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散文)
在门边,我摆上花,一边一盆,看着对称,也成双对。买两只猴子绣玩具,挂在一根装饰藤上,一上一下,也成双对。我喜欢圆满,不喜欢孤单。这种生活态度,也让我的审美发生了变化。
一
尘世间,总会有花草树木在无声地妆点着世界,鸟兽虫鱼游戏其间。看似是杂乱无章,却有着植物和动物自己的规则。鸟儿无法为自己及“另一半”采摘鲜花,便用鸟语来与花儿进行着对话,轻嗅其香;它们用枯草和树叶还有泥土等来点缀着自己的家园,营造着自己的小小世界。所获不必大,够安身即可,因为有鸟伴相左右。
某个春日,我外出散步,想于忙碌的生活中寻找一丝野趣。记得从眼前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不太远,有块不大的草地。在草地的旁边还有一棵树——后经向人请教,那是一棵国槐。或许现在,那里早已是芳草如茵;还有在草地的旁边,那一棵国槐如今也应是苍翠欲滴,尽显无限生机了吧。想着这些,我不免加快了脚步,希望早一点到达我心中的那一片小小绿洲。我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花草树木,我也喜欢念旧的。
不到两盏茶的工夫,那块小草地,还有那棵国槐,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是如今看上去它们更像是“连襟”,相依相亲的样子,我眼中没有分出哪是草哪是树。在这块小草地以及看上去尚不显高大的国槐面前,我仿若如愿找到了心灵的临时皈依,索性就背靠着这棵槐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之上。这样,草地、槐树与我之间似乎便有了心灵上的某种契合。未几,头顶上有鸟儿的鸣叫声隐隐约约传来。我侧耳倾听,这叫声不似一般鸟儿的叽喳嘈杂,而是那么啘啭恰如莺啼,悦耳灵动。那叫声促使我半仰起头,斜楞着双眼看向远方的天空。彼时,太阳的光芒还不像盛夏时节那般的炽热刺眼,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可见天空深邃辽远,几朵白云正孩子般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又好像在向我这个每日里忙忙碌碌的人炫耀着它们的悠闲。
鸟儿叽喳,双双喙对。哦,它们是在和风景说话,这就是“鸟语”吧?
大约就在三年前,也是在春天里的一个早晨,外出“寻芳”的我,于不期然中看见路边的这块小草地旁,突然“冒出”了这样一棵小树——彼时树虽小,却是一树的朝气,立在那儿,也是突兀的存在。现如今,趋观此树,虽扎根土地中的时日非是年深,枝不算繁,叶不密茂,也谈不上有什么所谓的高枝,却依然能够看见有几只鸟儿乐此不彼地在它的枝杈上垒窝,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因为鸟儿也需要有个安居之所。我不知在世人的眼中,小鸟与俊鸟这两个词之间含义的异同,但看着它们不时地上蹦下跳、唱着动听的歌儿的样子,不只是我——甚至我感觉此时这周围的一切也跟着跃动欢欣起来。而这国槐到了寒冷的冬季里,自然再也不用只听风的呜咽,孤独地在风中摇来晃去了。如果我能跟这几只小鸟进行沟通和对话,我相信它们与人一样,愿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做“俊鸟”,登“高枝”;当然此刻我更为关心的是,这几只树上的鸟儿是否为一家?在其中或许有两只鸟儿,因两情相悦,便偷偷私订了终身,成了双对,繁衍了后代。这大概也算是人理解的鸟世界吧。
世界总是和谐的,这是世界的属性。我越发觉得,世界的构成是最具美学法则的。
二
坐在树下,听鸟鸣,想老家。我的家乡,虽地处农村,但也算不得僻壤之地;她曾是传统意义上的安庆地区的一份子,于今也算是属于这个黄梅戏之乡——“大安庆”的文化范畴。因此只消一点黄梅的余韵,瞬间就能将整个村子“点燃”。
黄梅戏和村子,就像形影不离,戏曲的声音,追着尘嚣,多么和谐!
