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西风瘦马 >> 短篇 >> 情感小说 >> 【西风】我与二毛(小说)

编辑推荐 【西风】我与二毛(小说)


作者:情满鄱湖 秀才,123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9发表时间:2025-06-27 07:32:24


   去年中秋过后,我终于告别了十多年的泥水工生涯,这件事让我不是开心,而是无奈。想着那天从高高的外墙架上往下飘落的时候,我的生命差点戛然而止。可命不该绝,我的身子被弹到了三楼的阳台上,住了一个月院,生命无碍,可腰部严重损伤,医生嘱咐我,以后不要干重活了。
   今年过了春节,原本是想在老家找份事做,可老家工资低,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兜兜转转一晃就到了清明,老同学陈楼回家扫墓,了解了我的情况后,说他在婺城郊区承包了一个工地,叫我去他那里管工,我立即爽快地答应了。
   他让我先行一步,说自己还要在家几天找些民工去。我问他,我去了找谁?他告诉我,工地有个叫二毛的人在那里看守工地,与他对接就好。他给了我地址和二毛的联系方式就匆匆走了。我呢,反正在家也不愿意待,第二天捡了些洗换衣服就上路了。
   从老家到婺城,坐上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婺城站,出了站没有去工地的客车,只好在网上约了一辆车,到了工地已经是下午四点。我找到了二毛,却让我大吃一惊,可没想到二毛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二毛笑了笑说,大哥呀,你怎没带被子来呢?我苦笑着说,二毛妹子,你的名字害死了我呀,以为你是个男的,合计着先与你凑合着住两晚再到城里去买被子呢!
   二毛笑得前俯后仰。
   老同学陈楼在这里承包了一个大型养猪场工程,这里只是刚刚搭建好了民工住的工棚,只能等他自己从老家带工人来再开工了,我想不明白二毛一个女人怎么敢在这荒山僻野守着一个工地呢,但我不好意思多问。
   工棚隔了十多间房,第一间做饭,第二间是陈楼的办公室兼住房,第三间二毛住,并排几间有的空着,有的放了些干活用的工具,我就在第四间住下了。二毛给了我一床薄薄的被单,然后对我说,今天也不早了,就将就一夜吧,明天我带你到街上去买。
   山区的天黑得早,一层浓浓的湿气正向这里袭来,我不免打了个寒战。二毛开始做饭,我只好没话找话与她聊天,得知她是陈楼的一个拐弯抹角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来到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二毛老家离我老家二十多公里,所以彼此都不了解。我告诉二毛,我与陈楼是最好的同学,从初中到高中一同上学一同回家,毕业后,陈楼跟着父亲搞起了工程,我到了沿海也搞工程,我与他不一样,我是给别人打工。他在老家接过父亲担子当了老板。多年前,陈楼就叫我回来跟他干,我都婉拒了,我怕一旦跟着他了最后没了情分。
   二毛问我现在怎么答应了。我说,现在干不了重活了,去年在外架上摔下来了,把腰摔伤了。二毛好一阵不语,我看到她的眼圈红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刚才被烟熏了。她说,吃饭吧,就我两人,也没啥菜。我知道她没给我讲实话,我也不好继续问。
   吃过晚饭,收拾完毕,二毛叫我也早点休息,她自己也关了房门。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我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也抵御不了房间里弥漫的寒气。一边想着明天早早到来,一边又想着这个二毛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想来想去,却觉得夜越来越长。
  
