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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秋】开往幸福的电梯(小说)


作者:紫凝雪芙 秀才,1206.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7发表时间:2025-07-04 20:06:08
摘要:吴慧、王玉芳和沈云霞是医院的电梯操作员,她们三个各有各的生活和心事。吴慧因为丈夫李建军是妈宝男而苦恼;王玉芳为儿子顾晓天的叛逆逃课忧心忡忡;只有沈云霞直播做美食,经济独立自由。吴慧和王玉芳都羡慕沈云霞,她们向往幸福自由的生活,她们能如愿吗?


   市医院五号楼的电梯像一台永不停歇的钟摆,它仿佛一面大玻璃,映照出吴慧、王玉芳和沈云霞的平凡生活。
   天刚亮,吴慧把饭盒塞进建军的背包时,婆婆的声音就通过卧室穿透墙壁:“蒸蛋要放两滴香油,建军就爱这个。”
   “放香油了。”她机械地说,盯着墙上全家福里丈夫的微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工作证上“电梯操作员”五个褪色的字。
   “妈,我去上班了,六点回家。”她又扬着声音说。
   “知道了。”房间里传来婆婆闷闷的声音。
   半小时后,吴慧已经打好了热水,那是她和另外两个同事的饮用水。
   换上了工作服,她拿着扫帚拖把,把电梯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慧,来啦,今天你比我早嘛!”王玉芳穿着工作服走过来,低声说,“主管告诉我今天发奖金呢!”
   “是吗?”她下意识地问。
   王玉芳是后勤有名的“包打听”,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
   “你怎么听到奖金无动于衷?”王玉芳作势打了她一下,“到底是家里不缺钱的主,和我不一样!”
   “谁说我不缺钱?”吴慧反驳,“家里的钱都是公婆的,和我无关!”
   “将来还不是你和你家建军的,建军可是独子哦!”
   “算了,我不指望别人,我自己爸妈的钱都不要,我二十岁就在省城打工赚钱了,什么世面没见过?”
   吴慧说着就有点炫耀的意思了。
   王玉芳注视着吴慧,吴慧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她是电梯工里最年轻的,还漂亮,听说在省城待了八年,学历也不低,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家庭,她不会屈就当电梯工。
   吴慧站在操作台前,指尖悬在按钮上方,眼睛盯着楼层显示屏。
   电梯门一开,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提着保温桶的家属、推着输液架的护士、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病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廉价早餐混杂的气味。
   “病人家属上来两个就行,喂,别把我工作证挤掉了!”王玉芳大声说,“让一让!让一让!病人要下楼做检查!”
   一个护工推着担架床挤进来,床上的老人闭着眼睛,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坠。
   吴慧侧身让开,王玉芳的大嗓门震得她的耳朵都麻了,她的后背贴到冰凉的金属壁,迅速按下“关门”键。
   电梯缓缓下沉,超载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
   “最后进来的那位,麻烦等下一趟。”吴慧提醒说。
   没人动。
   “说你呢!穿蓝衣服的!”护工不耐烦地指着门口的小伙子。
   小伙子涨红了脸,嘟囔着“我赶时间”,但还是退了出去。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吴慧看到他狠狠踹了一脚走廊的垃圾桶。
   上午十点,电梯间的对讲机响了。‌
   “3号梯,心血管科有个危重病人要送ICU,优先放行。”
   王玉芳按下通话键:“收到。”
   她和吴慧熟练地操纵电梯上行,轿厢轻微震颤,钢索在井道里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门一开,几个白大褂推着病床冲进来,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线条剧烈起伏,像一条挣扎的鱼。
   “血压掉到80了!”
   “让开!别挡路!”
