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梦想】富贵词人的生活情趣(赏析) ————读晏殊《破阵子·春景》
北宋早期以晏欧为代表的一批官僚词人,被学术界称为“富贵词人”。他们少年得志,身在高位,又是一个时代的学术泰斗,确实在人生的各个方面都很圆满。尤其是晏殊,十五岁就以神童之名进士及第,后来以宰相之尊兼文坛领袖,儿子又是很出色的文学家,简直人生开挂,事事如意。所以,晏殊的词自带富贵气象,也有人称其词以珠润玉圆为特色。有一个故事,曾经有人问他“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之词如何,有金有玉,是否可称得上富贵,他回答“此乞丐语”。什么概念?金玉之物,就像满身奢侈品,在普通人看来确实是富贵之物,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看来大概算上不了台面的暴发户,但在晏殊看来就是乞丐,谈何富贵。他认为的富贵,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是不着边际的淡雅生活。可以说,晏殊的生活已经富贵到极致,富贵到返璞归真。杨雨老师看来,如果文学史上有一个人与田园诗词绝缘,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晏殊,因为晏殊是离普通老百姓,离田园生活最远的人。但是,就是这个晏殊,在他的词集里,也有这么一首田园词。
词的全文是:“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上片是写景。首句,交代了写作背景,是新社以后。古代农民以农为生,农业十分依靠土地,所以每年春天播种前要祭拜土地,秋天丰收后也要祭拜土地,叫做“春社”和“秋社”,新设就是指春社。这是农民的大事,犹如出海的渔民先要拜海神,出征的将士先要祭祀一样,所以热闹非凡,全体村民都可以参加,包括妇女。鲁迅在《故乡》这篇散文中,提到的社戏,就是春社习俗的遗传。这首词应该是晏殊参加春社,或者是偶遇春社回来的农民,看到乡野气象,故而写就的。因为古代女子不太抛头露面,如果不是正好春社,应该遇不到。新社时候,燕子来了,梨花开了,等再过段时间,梨花落了,就是清明节了。晏殊对燕子情有独钟,很多诗中都有燕子的意象,像著名的“似曾相识燕归来”。在他的眼中,燕子就是春天的象征,燕子来了就是春天来了,就是快乐来了。以前他在家里的豪宅中,看到的只是一只只的燕子,但在无边的田野中,那燕子可是一群群的,所以他感到的快乐也自然是成倍增长。下面纯粹写景,纯净的水池上飘浮着碧绿的青苔,水池边葱葱郁郁的大树,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从树叶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黄鹂的鸣叫;太阳当空照着,漫天的飞絮十分轻盈的飞来飞去。这正是最常见的乡间美景,艳阳,水池,大树,宏大宁静的空间背景中,又不失灵动的飞舞着轻飘飘的柳絮,传来清脆的鸟声,静中有动,鲜明活泼。这确实符合晏殊的审美,平淡的低调中隐藏着快乐的奢华。
风景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乡村生活如果没有人,快乐自然就少了很多。晏殊下片就是写人,写偶遇的农家女子。“巧笑”引自《诗经》中的“巧笑倩兮”,“东邻”引自宋玉的“东家之子”,都是写美女的漂亮,也就是说我遇到的女伴,是十分漂亮的农村女子。按词意来讲,应该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女伴,但也许是晏殊这个身份不太适合与陌生女孩开玩笑,所以不少词论家解释为女伴们在采桑的路上相遇了,我成了旁观者,这样方便解释女孩们之间的玩笑。其实,文人在正襟危坐的诗文背后,放松下心情,写一些放旷的词作,本也无伤大雅,像欧阳修还写过自己“多情却被无情恼”,就是自己站在墙外,听到墙里边有年轻女子玩乐而犯花痴,也没人因此嘲笑他这个文坛领袖。对女孩开了什么玩笑呢?就是对她说:“你怎么这么高兴呢,是做了春梦了吧,梦中遇到了哪个如意郎君”?女子肯定含羞带嗔的说:“才不是呢,我是斗草斗赢了。”斗草是古代女子喜欢的一种游戏,《红楼梦》里边介绍过,大概是青年女子们去摘草,然后比谁的草更漂亮,更结实之类。这句话说过之后,大家咧着嘴笑,含义不言而喻,自然是取笑这个女孩高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似乎有点欲盖弥彰。晏殊开了个善意的玩笑,这位太平丞相难得和普通人一样体会了一次社会最下层人物的快乐。女子的笑,也许真是斗草赢了,但春梦的打趣才是故事的灵魂所在。女子含羞带怒,实际上却又心花怒放的快乐心理,被描摹刻画的入木三分。想不到晏殊这个老夫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生活情趣,难怪欧阳修有样学样,也在词中表现出傻傻的花痴模样。
早期的词,本是文人士大夫消遣的小道,是他们从乐工歌女的角度着眼,为他们写就并让他们唱的歌曲,自然不会那么一本正经。像我们现代,某个老艺人填了一些情情爱爱的词,我们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他的真实内心,这个艺人老不正经。晏殊此词,一个道理,哪怕词中带有调情意味,也决不能说明作者心里阴暗。说到底,这首词就是写了农村生活的美好:风景优美,百姓的质朴,漂亮的青年女子玩笑后那娇羞迷人的神态。想想,如果这首词,是从一个聪明漂亮的歌女嘴中唱出来,那会多吸引男性听众,这就是本词的价值。当然了,本词在晏殊的词中,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一首,既有他的风格,又有出格的一面,也反映出这个文坛巨匠深藏内心深处的一缕生活情趣。再富贵的词人,也是可以与民同乐的。
一首《破阵子》,记草原行有感:塞北牛羊骏马,微风白日蓝天。蒙古包前喝水酒,游乐园中尽控弦。夜随篝火眠。犹记千年战乱,不闻当代狼烟。隧道阴山通漠北,高速青城连草原。同胞展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