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故乡,未来将去向何方(散文)
一
我那在江南的故乡,是在一个春季里有着迷朦烟雨、太阳下满是喧天鸟语和花香四溢的地方。我喜欢她那静静地矗立在早春夜色之中的模样,像一位处子,粉面上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瞳眸中闪着莹光。
夜晚的村道上,来来往往的三五人群,熙熙攘攘,擦肩而过;大妈团的成员们互相攀扯着闲篇,还有几人在窃窃私语。偶有私家车辆从村道上徐徐而过。这时,不知又是谁家燃放的新春焰火在曳红绽翠、耀着五彩,“乒乒乓乓”地震人耳鼓,夺人双目,直上云霄。
可能是怕世人忘记了她的存在,月亮不知何时也来凑起了热闹,高高地挂在天上,将如水的无边月色一股脑儿倾泻下来,弥漫了每个人的双眼,月的温柔更是无处不在。只不过,今晚的月儿更像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在游春时邂逅了自己梦中的情郎,还“借”用着一方香帕遮住了自己的半张粉面,真个是欲窥还羞。想必这七彩的尘世里有她梦中的情郎。不知多少年来,她都从空中对他投来爱恋的目光。不过此时的我,更愿意相信月儿今晚对我的家乡的眷恋会更多一点,我也很想掬一捧那轻盈的月光,覆于我的寸心之上。
微风也来了,像在打着哈欠,打趣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用它的款款温柔爱抚着世间的万物生灵,也摇曳着我的心地。琥珀似的月光诱使着我独自走向了村后。路旁的太阳能路灯也不甘示弱,想要与月儿争着光辉。无垠的月光下,走在旷野中的人已被轻纱悄然笼罩着——自己走到哪,轻纱就跟到哪,要是自己能够感觉得到的话,肯定会喜不自胜。不经意间,我回头看着一片霭气之下的村庄,虚实相间,仿若幻境,思绪也随着缥缈起来。
我以为,一个村子,建村之初,可能要经过三、两代人的努力,才会具备一个村子的雏形。春日里,百姓家的房前屋后,花渐红、柳泛绿;雏鸡鸣,小狗吠,莺歌燕舞;原野上,芳草萋萋。一场声势浩大的春季盛会在动物和小鸟之间,在花与柳之间,在原野与芳草之间拉开了帷幕。麦子熟,果儿香,稻翻千重浪。在这里,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把光芒洒进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无论多古老的村庄都会迸发出年轻的活力,展露出勃勃生机。因此,这里就成了这三、两代人以及后来赓续者永远的故乡,亦成了花与柳、鸡与狗、莺与燕等大千万物的“桑梓”之地,令众生们难以忘怀。
二
几天前,堂侄跟我通过微信聊天,提到了我的一篇拙文《“乡音”》。在文中,我写到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外地,我已经很多年未能够听见有一种鸟的鸣叫了,我们叫它“做鸟做窠”的。堂侄说,没准现在这种鸟已经少了很多。我又听说,现在不只是这种鸟,就连稻田里在春夏之际也很少会传出四起的蛙鸣了。如果要有的话,那也只是“两三点雨山前”了。倒是偶尔在池塘、水库里会有零星的蛙鸣。要知道,像我们小的时候,在早稻播种的季节,为了给秧田里稻谷的幼苗保温,村前秧田里都是在用塑料薄膜在育秧。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秧田里的薄膜在微风的吹拂下,仿佛是水面上乍起的阵阵涟漪,泛着金光。而此刻,水田、池塘便是蝌蚪的世界,青蛙的国度,亦是它们授受爱意的天堂。青蛙虎踞一般,唱着“咕、咕、咕”,“呱、呱、呱”的歌谣,到处是蛙声一片,尽现时光里的无限生机。
像现在青蛙少了,并非个例。还听几位族兄说,现在老家的田地里,还有乡间的土路上,在雨季来临的日子里,也已经很少能够看到蚯蚓的身影了——本来那种天气里,它们多半会出来自由呼吸新鲜的空气。
从来春天都是播种希望的日子。在我小的时候,在这样的季节里,偶尔会看见这样的画面:有小孩子赶着一群小鸭子在头前“开路”,大人则赶着牛、扛着犁抑或带着铁锹在后面跟着,去往正要耕作的自家责任地里。众所周知,蚯蚓是小鸭子喜爱吃的美味佳肴。而那时候的地里,只要犁地或挖地,就有不少的蚯蚓会被挖出来;小孩们则尽量把包裹或半包裹着蚯蚓的土弄碎,让这些“美食”充满诱惑地呈现在小鸭子们的面前。此时,小鸭子们都会争抢着去吃蚯蚓。等到几畦地快挖完了的时候,小鸭子们早已是大快朵颐一番,一个个伸着脖子、饱了肚子,然后一路凯歌,跟着小主人一起“结伴”回家了——那都是过去的时光留给我的记忆,我喜欢在岁月的天空里点滴涂沫出过去的七彩时光,便于向他人分享。
青蛙、蚯蚓数量的锐减,只是基于我有限认知层面上的一种认识。随着工业化的逐步推进,不可再生资源日益枯竭;还有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过渡过程当中,出现的一些“杀鸡取卵”式的生产方式,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原有的农业生态;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逐渐植入,人们的心理欲望日益膨胀,由此衍生出一些负面效应。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生物群落的日益没落,生态环境亟待治理,再也不见了那种“原生态”的“故乡”。
三
春节后的一天上午,村中的一位老大哥看见我正坐在门前走廊上看着手机,便径直朝我走来。他的年龄跟我大哥相仿,我赶紧拿了一把小椅子招呼他坐下,递烟倒水,紧接着开始了我们之间的闲聊。他向我说到,目前是春节期间,村中的道路上还有一些行人;如果过完了元宵节,村里的年轻人又该外出打工了。到了那时候,就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了。现在像他们这样一些老人在守护着村子,等到他们两腿一蹬,到时候就该换人来接替他们了。
的确,现在村里的孩子,从读初中甚至小学开始,平常就不怎么待在村里了——有跟随父母在外地读书的,有在镇上读的,也有在县城读的;后来上大学,紧接着就是工作。家里条件好的,会在镇上或邻镇买房;再好一点的到县城或市里买房,还有在一、二线城市买房的。那些从小就不怎么待在村里的,等他们长大了,还会从心里把庚唐当作自己的故乡吗?那些在镇上、县城乃至城市里买了房子的人,他们算是土生土长的庚唐人,他们会把庚唐当作故乡,但他们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会有这种认同感吗?
正像那位老大哥所说,将来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长工”期满还会接替他们去守着村子,毕竟“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那在我们身后,又能有多少孩子愿意与村子长相厮守?到时候,村子里面的常住人口会不会日渐稀少?就像我们的先祖从山西平阳-吴西-休宁-贵池-庚唐,这一路走来,有过多少艰难和坎坷,又有过多少幸福和甜蜜。只是作为后世子孙,今天我们又有几人会到先祖的故地——哪怕是离得最近的贵池去凭吊和追寻过呢?不过我想,对先祖最深刻的记忆就在我们体内日夜流淌的血脉里,永不干涸。
故乡,未来将走向何方?谁也说不清,但我觉得也许会变一个模样,曾经的故乡只是供我们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