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东篱】也叫烧烤(散文)
一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精致的调味料,也没有像样的烹饪工具,不过劳动人民总会通过最原始的方法,把平凡的食材变成令人难忘的美味,田间地头的“烧烤”,便是那个年代最鲜活的印记——它不仅是果腹的方式,也是刻进记忆深处的温暖时光。这几天雨水充足,辣椒长势喜人。我望着这挂满枝头的辣椒,突然心血来潮,想摘几个辣椒烧来吃,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菜里是很少有油的。谁都知道菜里面的油分子如果不活跃,真就如猪食一样,喉咙的这道关,会设关阻拦,不想放行。嘴里也老徘徊,不肯进肚。可为了活命,真是得勉为其难。
不过,大家总会想些办法,打开胃口,多塞些食物进去。即使少油,也尽量让肚子填饱,还让嘴过足瘾。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理念就是——多吃,身体才能长好。至于营养是否全面,人体需要什么养分,根本就不懂,也不会去管。从来也没听说过营养师,营养搭配,科学饮食等,有的吃就是老天开恩。
烧来吃,是多吃饭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且,农村里可以烧来吃的东西很多,常年有。它们通过火的高温,杀菌消毒,苦味消退,涩味跑远,腥味躲避,经过脱胎换骨淬炼的食物,看着,舒服;闻着,喷香;吃着,过瘾。口味,自然大不相同,变得丰满丰富,舌尖得到了极大满足。
二
泥土里的下饭神奇——烧辣椒、茄子等。
农村里,家家户户都栽种了辣椒茄子之类。辣椒是下饭的好菜,也是其他菜的好搭档。茄子是夏天的时令菜。妈妈摘来十多个辣椒,煮饭的时候,放进灶孔下方滚烫的热灰里,让未燃尽的火灰完全覆盖。几分钟后,锅里的饭熟了,灶孔里的辣椒也差不多熟了。将灶孔里的辣椒拨出来看看,以辣椒通体松软、略带糊泡且未烧穿为原则。拨出来,一个一个地拿在手中边轻拍边吹,用干净抹布擦擦灰尘,然后放进碗中。以前的人,还真没那么多的讲究,信奉的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身体的免疫系统从来不娇惯,让它们自己调节。再摘点新鲜花椒、拨几瓣大蒜、少许盐,搅拌,用菜刀把或者锅铲把一顿捣乱。注意,捣碎时,用力不要太猛,用暗力,别把碗捣破就行。直到把辣椒大蒜摁稀烂,一道香喷喷的美味烧辣椒就出炉了。这道没有油的菜,是下饭的高手,是百姓的最爱。
烧茄子的方法和烧辣椒差不多,不过辣椒个别处没烧熟,可以吃。甚至辣椒直接放些盐,腌生的也可以。而茄子必须烧熟,生茄子吃了,肠胃不好的人可能会引起恶心、呕吐、腹泻等消化道症状。烧茄子用的滚烫柴火灰,必须将茄子盖严实。同时,茄子不可烧破皮,不可用很明的大火。破了皮,熟透的茄子会穿帮流出,裹上灰。如此,那真叫“稀里糊涂”了。和“豆腐掉灰里——吹吹不得,打打不是”一个样。茄子烧得全身通软,几乎成了一滩泥,但没有穿帮,吹拍灰尘,放碗中稍捣便碎,放盐放大蒜放炖辣椒,那是乡间极品简单菜。香喷喷、辣呼呼,生病没胃口的人,也会来了食欲,吃上两三碗,病,好了!
三
山野间的童趣盛宴——烧蚕豆、麦子、玉米、百合、麦冬等。
过去的年代,大家的生活状态基本在同一水平。穷,不过是缺衣少穿;富,不过刚好温饱。一年四季,大家吃到零食的时候并不多。但人人会就地取材,寻找各种吃食,过嘴瘾充饥。农作物成熟或者山里的野果成熟,都可以拿来当零食。烧蚕豆,农村人应该都有过,也都会。蚕豆成熟但还不曾老去,我们会掰一些来,剥其外壳取其豆,一粒一粒插进预先准备好的细长竹签里。孩子们都会动手,分工协作。削竹签、捡柴草、掰蚕豆、插蚕豆、生火,为了嘴,大家齐心协力干起来。人多精多话也多,待香味飘到干活的大人那里,孩子们已经每人吃几串了。集体的蚕豆也被大家摘光好几蔸。队里的孩子大都有参与,也难以对每个孩子进行责罚。有情商高的孩子,会拿出刚好烧熟的蚕豆串讨好递给队长或者队里管事的人。有的孩子良心非常好,会马上递给自己的母亲父亲尝尝。队长也好,各自的父母也罢,看着大家花猫似的脸,嗔怪几句,也就作罢。
