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花香】法门高中求学记:那些难忘的青春岁月(散文)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每当看到这句诗,我的思绪就会飘回到在法门高中求学的那段时光。那是一段充满汗水与梦想,饱含艰辛与温暖的岁月,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
1976年2月12日,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那天,我和黄堆七年制学校同级30多名同学,背着铺盖和生活用品,步行20多里路
前往法门高中报到,开启了又一段求学征程。在那个年代,上高中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初中毕业生中能上高中的名额少、比例小,竞争相对激烈,学校、家长和学生都极为重视。
当时实行的是推荐制。依稀记得,那是冬季毕业制,春节前毕业放假时,学校组织两个毕业班学生分班讨论,提出推荐名单。这个过程十分严谨,先由班级讨论提出名单,再交年级组审定,然后将拟推荐名单返交学生讨论,收集不同意见。学校还要按照上级要求,综合学习成绩、家庭成份、社队平衡等诸多条件作最后的审定,报公社教育组备案后逐级上报。年后快上学时,才会捎话通知被推荐学生上学日期和就读学校。
推荐上学,对老师而言是艰难的抉择。每个学生都是老师的心头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名额有限,舍弃谁都于心不忍。对学生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承载着家庭、父母和个人的梦想与期待,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了高中,就有机会用知识闯荡社会,改变命运;若没被推荐上,就只能回家务农,继续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发展空间也会受到限制。幸运的是,我成为了推荐生中的一员,怀揣着10元钱,和同村学生一起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路。
到了学校后,在高二同乡的引导下,我查看了分班名单,找到了报名地点,依次办理注册、交费、领书、领饭票、铺床、确认教室等入学手续。我被分配到高一(三)班,学号13号,交学费2.50元,代办费2.50元,书本费2.50元,班主任是冯兆麟老师。
二
法门高中位于法门寺东侧,走进学校大门,眼前的景象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感到震撼。学校规模较大,约有20多亩地,布局有致。前院两侧是园地;中院中央是两排老师宿舍,西侧是教学区,有三排九个教室;东侧是生活区,三排九个学生宿舍,每个宿舍三间,前两排是男生宿舍,最后一排是女生宿舍。后院东边,也就是女生宿舍北边,是一个小广场,这里是学生的露天餐厅,小广场北边是教工和学生灶房。后院中、西侧,也就是教师宿舍北边、教学区北边是操场,操场西侧院墙上建有厕所。
学校内的大路是卵石铺就,雨天不泥泞。前院路两旁是冬青树绿化带,美观又大气。教室地面是砖铺的,尘土少;窗户装有玻璃,明亮干净;照明使用电棒灯管,亮度适宜,不刺眼;黑板是水泥粉的,经久耐用。课桌是双人桌,有两个抽兜,比初中课桌大,而且板凳是单人方凳,同桌进出互不影响。
同时,我还首次见到了架子床、水塔、自来水、电棒起动器、饭票等。操场里有篮球杆、排球网、单杠双杠等体育器材,有些是我在乡下学校从未见过的。
三
高中课程设置与初中基本相同,主要有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生物、体育等。还记得第一节语文课,是白文鲁老师讲授毛泽东词《念奴娇•鸟儿问答》。老师从词作构成的时代背景、中心思想、语言艺术、文章发表的政治意义等方面进行了课前讲解,然后逐句讲授主要内容和词句含意。课堂上,老师语言艺术丰富,授课简明扼要,重点突出,通俗易懂。