   吴慧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作服下摆。病人家属跟在后面,女人哭得几乎站不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电梯停在ICU楼层,病床被飞快推出去,家属踉跄着追上去,一只拖鞋掉在了电梯里。
   吴慧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在门外。
   中午十二点半,电梯终于清静了一会儿。‌
   王玉芳端着饭盒走过来,被微波炉热过的饭盒滚烫,她拿在手里不住地换来换去:“食堂今天有红烧排骨,我买了点,你不去买点吗?”
   吴慧摇头:“我吃不下。”
   “怎么,又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吴慧没回答,低头扒拉着饭盒里的冷饭。
   电梯间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像一只永不闭上的眼睛。
   王玉芳叹了口气:“沈云霞今天又没来,说是去给哪个领导家做私房菜了。”
   吴慧扯了扯嘴角:“她命好,不像咱俩。”
   “你命还不好啊,”王玉芳撇嘴,“公婆有钱,还帮你带孩子,你和建军都不用为钱发愁呢!”
   “和公婆住,没有自由。”吴慧压低声音说,“建军的爸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什么事都要管,连我和建军同房,他们都要指手画脚!”
   王玉芳忍不住扑哧一笑,后来又赞同说,“确实,和公婆住不自在!”
   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一楼,门一开,一群白大褂走进来,他们是年轻的实习医生,叽叽喳喳地挤满了电梯。
   看着他们,吴慧想起她的青春岁月,当年她也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姑娘。
   老医生指导着这些年轻医生,这些医生当中还有外国人。外国人对吴慧和王玉芳说了一句英语,老医生刚要翻译,吴慧却说她能听懂,并告诉老医生,她也是本科生。
   老医生不禁夸道:“电梯工里也有本科生,真不错,吴慧,我记住你了!”
   电梯每天运送不同科室的医生,吴慧无论看谁都觉得比丈夫强。这些医生聊天也幽默风趣,收入又稳定,吴慧当初也有机会找个稳定工作的,可惜错过了。
   她的丈夫是一个妈宝男,还巨婴,对父母言听计从,没有主见,令她无比失望。
   下午四点,电梯故障了。‌
   轿厢卡在七楼和八楼之间,灯管滋滋闪烁,对讲机里传来维修工懒洋洋的声音:“等着吧,至少半小时。”
   吴慧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着电梯镜面,指纹、油渍、不知谁蹭上的口红印,她用力擦着,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记忆里抹掉。
   晚上回到家,她真不想掏钥匙打开门。这个门里,她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四个人,公婆,丈夫和孩子。
   丈夫只比她小一岁,婚后她才知道他是一个妈宝男,不论家里有什么事他都不能做主,左一句“问妈”,右一句“妈怎么说?”而且他还很懒散没有上进心。当初媒人说他们家吃穿不愁,她才同意和他结婚的。
   她无奈地开门,径直走进卧室,她不想和公婆打招呼,她感觉到很疲倦。
   她的指尖碰到床头柜上的结婚照,相框边缘积了一层薄灰,照片里的丈夫李建军搂着她的肩膀,笑容像是被摄影师硬挤出来的。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隔壁房间传来婆婆的咳嗽声,接着是拖鞋趿拉地板的动静。
   吴慧知道,再过五分钟,婆婆就会“恰好”路过他们的卧室,透过没关严的门缝往里瞧。
   昨晚李建军又熬夜刷手机,她说了两句,他就嘟囔一句“妈都没管我”。
   现在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也不关心她下班回来累不累。
   厨房里,婆婆正在煮粥做晚饭。‌
   “慧啊,建军昨天说想吃腌黄瓜,你明天下班去菜市场买点。”婆婆头也不抬,手里的勺子搅着锅,蒸汽扑在她皱纹深刻的脸上。
   吴慧没应声,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剩的馒头,掰开塞进微波炉。
   公公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听见动静,抬眼瞥了她一下:“微波炉热的东西没营养,建军肠胃不好,你得注意。”
   微波炉“叮”的一声,吴慧咬了一口馒头,干巴巴的,像嚼着一团纸。
   李建军揉着眼睛从卧室晃出来,睡衣皱巴巴的,头发翘得像鸡窝。‌
   “妈,我衬衫呢?”他打着哈欠问,“昨天那个辣条挺好吃的,还有吗?”
