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报社记(散文) ——柴门笔记之那年那月
一
坊间流传,是报社党委书记颜安兰带我到台州日报社的,这实为误传。我于1992年9月进入台州日报社,而颜书记是在同年12月,在仙居县委书记任上,调任报社党委书记的。
彼时,我担任仙居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一职,负责分管县委报道组、机要室等辅助性部门。同年8月上旬,台州日报社在台州宾馆(现为台州医院健康管理中心)召开发行会议。会议间隙,新任台州日报总编辑不久的池福林,问我是否愿意来报社工作。我几乎没有犹豫,欣然应允。
这份爽快的背后,有着双重原因:一是我为临海人,正是当时报社当所在地,遂了回家乡工作的愿望;二是记者职业是心中的理想,多年从事宣传报道工作的经历,让我对新闻事业充满热爱与向往。
池老总见我如此爽快,很是高兴。随后不久,总编室副主任孙贵光便前来仙居商调我。整个过程很顺利,短短数日便尘埃落定。
之所以称之为顺利,是因为在此之前,我曾数次尝试调动工作,却均因种种原因而未能成行。其中,既有临海市委办领导前来商调,也有临海市委宣传部部长包国强点名调我,但均因仙居方面的婉拒而未能如愿。中间还有一次,是我自己原因造成的。当年,台州地委办公开招聘,我虽获入围,却遗憾落选。当时,在地委办担任主任的仙居老领导陈永浩,私下询问我是否愿意到台州纪检委工作,考虑到个人职业规划的契合度,我最终婉言谢绝了这份好意。
后来得知,此次得以顺利调动,确是得到颜安兰书记的帮助。这次,他乐意放行我。当时我推测,这或许有三方面原因:一是颜书记在仙居的任期即将结束;二是报社对颜书记而言,有着特殊的情感,他曾是玉环县委副书记,并在此前担任台州日报副总编辑,报社可说是他的“娘家”;三是颜书记可能认为我并非行政工作的能手,而更适合在报社施展才华。他随后也调任台州日报社,出乎我的意料,想必也非颜书记事先所能预见。
后来我就此事征询过颜书记,证实了我的猜想。他还特别地说,觉得报社最适合我的发展。
报社昔日驻地于临海东湖之畔的洪池路上,我孤身一人,撇下妻女,在临海工作。在报社附近,紧邻菜市场的简陋小旅社内,我租了一房,权作临时栖身之所。初始的岗位,是经济部的记者。
尽管初到报社,但其中多数同仁并不陌生。在报道组工作期间,与报社交往频繁,许多同志曾给予无私的帮助。
未几,我被委任为经济部副主任。经济工作,乃党之核心要务,经济部自然是报社之重要部门。部门主任杨元梁,思维敏锐,勤勉敬业,稿件频出,堪称报社之翘楚,亦是我心中之偶像。至于其余同仁,他们或专注于工业报道,或深耕农村题材,或擅长财贸领域,皆为报社之中坚力量。昔日我以师事之,今朝却成为他们的领导,这无疑是对我的一次职业考验,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压力。
当年的经济部采编合一,同仁们身兼数职,既要负责条块上的采访,还需承担组稿、编稿、版面规划与排版、校对等繁重工作。编辑业务,我全然陌生,或许正因如此,老杨出于关照,并未安排我负责具体版面,而是让我专注于采访工作。
那时的台州,正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之中,从海岛到山区,从城镇到乡村,处处洋溢着改革开放的活力与热情。“两水一加”(水果、水产及食品饲料加工)的兴起,引领着农业和农村经济结构的深刻调整,加快了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以股份合作为主要特征的民营经济,在全地区城乡蓬勃发展;以集体企业改制为突破口,产权制度改革方兴未艾;以块状产业为依托,农村工业经济生机勃勃;以路桥中国日用品商城为引领,城镇市场群体日益壮大……台州大地上一幕幕改革发展的壮丽画卷,成为经济报道取之不尽的“矿藏”。我满怀激情,穿梭于台州各地城乡之间,挤公交、乘三轮、骑自行车乐此不疲。
让报社同仁高看一眼的,无疑是我参与的嘉兴异地采访。彼时,嘉兴市在招商引资方面展现出非凡的魄力与成效,大项目、大企业、大产业均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地委领导决定派遣报社团队,深入总结、学习、借鉴嘉兴宝贵的发展经验。我有幸跟随副总编辑王自亮,成为采访团队一员。
