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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高叔(小说)


作者:亦 凡 布衣,286.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7发表时间:2025-06-29 21:33:02
摘要:一个乡村单身老人的情感故事,一个普通人身上的人性光辉……


   小年这天一大早,太平去山后那排老房子看高叔。高叔自从腊月初一摔倒后,病越发重了。他那侄女婿带他到市立医院看了,说是脑血栓,小脑萎缩。说这个病是慢性病,一般死不了人。太平自从高叔得了病每天都来,他看到高叔一天不如一天,自己琢磨,怪了,都说这一时半霎死不了人,高叔的邻居敖叔也是这个病,病倒一个月后就走了。
   高叔原来住在凤凰山唐村的山坡上,太平家和他们祖辈邻居,自从山上开矿采石,人们陆续搬到山下,高叔是最后搬到山后面这排房子的。当时,有人说高叔真是只山猫,不乐意下山,想多捞点补偿。其实,高叔有自己的想法。高叔曾经有一次对太平说:“我也没有后代,我要那么多补偿干什么?我就是对这滥开滥釆看不惯,我要不搬看谁敢从我身上过去!”
   快到高叔家了,太平看到他们这排房子十几户就剩下高叔一个人了。他希望髙叔再多活两年,山上的矿坑又快打到这排房子了,这样下去,这凤凰山就快没有了。
   太平叹口气,进到高叔的院子里。
   高叔的院子是典型的凤凰山的农家院,各色碎石的围墙,五间石基青砖红瓦房,四间西厢房,院东南角开门有个简易的门楼。院子靠近茅房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北屋檐下有一棵枝丫横生的柿子树,每当秋天都挂满金黄色的柿子,院子东侧原来种着几畦蔬菜,现在只有麦秸盖着过冬的一畦韮菜和菠菜。一辆小推车上插着一面“康洁环卫”三角红旗,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烟筒里冒出一股股灰白色的烟,给寂静的小院添了一点生机。
   太平在愣怔间,听到高叔结结巴巴地声音:“滚,滚,我,我不用你,你们!我,我我不吃!”
   接着就听到碗摔碎了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然后是另一个女人的呵斥声:“高啊高,你这个绝户种,犟种,都现在了,你还这样,你不指望着花还指望谁!咹?”
   太平进了屋门,看见嫁到邻村王家的堂妹、高叔的侄女花,含着泪在收拾地上的碎碗片。旁边站着嫁在本村的堂姑兰姑,在数叨高叔,高叔扭着头还在生气。
   兰姑见太平进来了,说:“太平来了,快说说你这个叔,你的好师傅!他都不识好歹了,人家花儿,一天三时送饭侍候,说不用人家了,你说他用谁!咹?”
   花收拾完走了,太平对兰姑说:“姑,你也别急,叔这是让病磨的。好端端的个人儿,还没停下干活哩,就病倒了让人侍候,肯定受不了。”
   高叔听到太平这么说,低下头不说话了。屋子里一时只有火炉上铁壶里开水的咕噜声。兰姑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二
   屋子里静下来,太平往煤炉里添了几小铲煤,火星噼啪地响了几声,烟筒呼呼地抽风。
   高叔冒了句:“添,添那么多炭干,干什么,又,又不冷!”说着咳嗽了几声,下意识地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新毛毯。
   太平笑了,说:“叔啊!都病成这样了,还在省这点炭!人家花儿他们也不图你那点钱,图你那点东西。你看这新毛毯是我花儿妹给买的吧?你刚才还说那样的话,多伤人啊!”
   高叔又紧紧低下头,脸上好像又有羞愧的表情。
   俩人坐着不说话,太平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瓶,里面装着自己种的自己碾碎的旱烟末,又拿出裁好的烟纸,将烟末放在折好的烟纸上,一会儿捻好了一支纸烟,拿起一根麦秸草,正要放到炉子上点着,高叔伸过手要抽。太平犹豫了一下,递给他并给他点上。正要再卷上一支,只见茶几上放着一盒软中华。
   这时高叔嘿嘿地笑了声,“尝,尝尝前,前前街,有道卷的中,中华!”