   “阳台上晾着呢!”婆婆立刻放下勺子,擦擦手去给他拿衣服。
   她拿完衣服又递了一包辣条过去,“少吃这些,没营养。”
   吴慧走到丈夫面前,讽刺说:“你咋不让你妈喂你吃呢!”
   建军无所谓地笑笑,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吴慧盯着自己的饭盒,里面装着昨晚的剩菜,一盘炒空心菜,几块红烧肉,肉全是肥的,因为李建军只吃瘦的,婆婆早把好的挑给他了。
   “建军,你今天不是调休吗?别老在家闲着,出去找个兼职。”公公放下报纸说。
   李建军往嘴里塞着辣条,含糊不清地回:“爸,我们单位效益不好,兼职也赚不了几个钱……”
   “我有个熟人在保险公司,一个月提成小一万,你要不要试试?”
   “那多累啊,而且我嘴笨,干不了销售……”
   吴慧“啪”地合上饭盒,插嘴说:“上班哪有不累的。”
   “慧啊,你在医院当电梯工多轻松,哪知道在外面挣钱多累呀!这么早下班,以后晚饭你来做。”婆婆突然发话。
   吴慧没吭声,她知道婆婆这是公然护短。她嫁到李家十五年了,李家不但不穷,还很富足,有两套房。一套是公婆的,一套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婚房。可婆婆说“住一起热闹”,硬是让他们搬过来。婚房出租了,租金婆婆收着,说是“帮他们存着”。
   吴慧提过分开住,李建军支支吾吾:“妈年纪大了,我们搬走她多伤心啊……”
   她拿这个软蛋老公没有办法,每天一大早起来她做早餐,准备丈夫的饭盒,家里家外的操持,就这样公婆眼里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和孙子,她这个儿媳妇像个透明人活在这个房子里。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包,饭盒沉甸甸的,那是她没胃口吃,此刻她的心也是沉甸甸的。
   二
   王玉芳正在用抹布擦拭电梯按钮,她今天第三次接到班主任电话,儿子又没出现在早自习。身后担架床轮子碾过地砖,运送着某个危重病人,这让她想起去年丈夫肝癌晚期时,自己也是这样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发呆。
   她的丈夫从确诊到咽气,不过短短四个月。
   葬礼那天,儿子顾晓天站在灵堂最角落,低头玩手机,一滴眼泪都没掉。
   亲戚们窃窃私语:“这孩子心真硬。”王玉芳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棉絮堵住,只能机械地鞠躬、回礼,手里攥着湿透的纸巾。
   丈夫的遗照摆在客厅五斗柜上,黑白分明,嘴角还带着点笑,像是还活着。公公每天早晨都会颤巍巍地给照片前的小香炉插三炷香,灰白的烟升起来,又散在空气里,像抓不住的命运。
   顾晓天十七岁,高二,成绩垫底,班主任的电话每周会准时响起。
   “顾晓天今天又没来上课。”
   “顾晓天在厕所抽烟被逮住了。”
   “顾晓天和校外混混打架……”
   王玉芳站在学校走廊,低头听着训话,指甲掐进掌心。
   回到家,顾晓天翘着腿在椅子里打游戏,头也不抬:“又去学校挨骂了?烦不烦啊!”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她终于爆发,抓起遥控器砸向电视机。
   顾晓天冷笑:“我爸死了,你就拿我撒气?”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窝。王玉芳抬手想扇他,却看见儿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她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
   王玉芳的公公七十三岁,高血压、糖尿病、轻度脑梗,每天要吃好几种药。王玉芳得把药分好,盯着他吞下去。
   公公耳背,她得扯着嗓子重复三四遍。有时他嫌药苦,偷偷吐进花盆里,她只能蹲在阳台,把沾着口水的药片一粒粒捡出来。
   “玉芳啊,顾庆以前最爱吃你包的茴香饺子……”公公坐在藤椅里,混浊的眼睛望着窗外。
   她沉默地剁着馅儿,刀在案板上“咚咚”地响。丈夫死后,她再也没吃过茴香饺子,一闻到那味道,胃里就翻江倒海。