高中老师的专业水平、素质修养、课堂艺术、授课技艺、师德规范等都令人敬佩,他们对教学尽心竭力。课堂上紧扣教学大纲,氛围活跃,凭借通俗易懂的讲解、生动形象的比喻、细致的计算演示和多步题证,让学生扎实掌握书本知识;课后,对学生不懂的地方耐心解疑,从不以下课或休息为由推诿拒绝。在午休和晚上就寝后,敲门向老师请教问题是常有的事,老师从不厌烦,反而会高兴地穿衣为学生
释疑。
生活上,老师们也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冯兆麟老师要求“每位同学都要养成刷牙的习惯”,成宗田老师教导“同学们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叠被子,靠墙放好,开口向外”。这些殷殷教诲,让十四五岁远离父母的我们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能够专心学习,也为后续人生路上的不断打拼奠定了坚实基础。
77级学生十分幸运,赶上了恢复高考制度,获得了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公平竞争机会。并且在77年下半年,学校改冬季毕业为春季毕业制,延长到78年春季毕业并参加当年高考。
77年下半年,国家首次恢复高考制度,但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足,全体毕业生参加高考条件不允许,于是从我们这级学生中抽调部分学习好的同学参加当年12月10日的冬季高考,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高考。当时法门高中抽了多少人参加高考我已记不清,只知道同班的李同学被录入“西北轻工业学院”。据资料记载,当年全国570万从农村、工厂、部队、学校的年轻人奔赴考场,最终只有27万年轻人金榜题名,迈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
同学们都抓住这难得的历史机遇,夜以继日地发奋学习。大家重视课堂学习和理解,不懂就问,努力学通弄懂每一节课程。
自习课为同学们提供了良好的自主学习平台,大家自觉遵守课堂纪律,每间教室里都弥漫着浓厚的学习氛围。同学们埋头苦学,老师也会“不离不弃”,当天的各科课程都会让同学们有所收获。特别是晚自习,让学生们能够将一天的知识内化吸收,查漏补缺,静下心来思考。这些时间就像武器,能帮助我们指挥知识的“千军万马”。
晚自习后的学习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学校有完整的作息时间,每天晚自习结束后教室会统一熄灯,让学生回宿舍休息。但同学们学习热情高涨,不愿休息,纷纷点亮自备的煤油灯,沉浸在题海中。每天早上,也有很多同学提前起床继续学习。那时的教室烟雾缭绕,煤油味浓烈,同学们走出教室后,咳出的痰都是黑色的。代课老师心疼同学们的身体,担心长时间苦读影响学习效果,虽然会催促学生休息,但还是不时走进教室陪读,随时解答疑问。大家都明白,此时的努力不仅是为了追求继续深造,更是改变人生的关键,承载着老师的期望、同学间的相互鼓励、父母和族人的期待,关乎家庭条件的改善和身份的蜕变,是实现梦想的重要契机。
1978年初,我因身体原因休学一学期,错失了当年的高考机会。九月份,我随下一级同班学习,成为79级2班的一员,班主任是王周礼老师。经过一年半的教学与学习,尤其是两次高考后,老师们通过对试题的分析,总结出了一些重点,辅导学习也有了初步方向,总复习时更是重点突出,目标明晰。
那时没有教辅材料,老师认为重点的、必知的课程就反复讲解。模拟考试、部分重点资料就用腊纸刻版,手动油印发放。这些资料如果能保存一份到现在,想必会弥足珍贵。
记忆中,有许多恩师令我难以忘怀。校长是刘春侠,教导主任是冯仲明,数学老师有冯兆麟、赵锐哲、王周礼、张周生,语文老师是白文鲁、袁风亭,物理老师是王俊生、曹清熙,化学老师是罗俊峰,英语老师是鲁彩侠,生物老师是李瑞生、毕忠明。虽然时间久远,有些老师的记忆已模糊,但他们的师德永远值得我敬重和崇敬,衷心祝愿各位老师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四
