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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山·见证】【晓荷】十厘米的爱(散文)


作者:汪震宇 举人,4807.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0发表时间:2025-07-17 07:07:51

【江山·见证】【晓荷】十厘米的爱(散文) 灶膛里的火正烧着锅底,火苗一跳一跳的,把爷爷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高忽低地晃。我扒着灶台边,俩脚在青砖地上搓来搓去,手指头还抠着灶台缝里的泥块,使劲踮着脚往锅里瞅。锅里的红薯在滚水里翻来翻去,皮都裂了缝,那股甜香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嗓子眼发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土坯灶台缝里还卡着去年的玉米须,被火烤得焦干,混着柴烟味儿扑过来,闻着就踏实,这才是老屋该有的味儿。
   “小馋猫,再熬会儿。”爷爷用烟杆敲了敲我的后脑勺,铜烟锅在地上磕了两下,“嗒嗒”响。我缩了缩脖子,又往前凑了凑,手背蹭得黑乎乎的也不嫌脏,反正小孩子家也不怕脏。他就爱用那根枣木烟杆戳我,烟杆尾端包着圈铜皮,磨得锃亮,碰着头皮时温乎乎的,还带点痒。墙角蜘蛛网上沾着麦糠,被热气熏得轻轻晃,我盯着网中央的胖蜘蛛,手指头在半空学它爬,忽然觉得它的腿跟爷爷的烟杆挺像,都是细细长长的。
   爷爷坐在门槛上抽烟时,我就趴在他膝盖上晃腿,脚丫子踢着门槛的木茬子,一下一下的,觉得好玩。那烟杆比他胳膊短点,烟锅到我鼻尖刚好十厘米,那是我数着自己的手指头量过的,一根手指头差不多一厘米,刚好够十根。连他吐出的烟圈飘到我的脸上要几秒都记着,到第三秒准散开,变成白雾裹住脸,我赶紧吸溜一下鼻子,跟冬天他给我围围巾时,呼出来的气落在脖子里一个感觉,暖暖的,有点痒。
   院角老槐树刚冒新叶,嫩生生的,春风卷着沙土打在窗纸上,“沙沙”响。爷爷蹲在墙根编竹筐,青黄竹篾在他怀里翻飞,我攥着半块红薯凑过去,胳膊肘蹭着墙根的青苔,凉丝丝的,很舒服。鼻尖快碰到他花白的头发了,我歪着头看竹篾怎么转圈,另一只手在地上划拉,把土坷垃扒拉到西瓜虫跟前,看它们慌里慌张打卷儿,缩成一个小圆球,觉得特别有意思。
   “当心扎着。”他腾出一只手把我往旁边拨了拨,我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竹筐边离我手指头刚好十厘米。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背上织出亮闪闪的网,一点一点的,像撒了把碎金子。我数着他脖子上滚下来的汗珠,滴进竹筐里“嘀嗒”响,像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手还不老实地想去够他肩头的草帽绳,被他用胳膊肘挡回来:“别瞎闹。”我吐了吐舌头,又把注意力放回西瓜虫身上。
   麦收时的场院飘着麦糠的腥香,到处都是麦子的味道。爷爷挥着木锨扬场,金黄的麦粒划着弧线落进麻袋,看着就喜人。我抱着他的烟杆在麦秸垛旁转圈,脚丫子踢得麦秸满天飞,嘴里还“嗷嗷”叫着,像只小疯子。冷不丁被啥绊了一跤,“咚”一声膝盖磕在石碾子上,疼得我咧嘴吸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里的烟杆却攥得更紧了,好像那是个宝贝。
   爷爷扔下木锨就跑过来,麦糠在他身后扬成黄雾。我委屈地往他跟前挪,膝盖在地上磨出沙沙响,越动越疼。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我渗血的膝盖,老茧蹭得皮肤发麻,我咬着嘴唇不敢哭,怕他笑话,手指头死死抓着他的裤腿。“不疼不疼,爷爷给吹吹。”他低下头,胡子扎在我腿上痒丝丝的,嘴巴离伤口刚好十厘米,混着麦香的热气扑过来,奇了怪了,真就不那么疼了。