   太平将那盒“软中华”扔在炉里烧了,骂了句:“什么他妈的有道!像是卷着地瓜叶子!”接着又卷了一支旱烟,自语道,“还是咱这太平烟来劲!”
   这时,高叔一阵儿咳嗽,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太平赶紧给他捋背,给他喝水。
   等平息了一会儿,高叔又冒了句:“我,我我给你说的口诀记住了!”
   太平知道他是说捧魂的口诀,是上个月才传给他的。太平对这事一直不信,事到如今,只好点头。其实,现在人们孩子病了,都是上医院,谁还捧魂啊!
   本来俩人话就不多,高叔好的时候就结巴,这一病就更难交流了。好在高叔没病的时候交流的多,现在他断断续续地话,太平也能猜出几分。
   太平问道:“叔,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吗?”
   高叔回道:“不,不,不吃了!吃了白费!”
   太平说:“哪里话,人是铁饭是钢!好好吃饭,天暖和了就好了!”
   高叔“咳”了一声:“不行,行了!到,到到了时候,越,越简单,越好!可,可别,别像我,我教,教给教教给的那,那样,过,过时,时了。”
   太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高叔说的是丧葬的礼仪。几年前高叔就教他,说咱们庄稼人死了也要有一定的礼仪安排。高叔不知主了多少丧事,看来今天是安排自己的后事了。太平心里一沉,差点儿没掉下泪来。
   正要再说什么,庄村大娃的媳妇进了院子,喊了句:“叔,太平哥在这里吧?”
   太平还没站起来,大娃的媳妇推开了屋门,问了声:“叔!好点了吧?”
   高叔点点头没说话,太平问:“弟妺找我有什么事?”
   大娃媳妇说:“俺猜着你在叔这儿,俺那个小孩好像丢了魂了,你去给捧捧吧。听说叔传给你了!”
   太平望望高叔,高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摆摆手,连连说:“快,快去,去!”
   太平跟大娃媳妇出来,只见来了好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本家的正义叔。中间的罗哥,外号叫“啰啰”,嚷嚷着,“正义叔,今天得问问高叔,他的钱都哪里去了,得要出来给他治病!填了那些无底洞,也得有个响声啊!”
   正义叔骂了句:“闭上你的臭嘴,别再胡啰啰!”
   太平和他们擦肩而过,没言语。
   只听啰啰低声说了句:“狗腿子!”太平愣了一下,联想到最近的风言风语,心里一阵莫名的伤感,加快脚步去追大娃媳妇。
  
   三
   冬天对农民来说是个闲散的时光,从进腊月门到出正月,人们就是玩。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外出打工的,企业早放了假,做生意的挣不到钱也不做了。女人们在一起做些草编贴补家用,进了腊月门就忙年,男人就凑在一起打牌搓麻将。高叔因为单身,屋子大,打麻将好,尤其有一副好麻将牌,大家都乐意来打牌。这副麻将让专家鉴定过是象牙做的,还价值不菲。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是高叔家祖传,说起来还有一段来历,与高叔婚姻大事有关。
   高叔那年30岁了,快要步入老光棍的行列。这不像现在城里,男孩越大越值钱,有的还是钻石王老五。那时候农村穷,村里有十几个光棍汉很正常。何况高叔还有点残疾,婚姻大事可急坏了高叔的父亲。因为高叔的母亲在他十岁时已经去世。一个姐姐嫁到邻村。高叔的父亲五六十岁了,眼看着这个小儿子的后半生就孤身一人了,能不急吗?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而高叔的婚姻大事,马上就要用一副麻将牵起来了。
   你别看高叔腿有残疾,脑子可够聪明,自小学了些算卦、捧魂等雕虫小技,麻将打得也是一流。他常说牌好就打牌,牌不好就看你怎么打牌了。即使开始摸了一手不怎么样的牌,经过他七摸八摸竟赢了。你要让他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高叔的手特别小,像大姑娘的手,人们笑称他长了“宝手一对”呀。