   二
   快天亮时,我才睡了会儿,接着又醒来。撒了泡尿,我看到二毛在厨房做饭了,就跟二毛说,妹呀,哥昨晚实在没睡好,在你床上睡会儿。二毛说,睡呗,等会儿我叫你吃饭。
   我刚刚睡着,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着床上的我,冲我笑了笑说,前两天放了个扳手在这儿,你老婆知道的。他这话一出口,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我向他解释,他再一次笑笑说,没什么,我是在这里开挖掘机的,以后天天要见到的。我内心知道,我的解释并没有消除他对我的误会,被弄出这么一处,我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来到了厨房,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二毛。二毛反倒轻描淡写地说,误会就误会呗,反正又不是在老家怕被人知道。
   二毛这样说,我却显得尴尬了,不知说什么好。
   吃过早饭,二毛准备去买菜,让我坐她的电动摩托车同去,好让我把被子及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回来。我为了证明自己与二毛没有关系,就跟二毛说我不去了,两个人去,东西多了不好拿,你一个人帮我把东西买回来了,多少钱我给你。
   二毛想了想说,也是。说完骑上她的电毛驴就走了。
   我在空旷的工地瞎转悠。婺城是一个山城,这里离城区五六公里都是弯弯曲折的山路,山高林密,溪水潺潺,鸟语花香,猪场的主人想到在这里养猪,也算是一个懂生活情趣的人了。两台挖掘机还在平整土地,司机休息的时候,我上前递上了两支烟,就跟两位司机师傅攀谈,一个姓章,大概四十岁,就是早上到二毛房间拿扳手的那个人,一个姓高,是个年轻小伙子,我也向他俩介绍了我自己,我姓杨,以后就叫我老杨好了,是来这里帮陈楼老板管工地的。
   章师傅的脸上还是保持着早上那种神秘的微笑,我对他说,章师傅呀,收敛起你脸上的微笑吧,总感觉怪怪的,以后我们都共事呢。高师傅却对我客客气气说,杨管工,以后还要靠您多关照呢。我接着与他俩聊了些工地上的事,关于陈楼,关于养猪场主人。
   他们说只见过陈楼两次,不是很熟。这里的土地平整是属于另外一个老板的工程。整个养猪场项目的老板是浙江人,姓晏,五十多岁,对这个养猪场项目投资一千多万。我想想这两个挖掘师傅与陈楼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再三与他俩交流了。
   二毛给我买来了被子,帮我铺好放在了床上,我对二毛说加一下微信,把钱发给她。二毛红着脸说,杨哥,我没有微信呢。
  
   三
   我没有想到二毛没有微信,要说她的名字不好听还可以怪罪她的父母,而微信作为现在通用联系和付款方式,她却没有,让我有点错愕。
   二毛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笨女人,从她的行为动作中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七老八十岁年龄可以理解,二毛三十多岁,却匪夷所思。
   我问二毛怎么会没有微信呢,二毛笑了笑,从口袋拿出了一部老年机在手中晃动,她拿在手中晃动的姿势很有灵气,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
   怎么看她也不像一个落伍的女人,但她不说原因我也不好多问。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陈楼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到了吗,还顺利吗?我一一作了回答。他叫我耐心在这里等几天,很快就会叫上工人过来。我呢,一不忘责怪他一番,没把二毛的情况讲清楚,害得我昨天冻了一晚,二毛没有微信,以后联系多不方便。陈楼听了朗朗大笑,叫我以后多与二毛沟通,时间久了就会理解的。
   吃过中饭,我为了尽快把钱还给二毛,就跟二毛商量,让我骑着她的电毛驴到婺城去一趟,说还要去婺城街上买点生活用品。二毛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我只好载着她同去了。
   我买了一条烟和两瓶白酒,再换了纸币还给了二毛。这个小小的县城温文婉约,一条小河穿城而过,两岸建筑青砖灰瓦,在黛绿色的山下多了几分典雅和年代的穿越感。我跟二毛说,这城市跟你一样虽不合潮流,但给人真实而耐看。
   二毛就笑,说我真会夸人,把落伍都能讲得这么好听。二毛又说她不喜欢逛街,问我还要买什么。我说有烟有酒就够了,其他的东西没兴趣。二毛说我没讲真话,我问他我怎么没讲真话了,二毛说,你们男人除了烟酒还有女人呀!
   我没想到二毛会对我说出这种话,一时让我语塞。我能说我不喜欢女人吗,男欢女爱,这是造物主就设定好的,我无法辩驳。二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期待我的回答。我叹了一口气,只能对她说,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你们女人总不会找一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吧!
   这回轮到二毛惊呆了,我的回答也出乎她的意料。她说,你的回答挺有意思,杨哥,不扯这些了,回去吧!
   回去工地都是上坡路,电毛驴载着两个人有点吃力,在快到工地的一箭之遥电毛驴没冲上去,侧翻在了路边,车子压在了我的身上,二毛却在车子侧翻的时候下了车,所以无碍。二毛扶起了电毛驴,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虽没有头破血流,腰有点伸不直了。二毛问我没事吧,我说应该没大碍,就是腰有扭了的感觉,估计歇会儿就会好。
   我把电毛驴交给了二毛,自己走进了工棚躺在了床上。一会儿,二毛拿了瓶红花油来到我的床边对我说,杨哥,那里痛,我帮你擦擦吧,这红花油进口的,见效快。我趴在床上捞起了上衣,任由二毛在我的腰上涂抹。
   此时,开工程车的章师傅走了进来,见了我俩目瞪口呆,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
  
