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楼前的野草(散文)
楼前有一片野草,不知何时生出来的,大约是在去年春末夏初罢。那时我刚搬来这栋旧楼,每日匆匆进出,竟未曾留意。直到秋深,野草长得高了,才偶然瞥见。
它们生得极是倔强,从水泥地的缝隙里钻出,又沿着墙根蔓延。叶片细长,边缘带着锯齿,颜色是那种不讨喜的灰绿。楼里的住户们走过时,总要皱一皱眉,嫌它们碍眼。物业的老张头偶尔拿了铁锹来铲,铲过之后,不出半月,又见它们探头探脑地冒出来了。
我起初也厌恶这些野草。它们破坏了楼前的整洁,又招蚊虫。况且那些草杂七杂八的毫不起眼,它不如花坛里的月季、牡丹来得赏心悦目。几个绿化工铲草时,我甚至还递给他们几瓶矿泉水,催促他们铲得干净些。
野草冬日里枯黄了,我以为总该死了,谁知春雷一响,又冒出嫩芽来。雨水稍多,便愈发茂盛,甚至有种要把水泥地的缝隙撑大了的趋势。
对门的李老师是个退休的中学教师,戴一副老花镜,常常站在楼道口看这些野草。我问他看什么,他笑笑说:“看看这些草儿的生机。”
我不解其意,只当是老人家的怪癖。
后来我失业了。公司裁员,我这种年近四十的“老员工”首当其中。我不敢告诉妻子我失业了的事情,每日清早,我仍穿戴整齐出门,却每天躲在公园僻静处公园里呆坐着。妻子问我,我只说“上班”。实则我连面试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一个雨天,我坐在楼道口发呆。雨下得很大,野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叶片上溅满泥点。我想,这些野草恐怕活不了了。谁知雨停后,它们竟慢慢挺直了茎秆,身上挂满水珠,仍然继续向着阳光伸展。
李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羡慕地说道:“瞧见没?这些野草,没人浇水,没人施肥,还要被人铲,被车轧,可它们照样活。”
我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是啊,这些野草它们确实活得艰难。除了人为的破坏,还要与恶劣天气抗争。夏日酷暑,地面温度高达四五十度,它们蔫了,但没死;冬日严寒,茎叶枯萎了,根却活着。最令我惊讶的是,它们竟能在几乎无土的环境中生存——那点水泥缝隙里的灰尘,就是它们全部的营养来源。
我忽然明白了李老师的话。这些遭人厌弃的野草,其实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
那天后,我开始四处投简历,接受那些平凡不起眼的工作。我做小时工、当环卫工、甚至开始风里雨里跑外卖。妻子看我每天忙忙碌碌的,就问我咋回事?我告诉了她实情,她听后紧紧拥抱着我说:“老公,你辛苦了!别怕,你还有我呢。”
每天辛苦地忙碌,每月还完房贷,我和妻子的工资钱也所剩无几。我俩开始精打细算,自己做饭只做一个菜,有时我俩干脆就吃稀饭咸菜。为了能攒下钱,妻子也不再去美容院打理自己,我也戒了烟。这种生活一开始觉得确实够艰苦的,但每当我看到楼前的野草,就觉得自己就应该像它们一样,即使环境恶劣也不会放弃生长,轻言放弃。
野草也有开花的时候,它的花很小,淡紫色,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当我蹲下来看时,发现它们精致得令人惊叹。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原来,我们眼中低贱的野草,也能开出被人欣赏的花来。
一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在新的岗位站稳脚跟。领导看我勤奋还给我涨了工资。除了这份工作,我还利用休息时间兼职了一份门卫的夜间执勤工作,我和妻子的生活有了改善,也有了存款。
李老师上个月去世了。整理他的遗物时,我们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各种野草的标本和观察记录。最后一页夹着一株我们楼前的野草,下面写着一行字:“生命自会找到出路。”
昨天傍晚,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楼前,好奇地触摸那些野草。小女孩抬头问她的妈妈:“妈妈,它们没有花盆没人浇水经呵护,为啥也能长这么高呀?”
女孩的妈妈沉思了一会告诉女孩:“因为它们足够坚强呀!”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妈妈的话,嘎嘎笑着蹦跳着离开了。
是啊,生活中我们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只要我们足够坚强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如野草一样即使再恶劣的环境也努力活着一样。有些道理需要我们自己亲自经历风雨,才能明白其中生存的意义。
楼前的野草依然疯长着,它们不会因为遇到风雨就逃避生长,也不会因为谁的厌恶而消失,更不会因为有没有被人欣赏喜而改变自己的习性。它们只是固执地活着,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只需要活着,而去完成一株植物该完成的一生使命而已。
忽然明白,我们这些人或许还不如一株野草懂得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