小时候,村中有业余的黄梅戏剧团。到了寒冬腊月,人们便聚集到一起排练传统的黄梅戏曲目,如《天仙配》《女驸马》《打金枝》《小渔网》等。演员的结构,是老中青相结合的那种形式,走的是“传、帮、带”的那种路子。不过村子里也专门请过较专业的黄梅戏指导老师,只知道乡亲们亲切地喊他“老何”老师,只是如今我已不得他的点滴模样。那时,我偶尔也会去排戏的现场看个热闹,来个走马观花。
我想,村人为何那么喜欢这些人间的情戏?其实,这是一种高于言辞说教的东西,剧情的曲折,最终都归于圆满,映射着生活。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哪家出了岔子,人们都要感到惊讶。他们心中的和美剧本,永远不能再改变了,要和戏曲的寓意一致起来。
到了次年的正月,待搭建好临时戏台,大戏要真正演出的时候,大婶大妈们才是观戏的主体,是铁杆戏迷。她们一般会让家中的青壮年男性,把家中的座椅、八仙凳还有取暖用的火桶在演出真正开始前,就送到舞台前有利于观戏的位置。小孩子们在看戏时是永远不会安分的,他们忽而兴奋地在台前幕后的人群中,如游龙般地穿梭;忽而跑到被临时当作化妆间用的学校教室里东瞅瞅,西望望,有如孙行者在龙宫寻宝;或者呼朋引伴,在舞台的底下钻来钻去……直到那一天的曲目结束,一整晚的戏散场了,孩子们还兴犹未尽,悻悻然地跟着大人们回家了。
还记得,大人们在戏剧散场时也议论,痛恨那个使坏的角色,赞叹圆满的大结局,结局稍不如意,就要感慨一顿。
其实,要说当年作为小观众的我们,在看戏的过程当中,能真正的将戏文听进耳朵里,装到肚子中,最后能够把当日所演曲目的情节弄清楚一二的,只能是少之又少。
后来稍长,我也会经常借助收音机来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及安徽台还有安庆台的广播节目,其中最爱听的当属这几个台经常播放的《天仙配》及《女驸马》中的经典选段——比如《路遇》《夫妻双双把家还》《谁料皇榜中状元》等等。当然,兴致起时,我也会有板有眼地跟着学唱几句。父母并不感到聒噪,也侧耳听着。这就是我受到的教育。
文章写到这里,好像有点跑题了。在舞台上,董永与七仙女结成了夫妻,冯素珍与李兆廷也终成鸾俦。这些舞台上的“鸟儿”,在我们这些普罗大众耳熟能详的戏曲曲目中,身成双,影成对。这是我们这些人在观戏时心里与眼中所拥有的期待,也是在人生中对美好的一种期盼。想想那棵国槐上的鸟儿,它们在自己的蹦蹦跳跳中,在自己的展翅飞翔中,走进了它们那个世界的“婚姻殿堂”。不知道它们那一刻有没有亲朋的祝福,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想过——让“新娘子”的头上像人间的新娘一样,满含喜气地顶着红盖头,娇羞地等待着它的“新郎”。如果我能够加入进去的话,我愿意送给它们美丽耀眼的烟花,作为礼赞。
人间和睦、和谐,男女结成夫妻,我觉得追不上本能,而是美好感情的选择。在恋爱和婚姻面前,那时几乎没有谁会排斥。我想,结伴结朋结为夫妻,是人类的共同属性,无需传授,潜移默化,形成了属性,追求好归宿,绝不觉得一个人单着就是美好。
三
不知是谁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窃以为,文学与艺术这两个概念的内涵与外延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交集。而现如今,我似一匹跛脚的马,却还要努力去跋千山,涉万水,找寻着属于文学这个大千世界里美丽的风景,然后试着去做一个“放风景”给自己和别人看的人。其实,每一次奔波和努力,心中都有一个人,一家人,否则,奔波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在我小的时候,老家有一句俗语,常被一些大人们挂在嘴边:“大人望插田,小孩盼过年。”在那没有办法同物阜年丰成为同义语的年代,只有春天来了,希望着春种一粒籽,秋收万担粮,全家人的生活才有盼头;同样,在孩子们的心里,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有平常日子里难得吃上的美味佳肴,才会有多一点的零食可吃,也才有可能穿上新鞋新衣,这些是多么幸福美好的向往。田终归要栽插,年也总会如期而至,因此无论大人小孩,在这“一望一盼”中,心里都会有着幸福的暖流融融流过,好像鸟儿在树上唱着甜甜的歌。
那时,一切都为了一家人,到了一定年龄,心中就设计了另一个家,为了另一个人。这种爱的方式传递,成了最圆满的人生任务。
那时候,还在童稚之年的我们,一直乐见村中有人家娶媳妇过门。那样的话,我们这些小孩子于次日的早晨,便可以去新娘子的新房,用小手牵开自己衣服的口袋,向新人去讨“黄豆茶”吃。所谓的黄豆茶,就是新娘子的娘家事先给准备好的一些小吃食,也可以叫做“小零嘴”吧,结婚那天随迎亲的队伍一起带到男方家里来。这其中包括一些干炒熟了的黄豆、花生、山芋角,还有糖果、小方片等糕点。这些对于我们那些乳嗅未干的孩童来说,处在那个物质不丰盈的年代,也算是一种期盼。不过,我们那时真不知道“结婚”这两个字的真正内涵,也不知道结了婚的那对新人,就像树上的那两只鸟儿,用“成双对”来诠释着生命中的故事,点点滴滴编织着尘世的锦绣与繁华;这样,他们就总会顺着那锦锈与繁华铺就的路——回家。
也想到自己的将来,但不敢深处想,觉得遥远,也不能对人说,可心中已经有了成双对的美好愿望。
世间,无论在树上,在新房,都上演着最美的一幕,我常常将二者联系起来,见了一窝鸟在树头,我就想着新房里人。看见新房的人,我就好像听到了鸟鸣。成双成对,好像不只是指婚姻,就像那片绿荫地,一定要有一棵国槐,就像树上的鸟,一定是两只。这是一种传统的圆满观,这也让我总是处在一种平衡的生活里。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人间的夫妻共一屋。还有多少不如意的烦心的事情,能够破坏这个意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