   四
   二毛一边用手在我的腰部来回搓动,一边对章师傅说,你上次不是说胳膊有点酸痛吗?拿这个油擦一下试试。章师傅没想到二毛这么从容自若地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自己反倒显得太小心眼了。忙说,好,好。说完真的从二毛手中接过红花油在胳膊上擦了起来。
   我跟二毛说,我的腰部自去年受伤后,每到阴雨天就发损,我是彻底告别了我这门手艺,今天幸好是扭了一下,以后再不能出事故了,否则人生就彻底完了。一旁的章师傅听着我俩讲家乡话,似懂非懂,我也觉得不合适,就把我来这里的原因和这两天的经过,用普通话复述了一遍。章师傅叹了口气说,我们男人哪,真不能遭遇不测,一旦遇上了事,连最亲密的人也会离你而去。
   我听出了章师傅话中有话,忙说,不谈这些了,人还是要想开些。二毛看看外面天色不早,就叫章师傅留下吃饭,说自己现在就去做饭,多弄两个菜。我看出二毛有诚意留下章师傅吃饭,也忙不迭地叫章师傅留下,说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缘分,我下午刚好买了酒晚上好好喝两盅。章师傅红着脸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上,我们两个男人喝得很开心。男人呀,只要一喝酒似乎都能推心置腹,那些本想沤在肚子里的陈年旧事都倒了出来。
   在喝酒的过程中,我得知老章也够惨的了,前几年自己开挖机,一次加满油后倒退时,将一对母女活活地蹍死,而这事故现场刚好离开了油站的管辖范围。这两条人命一下子让他倾家荡产,挖掘机处理了,县城的一套房子抵押了,妻子带着十岁的儿子跟他离婚了,他只好一个人回到了乡下跟七十岁的老母亲住在一起。
   老章师傅端起酒杯,泪眼婆娑:来,喝酒,喝酒。他已经酩酊大醉。我说,章师傅,你不能再喝了,这酒留给我,明天再喝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老章脸上挂着扫兴的表情,他说明天他多买几瓶酒上来陪我喝,说完起身向外走。刚走出门外,一个趔趄,往前一伏,如饿狗铲屎般趴在了地上。我与二毛赶紧把他撑了起来,然后扶到我床上。
   我要帮忙,与二毛一起收拾碗筷。二毛拦住了说,杨哥,哪能要你一个男人动手做这些活呢。我说,男人怎么啦,男人就挨着不能干家务做饭?我帮忙把碗筷收到厨房,把房子里打扫了一下。来到厨房,我看见二毛边洗碗边抽搐,看见我进来,马上停止了哭泣,我问她怎么了,是我刚才说话重了吗?二毛忙说不是,是我的话让她感动地流泪。
   这肯定是假话,但我也不好追根问底,我认为她一定有很多故事藏在心里,只是不想说。谁没有心事呢,老章师傅,要不今晚喝酒他也不会把他的遭遇讲出来,讲出来了又怎样,谁也帮不上忙,所以有些人宁愿一辈子也不说,自己熬着。而一个女人的心事更不容易透露给一个男人,除非你让她看到了希望,你愿意为她遮风挡雨,愿意把你的肩膀让她依靠。
   我默默地来到工棚外,看着黑黝黝的群山,我的心也很惆怅,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廉价的香烟,来回地踱步。谁又能懂我呢,我轻轻地对着群山发问!
   以前我不爱喝酒,后来总想借酒消愁,酒能消愁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喝的时候想一吐为快,想发泄,过后呢,反而更加烦恼,但烦恼来了,又忍不住不喝,就这样自己骗自己,周而复始消磨着意志与定力。
   自从我在家休养了大半年,我明显感觉到妻子的埋怨多了,不再似从前对我那么热情了,但又能怎样呢,我没有理由要求妻子面对生活的挫折而丝毫没有怨气。
   好一阵,悠悠的山风把我吹醒了许多,二毛在工棚门口喊我,说老章师傅不见了。
  