在采访团队中,我资历最浅,自然主动承担起主要撰稿的重任。随后,一系列近十篇的“嘉兴见闻录”以醒目的版面和标题,在《台州日报》上相继刊出。同时,我根据在嘉兴采访期间的感受,撰写了一组时评文章,共计五六篇,进一步丰富了报道的深度与广度。这场“硬仗”,不仅赢得了地委、行署领导的多次表扬,也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当时,正值报业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报社领导紧跟时代步伐,决定对《台州日报》进行改版升级,引进了先进的激光照排和彩色印刷设备,并计划将原有的黑白对开四版小报,改版为彩色对开版四版大报。在改版过程中,我申报了路桥金清镇集体企业改制的选题,并阐述了采访的主题、立意及思路,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认可,他们当即决定由我率队深入金清进行采访。
金清地区的股份合作企业、个私企业发展蓬勃,而部分原先戴着集体“红帽子”的企业,却因产权不明晰而陷入困境。路桥政府以轮窑厂为突破口,大力推行产权制度改革,成功实现了“摘红帽”改制,救活了一大批集体企业。我带领团队深入金清调研、座谈、采访,并请台州体改委专家指导。最终,形成了一组“金清集体企业改制”系列报道,其中首篇报道荣幸地成为《台州日报》改版后的首个彩色大报头版头条。出人意外的是,在当年年底举办的省经济改革理论研讨会上,这组报道荣获了优秀理论成果奖。
经济报道抽象、乏味,难写、难看。我曾暗下决心,努力让自己笔下的经济新闻出新出彩。因此,我对那些出类拔萃的经济新闻记者们充满敬意,尤其是《经济日报》上詹国枢、庹震等人的文章,我几乎每篇都会剪贴下来,将它们视为学习的典范,反复揣摩。詹国枢的《少数企业死不了,多数企业活不好》一文,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他们的文章,既展现了深刻的抽象思维,又辅以生动的形象表达,既见人又见事,字里行间充满了思辨的光芒。
经过数年的不懈努力,我终稍有所成。报社内外的不少人认为我写的经济报道吸引人,且富有灵气。这得益于我坚持了以下几点:一是注重角度的选择,既从高处着眼,又从小处着手,以读者视角切入;二是善于讲故事,人始终是新闻的核心,经济新闻也不例外,要深入挖掘经济现象与问题背后的人文故事;三是讲究表达的艺术,尽量运用文学化的语言,使报道更加形象生动;四是注重结构的安排,努力采用短段落、短句子,以减轻读者的阅读压力。
这阶段实践,让我坚信,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素质,但扎实的文字功底无疑是最为关键的因素。一个出色的记者,必然具备良好的文学素养。
二
1998年下半年,我由浙江日报驻台州记者站站长任上,调任至台州日报社编委并兼任记者部主任。
工作以来,单位与职务几经变化,基本上是组织安排,个人遵从。但这次“回锅”台州日报社,是我破例争取的。
此番“争取”,实属无奈。因时任市委、浙报个别领导,对我颇有微词。我自知之明,遂鼓起勇气,向浙江日报社提出请求,希望帮助回台州日报社工作。不久后,心想事成。
彼时,是台州撤地设市后的第四年。市政府由临海迁至椒江,多数市级部门亦在椒江借地办公。报社因人员众多,加之印刷厂之需,搬迁事宜一时难以周全,故本部仍设于临海洪池路口。而记者部,作为报社的派出机构,则借用椒江区政府一幢房子里的三间屋子,作为办公之地,当时记者部共有五六位成员。
于我而言,此次重返属“吃回头草”,虽然离开仅短短两三年,但报社已发生了较大的人事变动。幸运的是,记者部的同事们大多与我共事过,相互有着较深的了解,让我能够快速融入。
未已,报社一位领导借出差椒江,前来探望记者部的同仁们,并对我说:“以后要好好工作。”我揣摩着这句话,不知这是领导的期望还是善意的提醒。不过,这让我始终牢记着,因为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也是我个人的本分。从浙江日报社回到台州日报社,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职业道路上的“下行”,但我主动选择“水流低处”,正是为了更好地展现自我,实现“好好工作”的初心。
