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槐花开时又逢君(散文)
从四月初到深圳以来,虽说每天在微信里都有家政姐妹们的聊天,但也不能尽兴,始终若有所失。公司宿舍前是著名的旅游胜地钱江艺术中心,总是让我欲舍不忍,却又勾起我内心长长的思念。尤其楼顶那两棵繁茂的国槐满树一簇簇的小白花在太阳雨里摇曳生姿,时常让我想起好闺蜜丽君,而她的微信名字也文艺地叫做槐花雨,便更让我赌物思人。
我的家乡算是丘陵地区,村南的山岗坡岭上零星散布着很多粗壮的国槐树,每到此时就有很多人去打槐花。听说槐花晒干了可沏茶,治疗结石病有奇效。我的家乡水质属于高碱地区,所以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结石病人。我的爸爸有肾结石,当我听到此方子时就毫不犹豫地跟着别人上山打槐花去了。爸爸喝了两年槐花茶,打槐花也成了我孝顺父母的方式种方法。那两年,和小伙伴在槐花树下玩耍也是最开心的事情。
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山前与我大姨同村的丽君。她大我一岁,也上四年级,并与我一样是学习委员、尖子生、性格内向、真诚而善良,所以我俩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巧的是她也是家中长女,一个弟一个妹的长姐,但一说起爸妈她就直叹命苦。不一样的是她家妈妈有结石病,而且是个爱发脾气的妈妈!她说她爸妈还经常吵架。所以我能感觉到她远远没有我幸福,心中就不由对她又多了份怜悯。
多么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淡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漫步在山间小径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抬头是湛蓝的天空,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但我很难哄笑丽君,她也总是吃不胖不见长个儿,脸色蜡黄,声音又小,就像个林黛玉。她说自己学习好全靠自己上课好好听,在家没空看书,放学回家路上就得割猪草。她还说她喜欢那片槐花树,无人种无人管却扎根贫瘠的山野,一直向着蓝天生长。
过了槐花开放的季节,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但我会常常想起她,每逢大姨来我家我就会问她丽君的情况。从大姨的口中我也知道她也同样关心着我。到过年时我去大姨家走亲戚,丽君就去找我玩,我也会跟着她去她家玩。她的妈妈拐着腿跛着脚,两眼发紫,瘦脸,我一下便想到了尖嘴猴腮这个词。女人污言秽语地骂着她的孩子和老头儿,发泄着对疾病的痛苦与无奈。被骂皮了的丽君若无其事地坐在门槛儿上大口吃着面条。她妈上前就夺去了碗狠狠摔在地上,溅得丽君一头面条,饭汤顺着脸流下来。好多年后,每想起来那个画面我就想哭。又过了几年,她爸突然喝农药寻了短见,她只能含泪告别校园,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初中二年级辍学而她依然喜欢看书,旧书被她翻烂也舍不得丢。
自从我高考落榜后,我俩走动得也愈加频繁,总有说不完的贴心话。那年她爱上了同村男孩,然而因为两家有过结,她家族所有成员都死活不同意。再三争吵无果,俩人就私奔了。在外面捡破烂儿几年,止到她又生下了二女儿才回家。三十岁那年我去了郑州,在没手机没电话联系的年代,只能等我过年回家才见一面。生活的苦闷和无奈让她过早地显得苍老也更加坚强和成熟。她从来没有陷入绝望过,虽然为了娘家人和婆家人都兼顾好,过得要比其他人更辛苦!值得高兴的是因为结婚早,俩女儿都长大了。她心灵手巧,做衣服、学绣花、种草药,针线茶饭是一把好手。毛姆说:“一个人能观察落叶、鲜花、从细微处欣赏一切,生活就不能把他怎么样。”是的,丽君就是这样坚韧不屈的女人。
后来又听我大姨说她婆婆以死相逼,让她又接上了扎,在四十岁那年又生下了老三,见了儿子。我为她感到悲哀但也真心祝愿她不再受委屈。在她儿子两岁多时,由于家里太穷老公不出外打工,两口子天天吵闹。她就向我大姨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来到了北京。久别重逢的喜悦后,我请她吃了几顿饭,并为她找到了合适的护老工作。她感恩不尽,我只希望她从此快乐就好。
丽君很聪明,把老人哄得很开心,照顾得很周到,年年被评为优秀服务员。看到我抽时间写作,她佩服之余也耐心地阅读学习。我鼓励她也写,因为之前她也有文学底子,不久处女作就发出来了。我为她高兴。她也越来越开朗活泼,脸色有了红润与光泽。在这些年里,我们既是闺蜜又是文友,一起携手并进北漂打拼、抽空发作品。她常说我们不是亲人胜是亲人,我待她超过待自己亲妹妹。
生活平平淡淡地过也很好,但这两年家庭琐事又让丽君没有了安宁日子。先是她妈老年痴呆,姐弟三人商议轮流着照顾。而后是大女儿离婚,带着年幼的孩子回了家。过了俩月,有天晚上她气愤地对我说得赶紧回去要把二女儿尽快嫁出去,不料那个男孩子以没钱为借口,严词拒绝买房并拒绝办婚礼,那女儿性子也刚烈,一气之下竟跑到医院做了人流。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她的儿子又逃学,偷着南下打工去了。她无暇多顾及女儿连夜跑到了广州去找老三,费尽了口舌才哄劝好儿子回校。刚返京不久,家里公公又发生了车祸压断了一条腿,丽君又风风火火回家了,日夜守护在医院护理了一个多月。在那些日子里,丽君对我说常常彻夜难眠,我也常陪着她流泪叹气,却无能为力。好在,她终于熬了过来!
当岁月的车轮进入又一个盛夏,当我们又一次被长安街两边盛开的槐花吸引,心情不禁又激动起来。那天,老远看见她,我就发现了她居然化了淡妆,穿起了潮牌衣服,还戴了亮晶晶的首饰。
“姐姐,事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什么情况?”
“最近有个人鼓励我把文章都整理一下,想花些钱,出一本书。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她红着脸,所问非所答地说。
“哇,你思想都赶超我们啦!真佩服你的迫力啊。”我竖起了大拇指,为她感到高兴。
“这算啥啊?现在不是出书热嘛,我也赶一把时髦。苦哈哈的过了这么多年,我无愧于心。学着你把这一切写出来,找点儿精神寄托。记录下来也证明没有白来人世一趟。”丽君眼里闪着光说。
一阵清风拂过,槐花飘落在她的头上,那个画面是多么熟悉而亲切!让我内心充满了温馨的浪漫。四十多年的友谊,斗转星移,山河依旧,我们一路同行向前,虽然脚印深浅不一歪歪扭扭,但心智在跟着成长。有多少像丽君一样的人,手抓一把烂牌却梦想打出王炸。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坎坷辛酸啊!有人鄙视她飘了,有人嘲笑她想学网红以卖惨博取同情出名。她都没有回应。孰不知她的悲惨遭遇不仅如此,都不是编撰,她更不是为出名而卖惨,写出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罢了。昨天,她说她要回家去照顾老娘和外孙女了。我知道她要平静而来,默默而去,在冷暖自知的世界里像槐花一样盛开和飘落。越是卑微者越想活出价值感,只为自己内心那一点点小小的梦想而生。
2025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