   后来他把烟杆插进裤腰,背着我往家走。我趴在他背上,腿一荡一荡的,手揪着他肩头的布,闻着汗衫上皂角混着太阳的味道,特别安心。路过村头代销点,他停在冰柜前问:“想吃啥味儿的冰棍?”我把脸贴在他后颈上,手在他衣领里摸来摸去,忽然发现他肩膀到我眼睛,刚好十厘米,又是这个数。
   那天下午,太阳挺好的,爷爷又去编竹筐了,还是蹲在老地方。我吃完了红薯,就又凑过去,看他怎么把竹篾弯成想要的形状。他编得可快了,手指一动,竹篾就听话地绕过去,不一会儿就有了个筐的模样。我捡起地上的碎竹篾,也想学他编,结果笨手笨脚的,差点扎着手,爷爷赶紧把我的手拉开,让我别捣乱。
   过了几天,该给玉米浇水了,爷爷挑着水桶去井边,我也跟着。井在村西头,离家里有点远,路上要经过一片菜地,种着茄子、辣椒,绿油油的。我跟在爷爷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他的脚印比我的大好多,能把我的脚整个装进去。到了井边,爷爷把水桶放下去,摇着井绳,“咯吱咯吱”响,我就在旁边看着,井水挺深的,黑幽幽的能映出人影。
   爷爷打上来水,挑着往回走,扁担在他肩上“吱呀”响。我想帮他,就抢过一个水桶,结果刚提起来就晃悠,水洒了一地,还差点把桶摔了。爷爷赶紧接过来说:“你还小,等长大了再帮爷爷。”我有点不好意思,就跟在他后面,帮他看着路,提醒他哪里有石头。
   夏天的时候,天热得很,爷爷就爱在树荫下歇着,抽袋烟,眯着眼打盹。我就趴在他旁边的凉席上,数他的白头发,一根、两根、三根……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他的褂子,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有时候他还会给我讲故事,讲他年轻时候的事,讲村里的奇闻,我就睁大眼睛听,觉得特别有意思。
   有一次,我跟小伙伴去河里摸鱼,玩到天黑才回家,身上弄得湿漉漉的,还沾了好多泥。爷爷看见就有点生气,说:“怎么玩这么晚?也不怕着凉。”但他还是赶紧找了干净衣服给我换,还烧了热水让我泡脚。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就低着头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也没再骂我,只是让我以后早点回来。
   秋天的时候,玉米熟了,金灿灿的,掰下来堆在院子里,像座小山。爷爷忙着把玉米剥皮,我也帮忙,虽然剥得慢,但也能剥几个。剥下来的玉米皮,爷爷说能编辫子,用来捆东西,他就教我怎么编,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编了一小段,拿给爷爷看,他笑着说还行,比他小时候强。
   晚上,院子里凉快,爷爷就把玉米摊在地上,让露水打湿,说明天好脱粒。我躺在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爷爷坐在旁边,抽着烟,跟我说哪个是北斗星,哪个是牛郎星。我问他星星离我们有多远,他说很远很远,一辈子也走不到,我就觉得挺神奇的。
   冬天来得快,一场雪下来,到处都白了。爷爷早上起来扫雪,拿着大扫帚,“哗啦哗啦”把院子里的雪扫到一边,堆成一个大雪堆。我就趁他不注意,团个雪球扔他身上,他也不生气,还会笑着回扔一个,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打起雪仗来,玩得满头大汗。
   雪停了之后,爷爷会带我去赶集,镇上的集挺热闹的,卖啥的都有。他会给我买糖葫芦,红红的一串,酸甜甜的。还会买些菜,有时候也会买块肉,改善伙食。我就跟在他后面,东看看西看看,觉得啥都新鲜。看到卖玩具的,我就走不动道,爷爷看我喜欢,就会给我买一个,不过不会买太贵的,他总说要节省。
   快过年的时候,爷爷更忙了,要扫房子,要蒸馒头,还要准备年货。我也想帮忙,就帮他递东西,擦桌子,虽然干不了啥重活,但也觉得挺开心的。蒸馒头的时候,我就站在灶台边,跟上次等红薯一样,等着馒头出锅,馒头的香味也很好闻,热乎乎的刚出锅,爷爷会先拿一个给我,让我慢点吃别烫着。
   除夕夜,我们贴春联,爷爷踩着凳子,我就在下面递胶带,看他把春联贴得端端正正的。晚上吃饺子,爷爷会在饺子里包个硬币,说谁吃到谁就有福气。我就使劲吃,希望能吃到,结果吃了好多也没吃到,最后是爷爷吃到了,他就把硬币给我,说让我沾沾福气。
