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迷镇(小说)
置身于迷镇完全是一个谜,故而就这么称呼眼下我被困的这个镇子——迷镇。
还记得,在我被困于这镇子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当时我恍恍惚惚地驾着车子,竟以超过70码的时速行驶在一条乡间道路上。突然一辆卡车迎面驶来。我这才回过神,赶紧打方向盘。虽然躲过了与迎面那辆卡车相撞,可车子却失去了控制。车子滑出了乡道,紧接着一个侧翻,落进了路旁的田地。车子继续在田地里翻滚。车厢里的我也身不由己地阵阵翻滚,简直天旋地转。然后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了一段铁轨旁。头仍晕胀得厉害。我用手摸了摸额头。额头上鼓起了一块胞,颇疼。万幸的是,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倒无大碍!
等昏胀感消失后,我便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下四周,竟发现自己置身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就是这个迷镇,而刚才发生车祸的乡道及道旁的一大片田地已经消失,车子也已不见。仿佛刚才遭遇的车祸只在梦境中发生。
就这样,由于一场车祸我来到了这个迷镇。但不管怎样,当我的头脑完全清醒后,第一个念头便想尽快离开这镇子。因为我感觉我与这镇子间似乎隔着一层格格不入的气氛。具体为何格格不入则说不上来。反正我不适合待在这镇子;这镇子也不适合接纳我。毕竟,对于这镇子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外来者。
我将目光循着脚下的铁轨望去,铁轨贯穿这镇子,朝前方延伸,直至消失于远处茫茫白雾中。那白雾阻挡了我眺望更远方的视线。
既然有铁路,这镇上应该有列车站。那么只要买张车票,乘上一辆列车,就能离开这迷镇,我想。
正巧,我很快就发现在铁轨一边的不远处有一座外观简陋的小房子。房门外挂着“售票处”三个褪了色的大字。我便朝那房子走了过去。
走到了那房子前,门关着。推了一下,门开了,我便走了进去。房子的里面跟外观一样寒碜,除了放着几把陈旧的木长椅,便无其它设施,且一片寂静,因为竟没有一个乘客。
我怎会来到这地方?我一边还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径直走到了售票窗前。窗玻璃上布满了灰尘,一片模糊,让人几乎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我就低下身子,透过小小的洞口,窥望进去,发现里面有个售票员在打盹。那是个中年男子,但那长相让人联想到一块光秃秃的岩石。
我敲了敲玻璃,又唤了一声。
那男子醒了,并咳嗽起来,表情显得很痛苦,使得那男子脸上的肌肉扭成了一团。当咳嗽声过去后,那男子才渐渐平静,脸上肌肉也松弛下来,又恢复了那张岩石脸。那男子透过窗口朝我张望了一眼,说:“我们镇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陌生人了,很高兴见到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尽管这么说着,但那男人却面无表情,而那声音听来仿佛从遥远的荒凉地飘来,给人一股荒凉感。
“这里有去A城的列车吗?”我说,“另外再打听一下医院在哪里?”遭遇了一场车祸,虽然自我感觉还良好,但为保险起见,我还是想先找家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
“A城?嗯——咳——咳。”那男人又痛苦地咳了几下,“你会不会搞错?我活到现在,173岁了,还从未听说过A城那么个地方,至于你说的医院——嗯,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那种地方,而且我们这儿也不需要医院。”
“什么?你说你有173岁了!?”我惊讶道,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口吻来说一个中年人!这镇上比我年纪大的人多的是!”那男子似乎被我刚才的话激怒了。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我马上道歉。“那请您给我一张最快离开这里的火车票。”既然没有去A城的车票,只得退而求其次。我想先尽快离开这地方,然后再改乘别趟列车。
“最快的一趟是14:50,可以吗?”
“可以。”我掏出钱包,付了钱。
就在我接过车票,那男人又道:“下个月今天的14:50,这趟列车就将到达,千万不要误点,这可是最后一张票了。”
“什么?下个月!”