   这年冬天,公社里搞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到一百里外的地方修水库。高叔也派去了,不过是去给大伙做饭当伙夫。这是个美差,不用到工地推土砸石,只要按时蒸上几大笼笹馍馍,炖上一大锅猪肉白菜粉条或者萝卜粉条就行了。有时候还可以偷着开个小灶。当时,河工队都住在当地村民家里,伙房灶台也搭在村民院子里。要是河工的伙房搭在哪家,哪家这一个冬天也就跟着吃了。高叔这个队的伙房搭在当地村民老张家。老张家五间瓦房,一个大院,屋后还有个大场院。这么大的地方就老张和他一个独生女儿住,河工队一下子就看好了这个地方。再说了房东人口少,自然跟着吃得也少了。
   老张的女儿丫儿,二十五六岁了,还未找婆家。姑娘一米六的个子,长的细眉大眼,大手大脚,体态丰满,留着一条乌黑的辫子,按照当时农村的标准,是个当家过日子的好手。但是,这姑娘智商有点缺陷,用当地话说,少个心眼儿。因为这样好的人家不要,太差的,老张也看不上,姑娘也不乐意,因为她不全傻。
   灶台扎下来,高叔就注意到了丫儿。为了讨好丫儿,高叔常常偷偷地给她开小灶,还时不常地给她买瓶雪花膏、发卡、手绢等女孩用品讨好她。丫儿对高叔也十分热情,一口一个“高哥”叫着。高叔的精明之处,还在于赢得老张的好感。他知道老张好抽旱烟,就把父亲自己种的黄烟送给他。知道老张好打麻将,就组织队里的几个会打麻将的小伙子和老张打麻将。那时没有钱,就打工分,打馒头。如果你赢了,输了的就把工分和馒头计在赢家身上。老张不和高叔一个村,工分不管用,只能赢馒头。开始高叔的注意力,是为了丫儿,打麻将就是为了让老张赢,一会儿做个庄,一会儿点个炮。打了一个月老张赢了五六十斤馒头的面粉了。这在当时可是不小的数目。老张对高叔心领神会,十分满意。
   可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高叔觉得和丫儿的事有戏,有一次抱了丫儿一次,丫儿不高兴了,说:“高哥,俺把你当哥,俺不嫁个跛子!”
   高叔就给老张说,可老张心里其实也有底牌,高叔虽然聪明,但一个残疾人在农村,外加一个半傻,日子不会好过。于是就拒绝了高叔。高叔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也就认真打起了牌。
   不几天,老张就把赢的馒头全输回去,还欠了四五十斤。河工马上要结束了,到了清账的时候,老张拿出了这副祖传的象牙麻将抵给了高叔。
   当人们啧啧称赞这副麻将时,高叔笑着说:“我宁愿不要这副麻将,也要那个傻媳妇啊!”
   人们就调侃他:“高,晚上搂着麻将睡和搂着媳妇儿一个味儿。”
   高叔赢了那副麻将,好长时间也不打麻将。有人看见他有时看着麻将出神,也有人说,高叔一直搂着麻将睡。不过,这应该是高叔一辈子最值得回忆的情感经历了吧。
   等到改革开放人们有了钱后,高叔才又打起麻将。不过,这副象牙麻将,只有冬月里才拿出来打几圈,一般是高手才能上手玩。高叔屋子里陈设简单,人们始终不知道他平时放在哪里,几次进来小偷,恐怕都是冲这副麻将来的,但都没得手。
   今天,正义叔他们来不全为了打牌,是来商量一件大事。正义叔在本家不算最长辈,但这个人有头脑,能主事,这本家有点大事小情都由他拿主意。
   现在高叔得了这个病,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现实的问题是需要钱。上次到市里医院看病,拿不出钱了。侄女婿倒是垫上三千多,这样下去怎么是好。可高叔的钱哪去了?今天,趁高叔的亲姐姐要来,问一下高叔到底把钱借给谁了。正义叔想,即使当时要不回钱也是个交代啊。
   正义叔进来时碰到太平,罗罗说太平是狗腿子,他心里有数,太平不是那种人。但正义叔知道太平和高叔的一些秘密。
   正义叔他们进来,看到高叔一个人好像在生气。正义叔坐下来,点上烟,也不作声。一会儿问道:“高哥,今日辞灶,吃了碗饺子?”