   五
   老章怎么不辞而别呢,我问二毛到底怎么回事?
   二毛低头不语。
   我叫二毛把电毛驴借给我,我去寻找老章,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二毛说要跟我同去,说自己也有责任。
   我骑着电毛驴载着二毛下山了,一路边骑边看也没有见到老章的影子。到了灯火辉煌的城区,我知道再也没法找了,老章说过住乡下,可到底是哪个村庄他也没告诉呀。我俩只好返回工地。我心里还是感到惶惶不安,他真要出事了,我有责任。
   我再次问二毛,我去外面溜达的时候,老章不是醉昏了躺在我床上吗,他醒酒了要回去即使没看到我,也应该给你说一声呀!
   二毛不语,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喃喃地说,他要调戏我,我没让,我打了他一巴掌。
   哦,这下我明白了,什么也不用多说,老妹,让你受委屈了,这事都怪我。
   这一夜,相当漫长,到天亮我才沉沉睡去,直到二毛喊我起床吃饭。太阳升得老高,我看只有小高一台挖掘机在工地上作业,这更证明了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我立即来到小高的挖掘机前,问老章今天怎么没来,小高说不清楚。我问小高有老章的电话吗?小高说,有,但是没人接听。我知道问题严重了,打了电话给陈楼,说明了情况,叫陈楼赶快与猪场老板联系,设法要找到老章。

共 7134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这篇小说集中展示了农民工的生存状态,以及在艰辛打工生活中所体现出来的守望相助的美好心灵和追求爱情的情感需求。二毛,一个在养猪场工地给民工烧饭的单身女人,也是该工地唯一的女人,对在这里打工的每一个男人,在生活上,都给予女人特有的妻子般的温柔体贴。但遇到男人对她表示爱慕时,她都给予拒绝;对她图谋不轨时,她更是严厉斥责。她之所以不接受他人的情感,是因为她是一个石女,不愿连累他人。行文至此,她的美丽心灵得以充分呈现。在此文中,老板、工地管工头、打工者是相扶相携的和谐一体,并不存在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此文对农民工劳动与生活场景的描写很逼真,生活气息浓郁,这得益于作者对打工生活的熟悉。佳作,推荐赏阅。【编辑:衢四海】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衢四海        2025-06-27 07:34:32
  此文对劳动与生活场景的描写很逼真,对农民工情感需求的定位也很准确,生活气息浓郁。这得益于作者对打工生活的熟悉。感谢投稿,精彩继续。
回复1 楼        文友:情满鄱湖        2025-06-27 18:47:32
  辛苦了,感谢编辑。
2 楼        文友:啸竹        2025-06-30 11:53:26
  很生动的一篇小说,细节描写很好,情节也安排得不错,很技术地把“我”、二毛、老章等人的命运交集起来,然后又层层展开,归结起来,无处不体现生活的艰辛和低层人士的善良。空白处也留得很好,特别是最后的二毛出走前的表白,还有“我”要找到二毛的决心……然而,二毛能找到吗?能回来吗?……这些,都留给了读者。好文!祝情满老师创作丰收,“腰杆”早日康复,重展雄风!哈哈!
( (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