“是的,这段时间您可以在镇上随便转转,再见。”说完,那男人拉下了木板,封住了窗洞。
“等一下,等一下!”我又唤又敲玻璃窗,可不管我怎样努力,那男人就没再露面,也没再回应,似乎那男人从玻璃窗后面消失了。
我只得走出了售票站。我看了看手中的车票,票上的列车时刻明白无误地写着下个月的14:50。我居然买了一张或许是世界上让人等候时间最长的车票。
可我没有耐心等到下个月。我要尽快离开这镇子,越快越好。
要是有辆车子就好了!对,一辆车子!我想到了我的车子。既然我处在了这个镇子,或许我的车子也在这镇上——我有这种预感。但愿我的预感没错。
那么,我就不如趁这段时间在镇上找找,顺便照那售票员说的在这镇上转转。
这迷镇,与其说它是个镇子,却简直不如一个村子大。镇子又小又萧条。镇上行人寥寥,让人感到一股死寂。镇上除了那个列车站,还有一家商店、一家邮局、一家旅馆、一家酒馆和一些外观简陋的民宅。没有医院——正如那位售票员所说,甚至连个卫生所都没有。那位售票员自称已经一百七十来岁,那么镇上的居民大概都跟那位售票员一样健康长命,因而就不需要医院。镇子边缘则为浓雾包围。整个镇子仿佛与世隔绝,或者说这镇子本身就是一个孤立的世界。
很快,我就走遍了整个镇子,却没找到我的车子。我甚至一度走进镇子边缘的浓雾中去寻找。然而稍一踏入,我就赶紧返了回来。孤身一人,无遮无挡,就这么走进茫茫雾中,总归冒失,缺乏安全感。如果有一辆车子或许可以试试。可是车子,我的车子,究竟落在了哪里?
我站在这迷镇冷清清的街上,感到了一丝茫然。一阵风吹过。从前面的街口随风飘过来一张海报,飘到了我脚边。我低头一看,是镇上旅馆的海报。
看到那份旅馆海报,我才想到得找个地方歇息一下。至少今晚得在这镇上住上一宿。再说经历了一场车祸,我也需要补充下体力。
来到了那家旅馆。进去后,看到里面的景象居然跟刚才去过的售票站一样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拆成两半的旅馆广告牌,安详地躺在褪了色的被磨损的地板上。柜台上有一只铜铃。柜台后有一道门。门虚掩着。此外,别无设施。从这番陈旧简陋的布置看,这应该是一家年岁久远的老旅馆。店内虽然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想必仍在经营当中。于是我走到柜台边,按了下铜铃。铜铃发出暗哑的声音。我就用力连续按了几下。但没人出来接待我。我又按了铜铃,且等了半晌,仍没有人出现。整个店内一片安静。我有些失望,并有些困惑。就在这时,从那柜台处的门后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男人从那门后面慢腾腾地走了出来。我想那男人可能就是旅店老板,五十左右年纪(不过按这镇上人的年纪也许已经一百五十岁),微胖,半秃,上嘴唇留着两撇又浓又密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精明干练,然而那老板的行动却相当缓慢,显得老态龙钟,与他的外在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哦,真是不好意思。听到您按铃。我就一直往这走啊走——您是要住店吗?那么真是很抱歉,现在已经没有房间了。”老板带着殷勤地口气说。
“没有房间了?”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老板。
“是的,很抱歉。”
“那打扰了。”我准备离开,但转念一想,既然找不到住的地方,就不妨向老板打听下我的车子的下落,找到了车子也好尽快离开这地方。于是我又问:“你在镇上有没有见过一辆灰色的XXX牌的车子?”
当然我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从那位行动缓慢的老板口中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然而结果,老板的回答却让我既惊又喜。“你说的车子我没见过,不过我见过一只车轮胎。”
“轮胎?在哪见过?”我忙问。
“是住在这的一个房客。今早他从外头回来,肩上扛着一只轮胎。”
“他有没有说从哪弄来的轮胎?”
“他说是从火车售票站旁附近一座废弃的木屋里搞来的。那家伙是个赌徒,他打算将那轮胎卖了,换几个赌钱。”
“那家伙住几号房?我想见见他。”
“你想见他?”
“主要是我想看看那轮胎,也许是我的车轮胎。”
老板查了下旅客登记薄,告诉了我那家伙住的房间,“不过那家伙最近赌钱老是输,脾气很不好。”
“谢谢。”
我按老板的指点,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柜台旁一条走廊,然后上楼梯,再沿着昏暗沉闷两边都紧闭着房门的走廊寻过去,最后找到了那赌徒的房间。
我停下了脚步。敲门前,想了想该如何与那家伙交谈。
敲门。
“是谁?”从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随后门开了道缝,伸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脑袋。那男人头发蓬乱,精神萎靡,神情阴郁。似乎昨晚玩了一通宵的牌,才回来睡下。“你找谁?”那家伙口气生硬道。
“听说你搞到了一只轮胎,要卖掉。”
“哦?你想买?”那家伙打起了一丝精神。
“我要先看看?”