烧玉米,有几种烧法,老一点的玉米将米粒剥下来,与串蚕豆一样,一粒一粒地串在竹签上,而嫩一点的玉米,只剥其外面的几层包衣,紧裹玉米的留下,放进火里。用滚烫的灰覆盖严实烧整个。串玉米很快熟,马上可以吃。整个玉米要烧很久。外面的壳几乎烧没,米粒的外表变成深褐色或者有烧糊状,里面的玉米香味迫不及待地飘了出来,掰一两粒尝尝,直到熟透为止。有伙伴家的小狗,全程围着、偏着脑袋“哼哼——”,恨不得从小主人的手中夺过。烧麦子,是将其快成熟的麦穗抽下,缠成小把,在大火中烧,边烧边转动,使其受热均匀。外壳炸开里面也就熟了,那麦子独有的香味,丝丝缕缕,萦绕鼻尖,就算是过路的神仙,恐怕也得被这香味钩住脚步。
队里安排上山干活,不少家庭的孩子没人看管,便随父母上山。那时的孩子,每家都有几个,上山的孩子也是大带小,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爬行、摇摆,沿途叽叽喳喳,把周围的小鸟惊得让道飞远,这无疑是靓丽的风景、美丽的画卷。山里的野果,常有,大人会摘来给孩子们享用,省得孩子缠着大人干不了活。也常有大人眼锐,走路干活时,能发现百合、麦冬之类。发现就有一片,一挖就是一撮箕半撮箕的。此时不单孩子们有口服,就连大人也会过过嘴瘾。有时候队长干脆叫大家休息一会,与孩子们一块烧来吃。山上很快就燃起一堆大火,用烧蚕豆的方法串来烤熟。这应该叫原始的“亲子互动”吧。孩子的这些烧烤技术,大都跟大人学来。百合、麦冬烧来吃,软软糯糯,带着真正的泥土芬芳,带着山里的野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总是会给人们回馈,让受穷的人们得到大山的庇护,给予大家生存下去的勇气和智慧,也培养出山里人像大山一样的性格,坚韧不屈,傲然屹立。
四
火土堆里的甜蜜慰藉——烧马铃薯、红薯、芋头等。
还有,烧马铃薯,烧红薯,烧芋头等,这个烧法比烧上面的吃食简单些。上山挖红薯,大人们不用带午饭,水也不用带,吃烧红薯、喝山泉水就可以。挖红薯,都是秋冬季节。农民嘛,生产劳动根据二十四节气一环扣一环,安排妥当。此时队里已经开始烧火土肥,为油菜等冬季作物的肥料做着准备。红薯地的旁边,东一堆西一堆,有正烧着的火土肥。红薯只需放进正在燃烧的慢火火土中,将红薯盖严实,认准地方,记好个数。大人继续干活,红薯交给时间、交给火土完成一系列化学反应,让其熟透。可肚子空,眼睛馋的无事孩子,便急着要吃,时刻拿着木棍在火里拨弄,这个戳戳,那个拍拍。有的才熟一半,便开始啃。熟的一边香软可口,吃得爽。生的一边,还有红薯的热僵溢出。大家管不了那么多,这种僵液很甜,吃得津津有味。只有大人喊话:“半生不熟的红薯吃了放臭屁,会闹肚子痛的。”可它抵不住到嘴里越嚼越甜啊,开吃了就会吃完,根本就停不下来。
马铃薯和芋头,烧来吃,这还真的要烧熟,我亲自实验过。一次烧了一个超级大马铃薯带学校当午饭吃,在灶孔里烧了很久也还有丁点没熟。可我等不了,便拿着往学校跑。吃得时候,本想将生的剩下不吃,没忍住。再说“粒粒皆辛苦”常在耳边回响,不能丢。心想:半熟的红薯吃了也就是放几个屁,同是薯类,马铃薯应该也一样,没什么问题。哪知,此薯非彼薯,吃过不久,肚子翻江倒海般,悠悠地痛、心口磨,下课便跑厕所,又不敢与人说,捂住肚子忍着。直到晚上,肚子拉空了,才好受一些。
烧熟的芋头比红薯比马铃薯要好吃些。虽然个头不大,但粉嫩粉嫩的,皮撕开,又香又软,垂涎欲滴,堪称人间美味。芋头是必须烧熟的。生芋头全身带毒,汁液会让人皮肤发痒,到嘴里,会引起舌头、咽喉刺痛,还有头晕的症状,导致消化不良等。
因此,大自然的馈赠要带着敬畏之心去享用,不可学我,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五
这些“烧烤”,都是最普通的食材,是我们曾经心心念念“佳肴”,是我们幸福的“零食”。它陪伴了我们童年的欢乐时光,给了我们智慧和勇气,见证我们从鼻涕孩长成了帅哥靓女。我们的成长经历,它一路伴随一路见证。
这些“烧烤”,也让我渐渐懂得,它们是通过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才有的结果。这些美味,是岁月馈赠的人生启示。
今天,我烧一个茄子,三个辣椒,自然还加了香油佐料,自认为比孩提时更美味,更好看。捧着碗里已经摁乱的烧烤菜,闻着又辣又香的“烧烤”,再吃,已经吃不出童年的味道。曾经的“烧烤”已经远去,曾经的伙伴也聚不到一块儿了。
生活或许就正如这烧烤吧,刺激、浓烈、回味、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