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韵·暖】敌人(微小说)
上篇
五大三粗的“敌人”竟然会吹笛子,“敌人”是村里人取的外号。他脸上眼角处有个三角伤疤,据说是小时候和伙伴玩耍时,不小心被对方竹棒挑伤的,敌人却非说是自己碰伤的。
“你这个挨千刀的傻小子,还替别人揽责,你这破相以后怎么娶媳妇呢!”母亲气得哇哇叫。
敌人安慰母亲:“那伙伴是最好的朋友,又不是有意的,家里那么穷,你叫人家怎么赔啊?”
自从敌人学会了笛子演奏,他就喜欢吹给父亲听,可没过几年,父亲就生病英年早逝了。
父亲走后,敌人将笛子严严实实包好,锁在柜子里。每逢中秋夜,他都会拿出笛子,看着笛子在月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辉,可他就是不吹。
母亲不解地问儿子:“儿啊,你怎么不吹呢?”
“我不吹,父亲也能听到!”
敌人的村西,有一条河,村里人都喊西大河。离西大河不远,还有一条大运河。敌人更喜欢西大河,他说,西大河比大运河的水更清澈,更温柔。小时候在父亲的监护下,敌人水里扑通两下,就会游水了。夏天,西大河成了他的乐园,游泳,摸河蚌,逮小河蟹,捞螺丝,他天天恨不得都要泡几个小时在水里。
敌人长大后,就去跑船了,一跑就是好几年。逢一些重大假日才会回村。期间,媒人给他相了好几个对象,他除了那个“凶”疤外,长相并不难看。媒人告诉敌人的母亲:“这娃脑子真没开窍,谈个对象,扣扣巴巴的,规矩还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端着个架子,真当自己是孔夫子了。”
母亲干着急,她又知道儿子性子直,这个“硬”劲,凭她手扳不弯。没法,只能等缘分了。
敌人跑了几年船,船队最终解散了。此时正逢改革开放,敌人学会了瓦匠活,两只手磨出了黑黑的老茧。他除了舍不得几亩三分地,仔细地照看庄稼,就在村里新建的厂房工程中找活干,除了瓦工活,就算重体力的活他也照干。
改革开放的几年,河道污染有些严重,敌人找当地的一些部门闹了几回。直到母亲查出了癌症,他只能一心照顾母亲,整天陪着,不去上工,就连庄稼地长出了很多草也无心管。
敌人有个大哥,早就成家立业了,但照顾母亲的事,全由自己一人揽下了,他没说大哥的一点不是。每次大哥带东西来看望他们母子时,都在母亲的病床旁,和大哥喝上两杯。
“我把母亲占着不放,大哥不会怪我吧!”敌人开玩笑。
“小弟,说笑了,照顾人你比我强,你出力,我出钱!”“谈钱生分了,我现在孤家寡人,花钱没大哥地方多,早年跑船也不少挣。”
母亲的病,按病情硬是多撑了几个月才走的。葬礼上,敌人一滴眼泪都没流。
葬礼简单,选骨灰盒时,敌人硬选择了较便宜的那款。
“这款结实,耐看,我想母亲也不想我们乱花钱!”
大哥最终还是听从了敌人的请求。
母亲走后,河道污染愈发严重,村口的造纸厂,敌人深入“敌营”拍到了污染的证据,几次上报,终于所改善。期间,敌人还和向河里扔垃圾的张麻子打了一架。
敌人指责张麻子乱扔垃圾的过错。可张麻子还开着玩笑,一下子撞到敌人枪口了。
“敌人,就你多事,你个灾星,笛子吹几下,把爸吹没了!村里闹腾几次,把妈也送走了!”
这话刚说完,敌人就将张麻子打得鼻青脸肿。
那人被打得不敢吭声。
“下次别倒垃圾到河里了,这些钱拿点外伤药!”
敌人留下了一些钱,扬长而去。
这件事没多久,春天来了,桃花开了,新鲜事也跟着来了。
四十多岁的敌人,家里来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敌人上工时,不小心摔伤了,大腿骨折以及一些外部擦伤,在医院处理得差不多。敌人说不花冤枉钱,就回家躺着。
村里人都纳闷,这漂亮的妮子看上敌人哪点好了,一天到晚都窝在敌人家,肯定有“事”。
村里的张麻子偷偷去敌人家看了几眼,从门缝里,他看到小姑娘将敌人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逢吃饭的时候,屋里的香味,勾得张麻子直流口水。
一个多月后,敌人能下床了。可没过几天,敌人却从村子里消失了。
下篇
我从不喊他敌人,我和他虽没有亲戚关系,我还是喜欢喊他叔叔。
那个小姑娘叫秀芳,敌人消失后的两三年,她一直在敌人家呆着。
村里,没有人知道敌人去了哪里,包括我也是。
有人常看到秀芳手里拿信件,据她讲,是大叔从远方寄来的。
这些年秀芳从我的眼前经过了无数次,每次她对我的笑好像与别人不一样。
直到有一天,秀芳请我到叔的家里喝酒。
喝到最后,她把那些信件摊给我看。
我连续打开了几封,里面都是两张白纸,也留意到信上的收件地址、收件人,像女子的笔迹,我猜是秀芳写的。
我的脸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大叔从没有寄信回来?”
秀芳落着泪用力地不停点头,但过了会又摇摇头。
从秀芳嘴里我才知道,秀芳是大叔曾在河里救下的女孩。秀芳长大后,来给恩人报恩,相处了一些日子,她想嫁给恩人。
恩人说:“她这个世界不想再有牵挂的人了。”离开村子的前晚,他掏出了笛子,给她吹了一曲《梁祝》。
“大叔其实给我寄过一封信,他说,你是这个世界最懂他的人。他还说,我们三个人是同一类人,如果可以,大叔希望我们能成为那种朋友。”
因为我懂大叔,所以我没有告诉她,叔叔的笛子只会吹给最重要的人听。我想除了叔叔的父亲以外,她应该是唯一能听到笛声的人了。
我也没有告诉秀芳,倔强的叔叔定是收藏了心底的那份喜欢。二十多年的距离,叔叔肯定想过自己的渐渐老去后,怎能给秀芳幸福。
正当我思索时,秀芳对着我苦笑:“你别介意,我带着大叔的目光注意你很久了。”
我心里所有疑云渐渐解开。叔叔的消失主要的原因或许是觉得担不起这份爱情的重担,一种无奈的放手,给秀芳重新块择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要不我们就凑合着过吧!”有着醉意的秀芳拉住了我的手。
“我其实偷偷喜欢你好久了!”
我说完这话,心里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叔叔,或许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