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小女求学记(散文)
今年6月10日,在生日的前一天,小女顺顺当当地完成了博士毕业论文答辩。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很想回顾一下小女求学的路上,那些印在我心里头的一些事儿。可一直不知从哪儿说起,拖至今天,就简单写几句吧。
幼儿园的舞蹈
小女4岁半随我到了北京后,才开始上的幼儿园,应该算是比较晚了。之前,因为我的工作特殊,小女整天都粘在我身边。跟我待惯了,这猛一上幼儿园,小女心里抵触得很。
记得送她的第一天,她哭得那叫一个凶。邻居老说我家小女打小爱哭,我认为是因为她从小怕热。来北京前,我与公婆住在测量队家属院的顶楼。每年夏天,屋里跟蒸笼似的,床上的褥子都是烫手的。小女浑身起满了痱子,活脱一个“红孩儿”。
为了给她降降温,我们买了一个大洗澡盆。每天烧好几壶开水倒进洗澡盆里,等晾凉了再把小女放进去泡着。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冻好的冰块,放在另外一个盆里,打开电扇对着吹。就算这样,那痱子还是下不去。痱子刺痒,连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连话都还不咋会说的娃娃。她难受,只能用“哇哇”地哭这一招了。
来北京后住在一楼,安了空调,还学会了游泳,小女哭的次数就少多了。这一上幼儿园,又招得她哭天抢地。我这个在农村长大的妈,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心肠硬。上幼儿园这事儿,没的商量,就是哭破大天也得去。
还没适应幼儿园,又被老师选上了“迎奥运”舞蹈班。每天放学后,还得留下练习跳舞。不能按时回家,更增加了小女对幼儿园的厌恶。整个幼儿园期间,孩子爹只送过一次。他回来跟我说,小女拽着他胳膊打着提溜儿哭,他实在受不了,再也不送了。
小女从小做事就认真,三岁时自己洗脚,小裤脚就缅得板板正正。学舞蹈,她同样很认真,可就是一边哭一边跳。结束时,老师对我说:小石跳得很棒!就是她边哭边跳形象不太好,你们家长给孩子说说呗。
回家后,我跟小女好好地说叨了说叨。帮她端正姿势,跟她说申奥的重要性,老师和爷爷奶奶的期待,还有我的信任与肯定。小女听得很认真,但能听懂多少、听进去多少,我不可而知,反正她后来的表现得很好,态度端正了,也不再哭了。一段时间后,老师带领着他们去了市里,在天安门广场参加汇演,获得了很好的成绩。给小女看报纸上她的照片,小女露出开心的笑容。这可是小女参加的第一次表演。
老师的小帮手
有一天下班路上,碰见小女小学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退休已久,还是那么爱说爱笑。
“哟,小石妈妈,好久不见了,小石现在咋样了?上班了还是上学呢?”
“张老师好!小石在美国呢,读博,差一年就毕业了。”
“都读博啦?真厉害!我脑子里还是她小学时候那小模样呢。”其实小女回来时,去看过张老师,可能她一时没想起来。
“可不是嘛,我这不到一年也退休了,时间不等人啊。”
“小石那孩子特别懂事,当年可帮了我大忙了,是我离不了的小帮手呢。”张老师记性真好,这么多年,她教出那么多孩子呢。
为了小女上学近便,我们从山上的炼厂家属院搬到了山下的楼房。这原是化工一厂的老家属楼,后来,不少人搬走了,就空出一些房子,职工可以买,算福利房。这儿离小女就读的前进二小特别近,中间就隔着一个小公园——杏花园。
小女上小学,都是她自己来回,我们没有接送过。
小女是六月份的生日,入学时算班里小的,再加上个子也瘦小,本来还担心会受欺负。没想到,她写作业快和又热心肠,没多久就受到各科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每天她早早写完作业,就帮老师收集作业本,有时,还帮忙批改作业。
“小石妈妈,你家小石在家吗?”一天放学后,一位同班同学的家长来到家里。
“她还没回来呢。您找她有事?”我放下正在喂孩子爷爷吃饭的碗,招呼她坐下,想给她倒杯水,她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赶紧忙活老人吧。小石的成绩好,我想让她帮帮我家萱萱,不知道您放心不?”