   高叔“嗯”了声。“侄女婿送的?”
   正义叔又问。高叔不说话。
   “吃了饺子,还生气啊!”正义叔说。
   高叔急了,说:“不,不不用他们!”
   正义叔故做不知:“不用谁?你自己还能包饺子?”
   高叔指了指西房间,正义叔知道他说的未包完的饺子。这时,罗罗从西房间端出一个面盆,里面有些菜馅和面皮,几个干巴巴的包好的饺子,笑着说:“高叔,你包的饺子快成了老面了!”
   高叔呲呲牙笑了,笑得有些憨,结结巴巴地说:“快,快快过,过过十五了吧?”
   正义叔一愣,说:“今年才小年,你就想过十五了?”罗罗们都哄笑。
   高叔一板正经地说:“俺爹,俺俺哥,他,他们,吃,吃了饺子,让,让俺一,一块儿走,走呢!”
   正义叔心里一沉,高哥这是说胡话呀,见到先人了。一看高哥胀的脸通红,一会儿安静了又魂不守舍的样子。正义叔突然想起腊八那天,他来时看到高哥在和面包饺子,那时刚得病,说是包饺子过年,结果没包成,一盆馅倒进面盆里,这不算来正好今天是十五天。难道高哥提前过年去了。正义不敢再想,高哥这半个月没魂了。
   这时,罗罗他们几个嚷着要打麻将,说:“高叔,过年了,拿出你那宝贝让大伙玩几圈吧?”
   高叔一听急了,“麻,麻,麻将,没,没了!”大伙一惊。
   罗罗听高叔这么一说,立刻就急了,嚷嚷道:“这人还没死呢,就来抢了!”又问道:“放在哪里了?让人偷了?”
   高叔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一脸茫然。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已经进得院子,听到罗罗喊声,一踅身走了。罗罗在窗子里也看见了,立刻大骂起来:“不要脸的娘们儿,成天装神弄鬼,不干好事!恐怕让她偷了吧!”大伙都知道骂的是村东头郑大山的老婆庄半仙,是从庄村嫁到唐村的。平时顶着什么什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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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高叔》讲述了一位普通农民的感人故事。高叔是村里的一位老寡夫,守着一座大院子,他勤劳朴实,干过环卫工人,空闲时间还去山上采药,他靠着劳动致富,积累了一些积蓄;他爱打麻将,公社修水库时给大伙当伙夫,空闲时间还到当地农民老张家打麻将,因此还看上了老张女儿丫儿,还追逐过丫儿,可最终没能如愿,高叔的牌技很高,虽然老张女儿没追到手,可老张那副祖传的象牙麻将被高叔赢到了手里;可这一切随着高叔突然病倒了,麻将的去向也成了个谜;于是,他身边的最亲近的亲戚和好友围绕高叔的钱财和麻将去向开始了猜测,因此也牵扯出了和高叔有关的故事,最后,又随着高叔的离世,人们也从高叔的遗物中一一解开这些谜团,也看到了一位普通农民的高尚的人品,善良的本性;小说语言质朴,人物形象鲜活血肉,一条主线贯穿全文,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故事生动感人,贴近生活,引人共鸣!欣赏 ,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50706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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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5-06-29 21:33:36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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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5-06-29 21:3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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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老百        2025-06-30 12: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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