到新岗位后,我尽力履行“顶天立地”的使命。顶天立地是新闻工作的基本职责,也是我多年工作经历得出的感悟。服务市委、市政府及全市中心工作,这是顶天;服务好广大百姓,为人民大众鼓与呼,这是立地。天顶得住,方能地上站得牢。
然人力有限,记者部不得不将重心聚焦于服务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四大班子”,特别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以及市内的重大会议与活动。因此,记者部的报道内容,一度时期多以市里领导活动、重要会议、重大活动为主。此类报道虽有其既定模式,易于撰写,但往往因程序性强,显得高高在上、拘谨乏味,难以吸引读者眼球。然职责所在,必当全力以赴。一方面,我持续强化时政报道的质量,积极倡导改革领导活动与会议报道,力求在常规的议题中发掘新闻亮点,挖掘深层次的新闻价值。同时,加强重大主题报道的组织策划工作。另一方面,努力贴近社会、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让老百姓成为记者笔下的主角。
基于此,向领导提出了加强记者部团队建设的建议,期望通过增加人员力量,更好地履行职责。领导表示,报社即将启动“竞争上岗,双向聘任”的人事制度改革,届时将会综合考虑。
不久后,改革举措推出。结果令人欣慰,绝大多数原中层干部赢得了领导与群众的认可,仅极少数落聘,也有新人脱颖而出。
这一改革,不料引发了一场波澜。据传是触动了报社领导间的平衡,由此产生了“阵营”说。有了阵营之分,大家身不由己,即使你特立独行,也往往被人归阵,我也成了被“归阵”的人之一。
中层干部竞岗尘埃落定后,“双向聘任”随即展开。领导曾承诺为记者部增援,但分配过来的,是几位落聘员工。虽如此,我也坦然接受。相信每个人都有其自身潜能,关键在于如何为其创造施展潜能的机制与环境。
两年后,报社再次启动“竞争上岗,双向聘任”。我再次从落聘者中挑选了几位过来。他们之中,有初出茅庐的“硬头犁”,有因一时报道失误而受处分的记者,也有来自报社辅助岗位的人。记者部的团队因此得到壮大,副主任中,先后有叶程鹏、洪卫、郑再灵、俞益成四位同志与我并肩作战。
我始终认为,做领导的不在于自己多能干,而在于培养人、用好人。期间,记者部确立了市主要领导的报道机制,指派固定记者专职跟从报道。同时,根据工业、农业、政法、交通等各大系统,分派记者对口联系。在内部,建立了师徒结对、选题会、评稿会及业务论坛等制度,提升团队业务能力。报社迁至椒江新办公大楼后,招聘了一批新记者,并在社内各部门跟岗锻炼。到记者部轮岗的第一天,我便给他们布置了一项任务:深入山区海岛进行为期三周的蹲点采访,报道所见、所闻、所感。采访结束后,组织了点评会,由部里的资深记者对新记者的作品进行点评,整个部门洋溢着浓厚的业务学习、团结协作氛围。当年记者部的同仁们,后来大多成为了报社的中坚力量,有好几位走上了领导岗位。其中,当年的新记者刘中华更是出类拔萃,现已成为浙江某地市领导班子的成员。每当我们偶遇,他总会感慨那段蹲点采访的经历,说这是他人生中一段宝贵的财富。
队伍规模、业务能力的壮大与提升,加速推进了记者部职能转型,这就是强化重大主题报道的创意、策划、组织、实施。在短短一二年内,记者部精心策划并组织了台州民营企业发展、中心城市建设、农村民主政治制度探索等一系列重大主题报道,成功组织了“市两会”、“千年曙光节”、“世界武术大会”等重大活动的宣传。
此阶段,我尤为关注农业、农村改革。我选定仙居种粮大户余汉华为重点联系对象,坚持每年进行蹲点报道;带队深入温岭市松门镇,系列报道“松门论坛”。后来,“松门论坛”成为全国农村民主政治建设的典范。期间,以台州知名企业家池幼章为主角的《利民,你还好吗》等数篇作品,荣获了浙江省新闻奖。
这一阶段,正当报业如日中天之时。《台州晚报》势头良好,渐成新秀;整合椒江、黄岩、路桥三区报纸,办起《台州商报》;与邮局脱钩,办起自办发行;广告需要排队、印刷厂业务繁忙。纵向比,报社是得到发展了,但横向比,却显落后。其原因,是久被内部不和谐之音困扰。我虽尽力奉献,也常成困扰对象。个人荣辱得失,自是风轻云淡、坦然面对,可台州报业发展受到影响,令人扼腕叹惜。
三
在其他诸多方面,我显得懒散、笨拙、不才,但唯独在媒体领域,满怀激情与才情,这或许正是人们常说的天赋、秉性所在。世间万物,各有其天赋、秉性,而我的天赋、秉性,似乎就在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