“这有啥不放心的,等她回来我跟她说。”
“我家就在18号楼,咱们两家离得很近。”萱萱妈妈接着说。“您有事尽管说话,照顾老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哎,好的,谢谢您!”听了这话,心里一热乎,鼻子有点酸。这么多年,这是头一回有人这么明白我的难处。
燕山的小学一直是五年制,六年级要去初中的学校上,叫“小初一”。
五年光景,小女当了张老师五年的小帮手,难怪张老师对小女的印象这么深。
中学那件后悔事
小女就读初中那会儿,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想起来仍然后悔异常的事。
她就读的初中——前进中学,跟前进二小仅隔着一条小马路,只是大门不对开而已,离我家都很近。
燕山是个石化区,小女自来到燕山后,就总是过敏。原来住在山上,有人说是位于山上的胶厂在夜里偷偷排味儿,我以为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公婆从保定来到燕山,楼房让给二老住了,我们借住在斜对面电视塔下一间平房里。这些平房原是给电视台用的,或住人,或放置东西。我们住进去时,已经没有人住了,就简单把房子收拾一下,贴上了壁纸。我总觉着贴壁纸用的胶不好,气味呛人,害的孩子过敏,可孩子爹不信,说是朋友介绍的施工队,不可能有问题。
可是孩子的过敏越来越严重,动不动就浑身大片大片地起荨麻疹,后来发展成哮喘,动不动就得跑医院,学习成绩也跟着往下出溜。
老师留的作业,她基本在学校就能完成,回家只做点练习题,我一直觉着她的学习挺让人省心的。可是有一天,我撞见她在偷偷地看小说,时下流行的那些小说,厚厚的一本只剩下薄薄的几页了。想想她掉下来的成绩,想想她因弱视做过激光手术的眼睛,再加上那会儿家里老人刚走……一股无名之火“噌”地冲上脑门子,我冲进她的房间,劈手夺过她手里的书,看都没看,就刺啦刺啦地给撕了。小女坐在凳子上,一声也没吭。
过了两三天,小女才过来跟我解释:妈,我的作业都是写完了才看的,看小说就是想换换脑子,不会耽误学习的。一听这话,我肠子都悔青了,赶紧跟小女赔不是。
临近中考时,她又犯了严重的荨麻疹,浑身大包,刺痒得钻心。我让她在家歇一天,她却坚持去学校:“妈妈,我知道你的心愿,我姑姑的博士没念完,你想让我将来能上博士。我一天课都不能落下。”中考准考证上的照片,眼皮都是因过敏而浮肿的。
初中以前,小女上学,除了管她吃喝,在学习上,我真没操过啥心。
为了避免过敏给身体造成的伤害,高中送她去了市里的怡海八中。除了返校和回家接送外,我没再督促她的学习。三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大学时期的留学由头
小女的大学时光是在上海的东华大学度过的。她本来报的服装设计专业,因为数分之差,未能如愿,被调剂至生物化学(全称记不清)统计专业。
我挺开心,因为我在燕化一直搞投资统计。可小女有点失望,她从小就学画画,儿童画还得过北京市的奖,后来学习素描,闲暇之余也总是涂涂画画,我见过她画过的很多小画,各种各样的服装样式,对于不爱捯饬的我来说真可谓奇装异服。没有进入她心仪的专业,失望是可想而知的。但小女没有气馁,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投入了统计专业的学习。
小女打小就喜欢英语。家里有两位病人需要照顾,孩子爹又常常在外,我走不开。她9岁就自己坐公交车去市里的前门中学学习英语。大学的第一学期,就拿下了英语四级考试。那时,还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大学期间的假期,她在家待的时间都比较短,有时干脆不回来,跑去打工。去通讯公司去销售手机、作为家教去给孩子们培训英语,还给社团设计社徽、海报等。
这些活儿,让她开了眼界,也积攒了经验。大三那年,她有了出国留学的念头,开始玩命地准备托福和雅思,自己找中介,咨询学校和专业。这些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她只能跟她爸商量。
我一直支持小女出去,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她姑姑生前读博时,也特别想出去,起早贪黑地准备雅思考试。可惜后来出了意外,留学的梦想就断了。二是,国外是“宽进严出”,我希望她出去闯闯,磨砺心性,增长见识,学点真本事,提高自己的生存技能。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很顺利地通过托福考试,拿到了五所大学的录取信。大四那年,挑好了心仪的学校,开始张罗远行的准备。
异乡在国外的日子
6月10日清晨五点,我从睡梦中醒来,便看到小女凌晨四点三十七分于家庭群里留下的简短消息:“今天答辩了。”睡意瞬间消散,我“腾”地坐起来,翻看起她发来的现场照片。那一刻,时光好像倒流,一下子回到了2018年8月9日——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日子。
那天,小女怀揣复杂难言的情绪,拖着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一个人过来安检,奔向了国外。为了省钱,她买了相对便宜的转机票。到西雅图时已是深夜,稍作停留后又转机前往圣路易斯。抵达网租的住所时,屋内空无一物,累极了的她,只能把带去的一床被子铺在地板上,将就着度过了异国他乡的第一夜。
