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 逝去的蛙声(散文)
说实话,我多半是冲着能听到蛙声才租住如今的房子的。
对此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牵强和矫情了。住房在二楼,以便能更近距离的接近、感受那来自大自然最独特的梵音。蛙声是从屋后传过来的。屋后是民政局家属宿舍,宿舍前有片很大的空地,空地有个近似于水池的水坑,水坑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小树,它们下面生长着高矮不一绿油油的野草。野草中就躲着青蛙。站在屋后的阳台上,夜深人静时,除了能听到夜虫的叫声、蛙声,偶尔还能听到青蛙“咕咚”跳到水坑的声音。那纵身一跃的形态,多像我们儿时光着脖子跳入池塘游泳的情形!那响声有如婴儿吸吮母乳的声音,是繁殖、个体成长、生命自由舒展的前奏,那纵身的一跳就是生命之傲,那溅起的水花就是开放的生命之花,那小小的漩涡就是圆满的生命之弧。
若是在春天的田野,布谷鸟叫声和蛙声一上一下,一个穿梭在彩云间不断高歌:“快插快割!”一个在田间地头鼓噪齐鸣:“好啊好啊!”上下呼应,把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叫唤得信心百倍。蛙声和布谷鸟的叫声相映成趣,应该是世界上最原始是最完美的组合。
又若是在某个吹着丝丝凉风的夏夜,独自漫步于乡间小路,被那种具有特别节奏的“呱呱”的蛙声包围,数年间的艰难前行、挥汗如雨的心绪,便化作勇往直前的澎湃豪情,与蛙声、晚风,铺展成无数条通往成功的路……
无数次,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蹦蹦跳跳、忙碌在田间地头的青蛙。累了,平卧在大地上休息,高兴了,便用那最通俗的方式不断高喊,写意最原始的快意。无数次,晚饭后站在屋后的阳台上,夜虫声、蛙声随着晚风袭来,时高时低,不绝于耳。此声于别人听来也许是噪音,但在我听来却是大自然无比美妙的纯音。与城市噪音相比,这是多么美妙、多么悦耳、多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它们的叫声,把城市和农村隔开,把名利和淡薄隔开,把虚伪和真诚隔开,把丑恶和善良隔开,把喧嚣和清静隔开……我感觉自己生活在用蛙声堆砌的房子中,陶醉在蛙声齐奏的清音里,漫步在蛙声四起的原野上……因为对于我这个由农村走向城市的人来说,在此能听到与年幼时农村无异的蛙声,有种别样的情怀。它们高亢的情歌对唱,它们的欢快之音,它们对未来的畅想,带来原野的芬芳和淳朴。我似乎早就听懂了它们的对话,并融入其中,感受它们的渴求和希望、欢乐和自由。却发觉自己原来如此浅薄和无知、狭隘和浮躁。我由此懂得了回归自然的悠闲自得,死守铁城的固步自封。
只可惜不久,屋后的蛙声越来越少,变得断断续续。听得出来,那零零落落的蛙声,是最后的哀鸣和抗议。后来就连这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蛙声逐渐被隆隆的机械声替代——原来的水坑被填平,一半变成了无情的水泥路,一半变成了冷漠的高楼。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在长沙工作三年后回到自建房的事。楼房共五层,我住四层。房前是宽阔的公路,房后是不小的池塘。池塘方圆几里没有房子,空旷、清静得就像令人充满遐想的原野。庆幸的是每到夏天,别人热得开空调都受不了,我却从没使用过空调、风扇。因为白天冷热适宜,每晚十一点后,还要盖被子。更值得惊喜的是,每到晚上,只要把后窗打开,各种昆虫叫声,蛙声,此起彼伏,如众乐齐奏的交响乐,被清凉醉人的晚风送进来,驱除了城市所有的喧嚣和尘埃,我顿然感觉自己好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欣赏一曲曲天籁之音。这些“阔别”多年的蛙声,常常唤醒我最初的情感和原始的记忆。因此就往往庆幸自己竟能轻易得到如此富有田园气息的“庄园”。
遗憾的是,不久屋后的池塘以及那片最令我引以为豪的“原野”、后花园,却渐渐变成了一栋栋冰冷的楼房……
后因为急需资金周转,我把这房子卖了,两年前才租住现在的房子。值得欣喜的是又能听到盼望已久的蛙声。可惜好景不长,蛙声犹如昙花一现,现在的青蛙遭遇了与以前那些青蛙一样的命运。
这些进城的青蛙,好不容易找到了栖息地,正待奋力一搏、“成家立业”、繁衍生息,不料却被城镇化发展的步伐,践踏了赖以生存的家园。这些蛙声,就变成了最后的绝唱。
此后,这里的夜晚似乎变得更加宁静,但这种宁静是最烦人的喧嚣,而先前的那些蛙声却是最舒心的宁静。此前,面对即将逝去的蛙声,我也曾做过祈祷,但后来这种祈祷很快变成了忏悔。没有了习惯的蛙声,总觉得生活有了某些缺失——缺失了儿时在老家见到的那星星点点的荧光,缺失了藏羚羊大熊猫等动物的栖息地,缺失了小河淌水的明澈,缺失了人类的良知和远见……
我们就是一只只进城的青蛙,若干年后,是否会遭遇与那些青蛙同样的命运?
但,事物总在不断变化着,几年后,国家相继推出了退耕还林政策,增加植被,坚持生态文明建设的理念,最大限度地恢复了生态平衡,让绿水青山变为金山银山,人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舒适、惬意。自此,我们小区、周边又听到了婉转、清脆的鸟语、久违的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