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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丹枫】永远的乡愁:打铁的大爷(散文)


作者:安子川 举人,4221.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25发表时间:2025-07-22 11:13:02
摘要:原创首发

过去的农村,大都有铁匠铺,专门用于打造一些最基本的农用工具或厨房刀具。我家隔壁的大爷家,就有个小型铁匠铺,那可是我常去的地方。
   大爷家的铁匠铺,在他家院子东南角,一间三面无墙壁的简易泥瓦房内,打铁炉就占据了房内的主要位置。打铁炉右侧,是一个陈旧的大风箱,左边是一个笨重且坚固的铁砧,还有三个大小不同的铁锤及存放的铁锭、废铁、煤炭等原材料,而在打铁炉左前方的木制台面上,摆放着形状各异的成品农具、厨具和刀具等。
   在我的印象中,大爷除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和魁梧的身材外,再无什么特别,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铁匠,但我总觉得他握着铁钳的手藏着魔法——那些看似无用且坚固的废铁,怎么一进他的炉子,就变得像麦芽糖似的软塌塌?想要什么样就锻打成什么样,想要什么农具或刀具都能锻打得一模一样。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并没在我心头停留多长时间。我之所以常去大爷家的铁匠铺,完全是出于好玩。尤其是冬天,更是取暖的好去处。非但是我,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们也都是这个想法,就连那些弯腰驼背的老人们,也都晃悠悠散步来到铁匠铺,抽烟聊天,取暖喝茶,即使有的人路过此处,也都不自觉的进来看看,不为别的,图的就是个热闹。因此,大爷家的铁匠铺,天天你来我往,笑声不绝。加上大爷和他徒弟那“叮叮咣咣”的锻打声和有节奏的“噗嗤噗嗤”风箱声,使得不大的铁匠铺如同冬日里的一间小暖房,充满生机与活力。
   我就是在这样的温暖空间里,听大人们聊天,看大爷和他的徒弟挥汗如雨地忙碌。一天,我刚走进铁匠铺,就见大爷一边用铁钳夹起炉火中的一个铁料,边看边对拉风箱的年轻徒弟说:“再使点劲,让火烧得旺一点。”接着,他又嘱咐徒弟道:“等一会儿火候一到,就开始锻打。”徒弟回眸一眼身边的大铁锤,做出随时起身锻打的准备。大爷看他有些紧张,忙又劝导说:“不要紧张,火候还没到呢。”这话正被走进来的队长改民哥看见,忙笑问大爷道:“大爷,这小伙是你新招的徒弟吧!”“可不是吗,我外甥家孩子,挺机灵的,就让他先跟着学学,看是不是那块料。”大爷看了改民哥一眼,示意他随便坐。改民找了个小板凳,刚坐下,大爷又喊道:“准备锻打。”说着,忙夹起那片烧得通红的铁料放在铁砧上。年轻徒弟也迅速举起大锤,并随着大爷小锤的轻轻击落,不失时机地锻打在铁料上。两个人一声轻一声重地击落着、锻打着,虽然徒弟的锻打力度不那么均匀,锻打的位置不那么准确,锻打的节奏不那么有度,但在大爷小锤的一声声引导下,徒弟的大锤锻打点还算准确,且一下比一下准确,一下比一下有力度,直到那片不规则的铁料一点点变成一个锄头的雏形,并开始冷却变硬时,大爷的小锤忽地在铁砧上一击,徒弟的大锤便随之停下。
   这时,大爷重新将那冷却后的锄头雏形放入炉中,徒弟赶紧坐在风箱处,使劲地拉起来,等锄头雏形又一次烧红,大爷又夹出来放铁砧上和徒弟锻打,如此反复多次之后,一把锄头的形状基本形成。
   接下来的程序是大爷一人操作。他把成形的锄头放在铁砧上,用小铁锤精细地锻打,一会儿敲锄头前端,一会儿又敲锄头的后端;一会儿敲平面,一会儿又敲棱角,那忽快忽慢、忽高忽低的敲打声,像是给锄头注入筋骨与灵性。直到锄头的棱角和弧度被敲打成和我见过的锄头完全一样时,本以为大功告成了,没想到接下来的程序更精细,简直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