第二天,小女脚不沾地地前往学校报到。刚踏入教室,便迎来了入学面试。接着,购置桌椅、睡床等生活必需品。看着一堆要拼装的组件,举目无亲的她带着哭腔给我打来电话。然而,当时的我并没给予她渴望的安慰,反而以严厉的话语督促她勇敢面对。她委屈地问:“妈妈,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吗?”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在她最无助时没能给予温暖的瞬间,常令我自责不已。那时的她,在陌生的国度,孤立无援,我这当妈的却选择了“狠心”,只盼着她能学会独立,却忽略了她那时最需要的是妈妈的抚慰。
时光飞逝,两年后的一天,小女传来喜讯——她申请到了匹兹堡大学的博士。这消息让我又惊又喜。她说因疫情被困出不去,就试着申请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我满心欢喜,或许是因为自己没念够书有遗憾,总盼着她在学问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也觉着社会太复杂,想校园这片净土能多护她几分纯真。不过,我更希望如今的她能明白,求学的意义,终究是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活出自己的滋味来。
2020年,疫情肆虐全球,小女与同学冒险踏上回国之路。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回去的路太难走了。想返校,必须在第三方国家中转,滞留半个月之久,途中的风险难以预估;若留下,则意味着可能要放弃学业,前功尽弃。那段日子,我们母女常常对着抹眼泪,内心揪着疼。为了能顺利返校,我们咬牙花高价打车从北京前往天津,再飞厦门,最后飞往新加坡。在空空荡荡的厦门机场,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等飞机,我心疼得不行。抵达新加坡后,为了省钱预订的廉价旅店,居然有臭虫。她打电话询问我能否换一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孩子的舒适与安全勉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历经半个月的波折,她终于平安回到自己的小窝。
印象里,2021.2.2送小女走后,我发在朋友圈里的私密日记如下:女儿说昨晚睡不着,一直流泪到今天凌晨,4、5点才入睡。女儿说对这个专业越来越不感兴趣,担心五年之后毕不了业。想画画儿,又担心画不出名堂。找工作,目前又一点眉目都没有。于是纠结走与不走,难过极了,时不时委屈地撇弯了嘴巴,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来。看她撇弯嘴委屈难过的样子,其实我更难受。虽然说利弊她都明白,可她说就是忍不住流泪。
虽然知道劝人劝不了心,但车轱辘话还是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快到约定的点儿了,她慢悠悠收拾桌子上的电脑和一些数据线。说这么快就到点了,说着说着就又流下了泪。我说如果下定决心不去那就不去了。你一改平日里说话急、甚至有点急得要口吃的毛病,一字一字蹦着说:就是下不了决心啊。
接送女儿的司机师傅来电,我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先出门,装好车后,往回走正迎上女儿。把女儿送上车,目送车影消失在视野之外,回家坐在女儿的书桌前,终于忍不住,泪水刷刷地往下流,像女儿说的,忍不住。
去年年底,小女回国待了几天。那时的她,因对毕业前景充满焦虑而神情憔悴。多亏了我那在河北农大任教的博导大外甥,他跟小女差不多,且专业相同,有着相似的读博经历,常开导她,帮她缓解压力。这份情,我心里记着,满怀感激。那次见面,我看她瘦了一大圈,健康状况也亮起了红灯。可我知道她长大了,话说多了反而会添堵,就只轻声提醒她顾着点身子,盼着她能慢慢地好起来。
现在好了,听说她体重恢复,健康状况改善,我这心里才踏实了些。看着她把博士念完,又申请上了博士后,我坚信,属于她的好日子,正在徐徐走来。
最后唠叨几句
上面好像光顾着说那些磕磕绊绊的事了,也许这就是当妈的心吧,总记着孩子的不容易。其实,小女在外头的这些年,也有过多方面的尝试与体验,登山玩水,攀岩健身,跑过半马和全马,画过漫画,做过美食……所有经历与阅历都是财富,小女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在此,衷心感谢一路陪着她的好朋友们,衷心感谢所有帮过小女一把的人!
此刻,我将所有的牵挂与期许,都化作最真挚最实在的祝福:愿我的宝贝女儿,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步伐坚定,笑靥如花,所行皆坦途,所遇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