉拌土豆丝,清清凉凉,吃进胃里,一个字,爽,两个字,舒服。
   土豆起源于南美洲安第斯山脉地区,约8000年前被古印第安人驯化,16世纪经西班牙殖民者传入欧洲,明朝万历年间(1573-1620年)通过海上贸易路线传入中国。土豆一直活在唐诗宋词的大地之上,例如宋朝,王质:“山芋芼羹,地黄酿粥,冬后春前皆可栽。”明代徐渭的《土豆》:“榛实软不及,菰根旨定雌。吴沙花落子,蜀国叶蹲鸱。配茗人犹未,随羞箸似知。娇颦非不赏,憔悴浣纱时。”今人对土豆的爱,有增无减。我在镇第八中学读书时,十六七岁,长身体的阶段,一个字,饿。胃子像一个无底洞,明明刚吃了三大碗玉米碴子粥,一转身,又饿了。母亲烀一些土豆,嘱咐我放在书包里几枚土豆,留着上学饿了吃。也不剥皮,带皮吃。贼香贼香的。土豆和红薯干,那些年常驻我的书包里。成为一种时尚,简单的食物。不花大价钱,就地取材,扒出来的土豆,红薯,粗略一加工,即可入食。
   父亲大病初愈,第一件事,吩咐母亲烀几枚土豆,他坐在院子的一把椅子上,吃着土豆就毛葱。上几次去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二部复查,父亲执意让母亲烀几枚土豆,带上,在医院吃。算起来,我有四年没帮父母起土豆了,距离南河屯愈来愈陌生,虽然骨子里有一股浓烈的乡愁在生长,在燃烧,在激昂,在澎湃。一旦身体落在现实的水泥地上,一切又回归到冰冷的状态。终究是城市与村庄的边缘人,回不去的老家,扎根不了的灵魂。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挤出时间,驾车回家,陪陪父亲,母亲。母亲呢?她习惯一个人扛事儿。能干的活儿,她起早贪黑自己干了,不肯让我们分心,我回到南河屯,老宅的门口,就看到母亲在菜园起土豆子。父亲在后,母亲在前。大地露出褐色的肚腹,一枚一枚黄澄澄的土豆,喜笑颜开的在地垄躺着,窝着,站着,我挽起袖子,甩掉高跟皮鞋,加入起土豆的行列。父亲望着金灿灿的大土豆子,嘴角上扬,露出久违的笑。
   起土豆,父亲腿脚灵便时,喜欢挥舞着镢头,一刨一个准,一镢头一窝土豆。他说,镢头刨土豆,快。母亲有自己的想法,不用镢头,用手扒土豆。一个扒字,体现在一双手上,手到之处,沙土被筛选一遍,土豆子一个一个跃然大地上,弯下腰捡土豆,像在捡一颗一颗金子。过瘾,特别过瘾。扒土豆,扒红薯,始终是父母坚持的原则,如此一来,土豆不会受到一星半点的破损。不信,你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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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叙述亲情的散文。土豆是有季节的,这个时候,正是起土豆的日子。作者父亲母亲最喜欢的土豆品种是:荷兰七。这个品种的土豆,面,香,特别好吃。作者有四五年没回老家帮父母起土豆了,前两天,父亲出院,送他回家,赶上母亲在菜园子起土豆,挽起袖子,脱了鞋袜,下地扒土豆。父亲坐在矮一点的木椅上,帮着捡土豆,父亲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父亲高兴,一家人也跟着开心。佳作力推。【编辑:紫云朵朵】【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627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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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云朵朵        2025-06-26 16:26:34
  非常有亲情气息的散文,祝贺发表。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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