那家伙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门让我进去。
那家伙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轮胎,“你存心要,五百块就卖给你。还八成新。”
一见那轮胎,我有点儿按捺不住了激动。虽然不能十分肯定眼前那个轮胎就是我车上的,但跟我车子的轮胎实在很像。“你那轮胎从哪搞来的?”为了确定旅店老板刚才所说的情况,我问道。
没想到那家伙一下子警惕起来。“你问这么多干吗?你要买就拿钱出来;不买立刻走人。”
“听说你是从一座废弃的木屋里搞来这轮胎。”
“你什么意思?”那家伙阴沉着脸。
“实不相瞒,我在找我的车子,我觉得这轮胎跟我车子的轮胎很像,所以我想向你打听些情况,当然,即便这轮胎就是我车子的轮胎,但眼下它在你手上,我也会付钱给你。”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从火车售票站旁一座废弃的木屋里搞来这轮胎。”
“除了这轮胎,那木屋里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一辆XXX牌灰色轿车。”
“是有这么一辆汽车。可惜那车子没有车钥匙,轮胎又脱下一个——就这一个,要不然搞来的就不止这么一个轮胎。”
“没有车钥匙?”
“好像钥匙被人拔走了。”
没有车钥匙,但先把这只轮胎要回来再说。这样想着,我便说:“这轮胎我买了。”
我费力地带着花了五百块钱,买来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汽车轮胎,回到了火车站售票处。在那附近,果然看到一座废弃的小木屋。那小木屋其实在很显眼的位置,是我刚才太大意,没有留意到。
一走进小木屋,我便看到了我的那辆灰色的XXX牌汽车。车门开着。后备箱也开着。我里里外外检查了番车子,除了轮胎脱落一个(即眼下已被我找到的那个)及点火开关上的钥匙被拔去(或遗失),其它方面则完好无损,车厢里的物品也不见少。
我从后备箱里找出工具,装上了轮胎。完事后,我才歇息下来,顺便理了下思绪。思来想去,对于这车子怎么会在这屋里,同样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正如我遭遇了一场车祸竟被困在了这镇子。既然想不明白,我便不想为这些问题再去绞尽脑汁。
虽然找到了车子,但没有车钥匙仍是白搭。因此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车钥匙,以便驾上车子赶紧离开这镇子。但这车钥匙究竟在哪?当然不外乎两种可能。一、在之前车子翻滚的途中就已丢失;二、在这小木屋里,就在那赌徒拿走我的轮胎之前——被人拔走。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就呜呼哀哉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还可以找找。这是个小镇,人口稀少。向人打听下车钥匙的下落,或许还有眉目。接下来的问题是从何处着手?
酒馆!
不假思索,我想到了这地方。毕竟那是个可让人聚集的地方。
我来到了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酒馆。一进去,里面同样一派冷清的景象,使我一阵失望。已在这镇上转了一圈,这样的情景其实我早该料到。因为你正置身在一个荒凉的地方。
酒馆里没有顾客,只有酒馆老板和一位像是舞女模样的女人。两人一个在吧台内一个在吧台外。老板肥头大耳,满身污垢,而那舞女却姿色不凡,衣着光鲜。不过在那两人的身上也有——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那两人的眼神都让人感到冷冰冰。
老板见我进来,招呼了一声,“你好,来朝圣的家伙。”
“我可不是来朝圣。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到这来的。”顿了一下,我接着说:“我在找一把车钥匙——那车子就在火车站售票处附近一座废弃的木屋里。希望你能给我点什么线索?”
“嗯——如果你愿意帮我做件事,我会考虑考虑。你有没有兴趣?”
“哦?看来你知道我车钥匙的下落!”
“你先回答我有没有兴趣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听那老板的话,我感到这钥匙有眉目。
“有个家伙——就是在镇上开着一家杂货店的家伙,他欠了我的钱,一直不还,如果你能帮我要回来,我就帮你。”
“好,我帮你去把钱拿回来。”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别看那个家伙挺不起眼,其实他非常凶残。要想从他那里要到钱,你手里得有些家什。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
这时,一直在旁边的那个舞女跟我打了个招呼,“你好啊,陌生人,能请我喝一杯吗?”
“可以。”我对舞女说,接着继续转向酒馆老板:“这事我马上给你去办。不过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食言。”
“你放心。绝对不会。”
我就让老板来两杯酒,一份给舞女,一份给自己。忙乎了半天,我也该喝上一杯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