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宁静】威宁火把节(散文)
贵州省西北部,有一个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叫做威宁。今年彝族火把节,我又去了威宁。一下车,我就被大街小巷里节日氛围所感染,不由得想起去年来威宁的情景。
去年火把节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加班,一忙就到后半夜。有一天晚上,一狠心撇下工作,刷会手机,突然刷到威宁火把节的预告视频:火把熊熊燃烧,人们载歌载舞,歌声震天。那股子热闹劲儿,一下吸引住我。盯着屏幕发呆,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喊,出去透透气吧。第二天起床后,我就点开购票软件,买了去威宁的车票。
傍晚,抵达威宁。天边的晚霞红得似火,好像迫不及待等着火把燃起来。我跟着人流往乌撒广场走,老远就看见广场中央立着根水桶粗的火把,估计有两层楼那么高,上面缠满了松枝和柏叶。一阵工夫,广场上就是人山人海。年轻人挤在后面说说笑笑,老头、老太太搬着小马扎坐在前排,还有妇人抱着娃娃跟旁边人唠嗑。
“咚咚锵”震天的锣鼓响起来,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抬起燃烧的火把,绕着广场跑起来。人群“嗷”地一声发出欢呼,人群跟着火把涌动起来。我夹在人潮里往前挪,看见旁边有个老奶奶,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帕子,正跟着鼓点轻轻晃着身体,节奏感还挺强。我凑过去大声问道:“火把节年年都这么热闹吗?”奶奶转过头,笑着说:“这可是我们的大日子,以前啊,火把是驱邪祈福,现在日子好了,大伙聚在一块儿,就是图个乐呵!”
今年再来威宁,刚走出车站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童声。
路边有几个背着小书包的孩子在跳皮筋,嘴里念着,火把节,真热闹,阿西里西把舞跳。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孩子们一下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你是来参加火把节的吗?”“今年板底乡有赛马呢!”“我阿爸昨天就去山上砍松枝了!”他们眼里充满兴奋和期待。
已经是下午了。我收拾一下,前往板底乡赛马场,这里是火把节的主会场。还没到地方,隔着老远就听见“驾,驾!”的吆喝声和人群的欢呼。我加快脚步往里挤,一进赛马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跑道上尘土飞扬,十几个骑手穿着火红的马甲,骑着骏马像一阵风似的飞驰。最前面那个戴蓝头巾的小伙子,马鬃上还系着红绸带,引得看台上的人使劲拍巴掌。
旁边的空地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我踮着脚往里看,原来是摔跤表演。两个赤膊大汉,系着红布腰带,抱在一块儿较劲。高个的想把矮个扳倒,矮个的死死抱住对方的腰不放,两人你来我往,脚下的黄土地都被踩出了坑。周围的人扯着嗓子喊,加把劲!把他撂倒!场面激烈,看得我手心冒汗。
天将黑的时候,我听到有人与同伴说,快跟我来,一会儿有撮泰吉表演,来晚了就没位置了!撮泰吉是彝族古老的表演形式,是彝族古老历史和生活的“情景再现”,曹禺先生说,撮泰吉是戏剧“活化石”。我赶紧跟着他们前往。刚坐下,场子中央就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几个戴着面具的人,穿着麻布长衫,弓着腰慢慢走出来。他们的动作又慢又沉,像背着千斤重担,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我看着他们用木棍“耕地”,用石头“打猎”,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些戴着面具的演员,好像真的变成了千百年前的彝族先民,在这片土地上艰难地求生、繁衍。
从场子里出来,听到旁边屋子里,传来悠扬的月琴声。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一个弹月琴,一个吹芦笙,还有两个闭着眼睛哼唱古老的歌谣。我找了个角落,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听着。我听着听着,似乎听见了山路崎岖、庄稼生长、岁月悠长,还有对亲人的思念牵挂。我仿佛回到威宁的老时光里,听到了这片土地的心跳。
天色全黑了下来,主会场上几百支火把同时点燃,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篝火已经点燃,但工作人员嫌篝火气势不足,拿起油桶往篝火上“浇油”,一刹那火焰腾空而起,木材被烧的发出噼啪的声音。随着“哇”得一声,人群立马就炸了锅,大家拉起手围成个大圈跳起舞来,跳的是《乌蒙欢歌》,节奏又快又有力。我正看得入神,胳膊被人拽了一把,回头看见个穿黑布对襟衫的彝族小伙,他咧嘴笑,来一起跳啊!我有点不好意思,脚刚跟着动了两下就顺拐了。小伙笑得更欢了,没事没事,跟着节奏晃就对了,先出左脚,再甩甩手,对,就是这样!我跟着他的步子跌跌撞撞地跳,跳着跳着,心里头那点拘谨和烦心事,好像都被火烤化了,浑身轻快得很。
跳累了,我找了个石阶坐下,休息一会。“尝尝我们的荞粑粑不?”我循声看见一旁有个卖荞粑粑的大爷,三轮车斗里的铁锅,还冒着热气。大爷掀开白布,露出黄澄澄的粑粑。我买了一个,咬下去又软又糯,带着点淡淡的甜。大爷说,这荞粑粑可是我们彝族的老物件,以前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现在天天都能烙着吃。
第二天,我离开威宁。坐在颠簸的汽车上,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威宁。我突然明白了火把节的意思,这火,烧的不是柴,这歌,唱的不是调,它烧得是曾经岁月和日子。千年以来,不管日子多苦多难,威宁人都用这把火、这支歌,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有滋有味。明年,我还要再来威宁。再来看看这片被火照亮的土地,再来听听这群用歌过日子的人。我和威宁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