   只有在医院电梯里,王玉芳才能短暂地逃离,钢门关闭的瞬间,嘈杂被隔绝在外。
   她盯着楼层数字跳动,恍惚觉得这铁盒子像口棺材,载着她上上下下,却永远载不动命运。偶尔,她会摸出藏在操作台下的烟,猛吸两口,再对着排风扇吐掉,就像年轻时和丈夫躲在楼梯间偷吻那样。
   某天深夜,顾晓天醉醺醺地被警察送回家。她鞠躬道谢,转身却看见公公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丈夫的遗照,老泪纵横:“我们顾家……怎么成了这样……”
   王玉芳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滚下来,砸在地板上,像碎掉的药片。
   其实丈夫死后第三年,也有人给王玉芳介绍对象,那是一个丧偶的中学老师,脾气温和,经济稳定。
   她犹豫了三天,最终在相亲饭局上落荒而逃。
   公公知道后,把丈夫的遗照擦得锃亮,故意摆在餐桌正中央。
   有一次她鬼使神差拐进了丈夫生前常去的面馆。老板认出她,多舀了一勺辣油:“顾庆以前就爱这个口味。”热汤腾起的雾气里,她突然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四十岁的女人,眼角堆着细纹,头发里夹着几根刺眼的白。
   有时吴慧的丈夫李建军会来医院接妻子下班。
   他穿着整洁的衬衫,人模人样的,一点都不像个“妈宝男”。
   吴慧说他赚不到钱,在家里像个大爷一样葛优躺,油瓶倒了都不扶,偶尔做一次饭还是夹生的,她看着就生气。
   王玉芳听到“葛优躺”这三个字,还忍俊不禁。
   此刻建军的手里拎着吴慧忘带的保温杯,站在电梯口等。
   王玉芳低头假装整理登记表,余光却瞥见他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和亡夫一样。
   某天暴雨,李建军好心送吴慧和她回家。车里放着老歌,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半弧,他随口说:“玉芳姐,你一个人照顾家庭太辛苦了。”
   那一刻她攥紧了安全带,喉咙发紧。
   这时吴慧酸溜溜地说:“我伺候你和你爸妈,还有儿子这么多年,也没听你说我一句辛苦!”
   李建军尴尬地笑笑。
   当晚王玉芳梦见亡夫站在床边冷笑,惊醒时枕头湿了一片。
   顾晓天翻她手机,发现了那个中学老师发来的短信。
   “妈,你想改嫁是吧?”儿子把手机摔在茶几上,屏幕裂成蛛网,“我爸才去世几年?你要不要脸?”
   她抬手想打,却看见儿子通红的眼眶,和亡夫生气时一模一样。
   王玉芳开始偷偷涂口红,那是最便宜的玫瑰色,膏体干涩,蹭在口罩内侧像一抹淤血。她在电梯监控死角补妆,幻想自己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被丈夫搂着腰跳舞的姑娘。
   直到某天,吴慧突然说:“玉芳姐,你气色好了。”
   “你年轻,不需要打扮,”王玉芳说,“我要是过你这样不用操心的生活,天天笑,我都没见你笑过,主管也说你成天板着脸,像警察似的,你就要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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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平凡的生活里有不相同的人物,电梯操作员的职业是社会的一个特别行业,人生也有平凡的趣味。本文书写的生活趣味很浓,文笔活泼,叙述的故事中生活性息丰富。推荐品尝。欢迎作者投稿。【编辑:河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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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凝雪芙        2025-07-05 09:58:10
  感谢河杨老师的辛苦编辑,遥祝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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