   只见大爷拿出锉刀,用力打磨锄头的正面和反面,我和他徒弟,站在旁边,静静观赏。我本无心思看这些,可一见他徒弟那认真、仔细、且一眼不眨样子,立马受到感染,就连一旁聊天喝茶的改民大哥也觉得稀奇,连忙问道:“大爷,打磨这活没啥技术,咋不让你徒弟干。”大爷笑了笑说:“这话你就说错了。别看打磨这活简单,不太费力,其实不然,不同的地方,打磨用力并不一样。特别是两个锄尖和前段锄刃,打磨的力度和时间很难把握,用力过大或过小,时间是短还是长,都直接影响锄头的寿命和是否顺手。”说到这里,大爷抬头看了眼徒弟,又对改民哥说:“我这个徒弟,才来一个多星期,根本不懂打磨技术。得让他先观察,再思考,后领悟。只要过了这三关,以后学起来就容易多了。毕竟‘慢工出细活’,这手艺急不来。”
   听大爷这么一说,我们几个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大爷的右手上,仔细观察他打磨的力度和时间。我隐约记得,大爷在用锉刀打磨好一阵之后,又拿出凿子和錾子,一会儿凿孔,一会儿开槽,最后还精细地制作起花纹图案来,不是花草,就是鸟兽,那活灵活现的模样,越看越惹人喜爱。而且,我还听改民哥说,制作花纹图案是大爷的独创,就像有的艺术家在完成一件作品后,总要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大爷就是想在作品上留下印记的人。只可惜,那时我只有六七岁,对此并不太看重。直到后来我十四岁那年,亲手用上大爷打造的工具,才知道大爷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打铁匠,真是应了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那是1976年的七八九月间,唐山大地震的灾难不仅波及全国各地,也给陕西关中一带带来一场罕见的连阴雨。人们在临时搭建的防震棚里,艰难地度过一个个既要防震、又要防雨的惊恐日子。
   然而,绵绵无期的连阴雨,并不因为秋庄稼的渐渐成熟而终止,反而越下越大,大有不把地球下透誓不罢休的气势。面对这种情景,人们只能采取肩扛背驮的方式,冒雨将成熟的庄稼收回家。尽管这种办法累一些,慢一些,但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可接下来的冬小麦播种又成了难题。路滑地湿、无法套牛播种不说,连秋收后的玉米秸秆和高粱秸秆还杵在地里,怎么好让冬小麦播种。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节气不等人,无奈之下,人们只能按照上级的要求,用铁耙人工播种冬小麦。
   这下可忙坏了大爷。他必须按要求在十天之内,完成人手一把铁耙的打造任务。尽管当时大爷的打铁铺早被没收,挪到了队仓库的后院凉棚里,变成了队上的集体产业,大爷也好多年不再打铁,但既然临危受命,他只能迎难而上。
   大爷一边设计图纸,一边从年轻人中挑选最得力的两个助手,从早到晚,加班加点开始忙活。打造这种带有两个钩子的铁耙,并非难事。但要快速打造出来,用起来得心应手,又不能有半点马虎,必须选好材料,把好火候,设计好弧度和两个铁钩之间的宽度。为此,他先用一根30公分长的十号钢钉,从中间折弯成有一定弧度的“U”字形,并将两个顶端锻打成光滑的尖头。然后,在“U”字形根部焊上圆形套筒,装上木质手把,一种播种铁耙就算打造成功。
   这种铁耙,造型独特,简单轻便,入土锋利,收拉自如,在耕牛不能下地播种的阴雨天,老少皆可使用。只要在松软的地里撒上麦种,再倒退着用铁耙来回刨土,让泥土覆盖麦种,不出三天,冬小麦便可破土发芽。
   我就是在那一年,第一次使用了大爷打造的铁耙,参加了“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冬小麦播种会战。
   我们村是这样,别的村子也是如此。只是别的村在使用自家打造的铁耙后,终究没有大爷打造的铁耙轻便省力,便纷纷前来找大爷打造。大爷就只能多找几个帮手,日夜不停地忙活,有时连吃饭都是让家里送到铁匠铺吃。他知道:这跟龙口夺食一样,多打造一个铁耙,就能多播种一块麦地,多一份来年的收成。