   大年初一,要去拜年,爷爷带着我,挨家挨户地走,跟长辈说“过年好”。长辈们会给我糖,装在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拜完年回家,我就把糖倒出来数,有水果糖、奶糖,还有酥糖,爷爷看着我笑,说我是个小财迷。
   开春我要去镇上读小学,临走那天爷爷往我书包里塞煮鸡蛋,我跟在他身后转,一会儿扒扒书包带,一会儿摸摸鸡蛋,还伸手进去按住怕它们磕破。他把烟杆递给我:“想爷爷了就看看这个。”我捏着烟杆来回掂,另一只手在书包里数鸡蛋,忽然发现烟杆比我的铅笔盒长十厘米,掏出来比了又比,真是长那么一截。
   坐在拖拉机后斗里颠得厉害,我把烟杆抱在怀里蹭来蹭去,闻着烟草混着枣木的香味。爷爷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挥手,我也使劲挥手,胳膊都甩酸了,直到他变成个小黑点。风卷着沙土迷了眼,我用手背一抹,攥烟杆的手更紧了,这才明白,那些刚刚好的十厘米,都是他老人家掂量了无数回的疼。
   在学校里,我挺想爷爷的,就经常拿出烟杆看看,摸着上面光滑的木头,就像看到爷爷一样。有时候同学问这是什么,我就跟他们说这是爷爷的烟杆,他们都挺好奇的。学校里的饭没有家里的好吃,我就想念爷爷做的红薯,想念他编的竹筐,想念院子里的老槐树。
   放寒假回家,刚到村口就看见爷爷蹲在老槐树下。我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书包带子拖在地上,撒腿就往他跟前跑,脚丫子踩得积雪咯吱响。他慌忙站起来,膝盖在冻地上磕出闷响,我一头扎进他怀里,胳膊圈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蓝布棉袄上,闻着那股熟悉的皂角味,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慢点儿跑,当心摔着。”他扶住我的胳膊,我把脸往他手心里蹭,暖乎乎的。仰着头看他,手还在他棉袄口袋里掏摸,想找找有没有藏着糖,才发现他的背更驼了,我站直了,头顶离他下巴刚好十厘米。
   回家之后,爷爷赶紧给我煮红薯,还是在那个老灶膛里,火苗照样舔着锅底,影子照样在墙上晃。我还是扒着灶台边,等着红薯出锅,闻着那熟悉的香味,感觉又回到了以前。
   过了年,天气慢慢暖和了,爷爷又开始忙了,种地、编筐,一天到晚不闲着。我就帮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递个工具,或者把他编好的筐搬到屋里。他总说:“我的小孙子长大了,能帮爷爷干活了。”听着这话,我心里美滋滋的。
   有一次,爷爷编筐的时候不小心被竹篾划了手,出血了,我赶紧去找布条给他包上,还学着他以前照顾我的样子,给伤口吹了吹。爷爷笑着说:“还是我孙子疼我。”我听了,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难过,希望爷爷别再受伤了。
   夏天又到了,我放暑假回家,爷爷还是爱在树荫下抽烟,我就陪他坐着,跟他说学校里的事,说我学了什么新知识,认识了什么新朋友。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还会问我学习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我。我说都挺好的,他就放心地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要开学了,爷爷送我去村口等拖拉机,跟上次一样,往我书包里塞吃的。我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又老了点,头发更白了,背更驼了。拖拉机来了,我上了车,跟他挥手,他也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在镇上读完了小学,又去了县里读初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每次回家,爷爷都会在村口等我,还是那个老地方,老槐树下。我也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每次回家,爷爷都会给我煮红薯,还是在那个灶膛里,火苗还是那么旺,红薯还是那么香。我们还是会坐在院子里,他抽烟,我跟他说话,有时候不说什么,就那么坐着,也觉得挺踏实的。