住校生活对于我们乡下学生来说是必须的,也是最方便的。学校的生活区在校园中部东侧。我们班男生宿舍是三间大房,门向南,进门后北边是两层架子床,南边是一层通铺。同学们一个挨着一个,铺上从自家带的褥子和粗布床单,再摆上枕头和被子,花花绿绿的,三十来个十来岁的男孩就开始了宿舍生活。
宿舍的环境与教室相比,确实不太理想。斑驳的墙皮,老旧的窗棂,潮湿的地面,还有关不严实的门和窗,屋子里总是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起初大家还有新鲜感,但没过几天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生活区没有厕所,要方便就得去约100米外学校最西边的厕所,特别是晚上起夜非常困难,尤其是在冬天。
学生远离家庭,所有的家当,如被褥、衣服、碗筷、馍等都放在宿舍。枕头只是个枕套,把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装进去,既当枕头又当“衣服箱”,连学生时代最值钱的“饭票”也放在里面。
宿舍里有一张课桌,上面放着住宿同学的碗筷,各人的洗脸盆、牙缸、毛巾放在自己床铺下边,若有换洗的鞋就放在脸盆旁边。地面是砖铺的,由于人多,洗脸、洗脚、洗碗、洗衣服蘸的水,甚至有些同学把洗过的水倒在地面,常年都是湿的,霉味不散。
不过,宿舍里也有让人留恋的味道,那就是锅盔的焦香和蒸馍的麦香味。每个星期天下午,竹篮里总会放着母亲准备好的馍,每个馍都饱含着家的温暖和生存的刻度。每个人的馍兜一字型挂在宿舍墙上,下午自由活动时,便是同学们补充能量的时间。上铺的同学坐在床上,下铺的坐在床沿,还有人蹲在地上,一边聊天一边吃着馍,简单的场景中却嚼出了“家的味道”。
或许还有很多事,因时间太过久远,如今已完全没有了记忆。但影影绰绰中,还记得每栋宿舍前边栽着几根木桩,上面架着铁丝,供大家晒被子、洗衣服用。木桩下边总是湿的,夏季尿骚味很浓,因为晚上有人顺着木桩小便,这样没有响声。
我在这样的宿舍里住了三年半,夏天蚊蝇多、跳蚤多,温度高,闷热难眠;冬天很冷,门窗变形合不严,寒风直灌,同学们只能抱团取暖。那时同学们家庭条件普遍一般,被褥单薄,御寒能力差,大人们为了让孩子睡觉暖和些,会在夏天碾麦时专门提些麦秆,结成麦草帘子铺在褥子下面,增加舒适度和温度。
1976年,大概是9月底或10月初,受唐山地震余震的影响,记得有天上晚自习时,学校通知各班到操场指定位置搭建防震棚。我班建了两个,每个可容纳15人左右。棚子是两个人字架,一根长木头横梁,用塑料纸围挡。当晚大家就把褥子铺在土地面上睡觉,早晨起床后发现被面是湿的,同学们还互相打趣,以为是谁晚上“放水”造成的。第二天下午,班上组织到店门前队的玉米地里剁了些玉米秆围了一圈,才解决了棚内湿气的问题。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按照有关规定,学校划定了住宿人员的安全半径,我们10公里以内的同学开始了走读生涯。我和同村学生早上4、5点钟起床,走20多里路到校,下午放学后再回家,直到国家解除安全措施为止。现在想想,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有那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五
学生灶为同学们提供了饮食保障,记得灶管杨老师说上灶学生有380多人。所需的面、玉米糁子由上灶同学交给灶上,学生根据自己的需求交粮。学生灶每周会固定时间安排专人验面、过称、发饭票等。
上灶同学星期天下午来校时,除了背馍,还要背面或玉米糁子。每次到了背面的时候,我就发愁,背上10几斤面,再加上一周的馍,走20多里路,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有一次,我背上面和馍,走到许家胡同就走不动了,在亲戚家借了表哥的自行车,由本村上高二的叔叔骑车到校,放下东西后,我又把车推回去还给表哥,再步行到校,虽然来回多走了10多里路,但却减少了背面的劳累之苦。