   那一年,虽然我们的播种方法独特且原始,但并未影响来年的小麦丰收。尤其是通过那次独特的播种,让我看到了一种“全村老少齐上阵,抢种抢收保丰收”的精气神,看到了一位打铁匠在关键时刻不辞辛苦、打造农具的担当精神。正是这种精气神和这种担当精神,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一颗踏实的种子,使我深深懂得,做任何事都要有团结一心的集体荣誉感,都要有打铁的大爷那种过硬的本领和责任的担当。因为,“人心齐,泰山移”,团结的力量是无穷,是任何艰难险阻都能被克服的。因为,每一点扎实的功夫,每一锤下的火星,都是人生道路上最坚硬的基石。正如“打铁还得自身硬”,真本领才是立足的根本。
   如今,大爷早已离开人世,当年的铁匠铺也不见了踪影,但儿时观看大爷打铁以及铁匠铺里的热闹场景,大爷那一丝不苟的打磨技艺、独特制作的花纹图案以及那年加班加点为人打造铁耙的情景,更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一想起就带着炉火的温度,热烈、滚烫,久久不散。
  
   二○二五年七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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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以“打铁的大爷”为核心载体,将个人记忆、乡村风情与时代印记熔铸于字里行间,字里行间流淌着真挚的乡愁与对平凡匠人的敬意,整体呈现出鲜明的特色与质感。 作者对铁匠铺的描写极具画面感:从“三面无墙的泥瓦房”里的铁砧、风箱,到“叮叮咣咣”的锻打声与“噗嗤噗嗤”的风箱声交织,再到冬日里老人抽烟聊天、孩子围炉取暖的热闹场景,调动多重感官还原了乡村生活的烟火气。尤其是对打铁流程的刻画——从烧火时“通红的铁料”到锻打时“小锤引导大锤”的节奏,再到打磨时“忽快忽慢的敲打声”,让读者仿佛置身于热气腾腾的铁匠铺,触摸到传统手艺的温度。大爷的形象并非刻意雕琢,而是通过具体言行自然呈现:教徒弟时强调“观察、思考、领悟”的耐心,打磨铁具时“一丝不苟”的较真,地震期间“临危受命”的担当,以及在铁具上刻花纹的匠人情怀。这些细节让一个普通打铁匠的专业、责任与温情跃然纸上,平凡中透着可敬。同时,改民哥、徒弟等配角的出现,也让乡村人际的淳朴与热闹更显真实。作者以“我”的视角串联起记忆:儿时对炉火与铁料的好奇、蹭暖的调皮,少年时使用铁耙的实践体验,成年后对大爷精神的领悟,情感从懵懂到敬畏层层深入。结尾“带着炉火的温度”的比喻,将个人记忆升华为对乡村生活与传统手艺的集体怀念,易引发读者对“逝去时光”的共鸣。1976年地震、集体化生产等时代背景并非生硬植入,而是通过“铁匠铺变集体产业”“抢种小麦”等情节,将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结合。大爷在特殊时期的担当,既展现了乡村工匠的生存智慧,也让“手艺”超越了技术层面,成为应对困境的精神支撑,让叙事更具历史纵深感。“慢工出细活”“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人心齐,泰山移”等谚语的融入,既符合乡村语境,也精准呼应了情节——既体现了大爷的匠人理念,也道出了农耕社会的生存法则,让文字更添乡土韵味。 总而言之,这篇散文以真挚的情感为底色,用扎实的细节还原了一段鲜活的乡村记忆。大爷的“铁与火”不仅锻造了农具,更熔铸了一代人的乡愁与精神底色,是一篇充满温度与力量的怀旧佳作。推荐欣赏。【编辑:纳兰睿王】【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722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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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安子川        2025-07-22 11:17:54
  感谢纳兰老师的辛苦编辑与点评。问好。
2 楼        文友:纳兰睿王        2025-07-22 11:23:36
  感谢赐稿丹枫,问好作者,期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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