   有一年寒假,我回家的时候,爷爷病了,躺在床上,精神不太好。我赶紧去看他,他拉着我的手,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心里挺难受的,就守在他床边,给他端水,喂他吃饭。过了几天,他好点了,能下床了,就又想去编筐,我说我来编,让他歇着,他就坐在旁边看着,指导我怎么编,虽然我编得不好,但他还是夸我。
   灶膛里的火苗还旺着,红薯已经煮得烂乎乎的。我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总是会用筷子夹起最大的那个,在手里颠来颠去地晾,我扒着他的胳膊就蹦,嘴里还念叨:“好了没呀?”蒸汽糊了他的老花镜,他就把红薯递过来,我往前凑了半步,表皮离我嘴唇刚好十厘米。墙角的水缸里又结了一层薄冰,朦胧中似乎再次映出我和爷爷的影子,挨得是那么地近,好像就从来没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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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丈量着岁月的刻度。那些刚刚好的十厘米,是爷爷用掌心量过的疼爱。红薯的甜香漫过四季,枣木烟杆磨出的包浆里,沉着柴烟、汗味与皂角的气息。老槐树影里的竹篾翻飞,井绳咯吱声里的晨光,雪地里滚过的笑声,最终都凝在那根烟杆上,成了丈量思念的标尺。当村口的身影缩成黑点,当棉袄上的皂角味淡了又浓,才懂那些看似随意的分寸,都是他用一生掂掇的牵挂。灶膛的火还在烧,红薯的甜还在飘,就像他从未走远,始终在十厘米外,温着岁月里最暖的光。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何叶】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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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何叶        2025-07-17 07:09:15
  本文以细腻的笔触描绘祖孙间的温情,通过红薯、烟杆、十厘米等意象串联记忆,灶火跃动间流淌着隔代亲情的醇厚。那些看似随意的距离丈量,实则是爷爷用岁月标刻的爱的尺度,在柴米油盐中织就永恒。
何叶
回复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17 16:26:49
  蒙叶叶老师垂青,拙作得您颔首,这份肯定如星子坠心湖,漾开圈圈欣喜的涟漪。愿您案头墨香常伴春溪漱玉,笔底风华永驻云岫含光,岁岁衣襟皆拂繁花,步步履痕俱踏清风。
2 楼        文友:何叶        2025-07-17 07:09:36
  温暖的文,很暖心。
何叶
回复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17 16:27:56
  感谢小姐姐老师慧眼拾珠,小文承您嘉言,暖意似春阳融冰溪,漫过心谷生满新绿。敬祝您砚池常漾墨浪裁霞,眉峰总凝晴光缀锦,前路繁花如瀑倾泻,岁月温润似玉生烟。
3 楼        文友:蔚蓝枫叶        2025-07-17 16:37:54
  拜读汪老师佳作问好老师,向你学习!
回复3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21 14:27:14
  蔚蓝枫叶老师,收到您对小宇文章的肯定,心里满是欢喜与感激。这份认可如春雨般滋养着我的写作热情,也祝您工作顺遂,常有闲暇享生活,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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