灶上每天供应三顿饭,早晚是面水(稀面糊糊)或拌汤、稀糁子、馍,午餐是面条。冬天和春季早餐是玉米糁子,没有菜下饭,就给糁子里放些盐。大家三五成群,蹲在露天餐厅,一边聊天一边吃饭,遇到雨雪天或高温天气就到宿舍就餐。记得有年学校搞建设,工程队灶就在学生灶旁边,我端着糁子蹲在其门口吃饭,工程队灶夫给我夹了些调好的生萝卜菜,红红的辣子,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香。
同学们都期盼着改灶,也就是改善伙食。改灶的时候能吃顿辣子浇汤面或供应花卷馍(油的或辣的),那真的是无比解馋,感觉就像吃了一顿“过年饭”。
学校没有供应开水的条件,学生也没有开水瓶、喝水缸等,渴了就爬在龙头上喝,冬季也只能在龙头上破冰饮水。
洗漱用水也很简单,冬季早晨起床后端着脸盆、牙缸在学生灶统一供水处排队领热水,春、秋、夏季在龙头接水,端到旁边洗,方便其他同学用水,因为毕竟只有2个水龙头。
学校的饭食安排对我来说有些困难。那几年家乡遭遇旱灾,虽经社员“千里百担一亩苗”的补救,玉米收成还可以,但小麦基本绝收。灶上交面粉时父母犯难,我也发愁,仅有的面票要算计着用。为了不断顿,我只能早上多吃糁子吃饱,中午面条少吃,晚上吃自带的馍馍。
灶费每人每月1.5元钱,承蒙同学们的厚爱,我享受每月1.5元的助学金,直接转入灶上,这样上学期间就不用交灶费了,减轻了家长的经济负担。学校实行困难学生助学金制度,按家庭情况,经全班同学讨论通过,分为1.50元和1.00元两种。
有两件事让我终身难忘,时常出现在脑海中,我也会反复讲给子女听,让他们牢记这份恩情。一是在我面票断顿时,罗俊峰老师给了我2斤粮票,解决了我的断食之急;二是79年放忙假期间(4天假),为了备考我没有回家,学生灶停灶,又不供应开水,我在教师灶曹清熙老师账上吃了两中午两碗面,收假后,曹老师还嫌我没有听他顿顿有饭的叮咛。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幸福记忆。
六
“一世同学情,三生姊妹亲”,法门高中不仅是教学读书的大课堂,更是充满爱心、互帮互助、富有亲情的大家庭。在这里上学,是我一生的荣幸,它给予了我知识、智慧和力量,成为我一生奋斗的动力源泉。在这里,没有嘲讽、没有嫌弃、没有贫富差别,更没有学生间的歧视,有的只是相互帮助、互相支持,共同提高学业水平,为高考的金榜题名而努力。
有一件事情,我至今难以忘怀。上学期间,我家境贫穷,姊妹又多,缺衣少吃,经常穿着补丁衣服。有件军绿色外套脊背多处破烂,村族爸婆在补衣服时找不到相近颜色的布,就在里面衬了块黑布,穿上后从后面看有星星点点的黑坨坨,而且皱褶很多。曹同学站在我身后,一点一点帮我剪掉多余线头,整理不平整的地方,同学们并没有因此另眼相看,而是一视同仁,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我已步入老年,过上了悠闲颐养的生活。但常常回忆起一生干事创业的奋斗历程,都离不开法门高中的滋养。是那里给了我知识,丰富了我的学识涵养,培养了我干事创业的情怀;是同学们给了我奋斗不息的精神和锲而不舍的耐力。
每次到法门或是途经法门,尤其是近几年,我都会到如今法门寺景区的东边,也就是法门高中旧址前转转。我渴望再听听校园里的琅琅读书声、宿舍里那抑扬顿挫的呼噜声,看看操场上投篮的英姿、单双杠上的矫健身影,闻闻露天餐厅的面香味,重拾青涩少年时期的校园童趣和奋斗高考的激情岁月。
对我而言,法门高中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物理空间,那里有我们成长的足迹,是我心灵的慰藉。
人生如白驹过隙,岁月蹉跎,时光染白了我的头发,却沉淀下了我对法门高中无法磨灭的记忆。那是在最艰苦的环境中,生长出的最真挚的人间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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