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柳岸】乡下慢生活(散文)
暑假到了,天气渐渐炎热,我的背上似乎长出翅膀,恨不得早点飞到乡下,玩上几天。暑假,作为教师的我不用上班,难得空闲,当然得趁机会跑到乡下,体验一下慢节奏的生活。
戴好头盔,骑上电动车,准备出发。邻居好奇地问:“怎么不开车?”“下乡去,骑车慢点,随时停下来看看风景。”乡间的小路有着别样的风景。如今国家高度发展,将每一条公路修到村庄,铺上了水泥或柏油,路面十分平整,安全性高。一路上,小河流淌,青山绵延,随时停下来,坐在路边,看看风景。
这条下乡的路,曾经走过无数次。读书时,与同村人结伴,周六回家,周日返校,一周两趟。一路上,流了无数汗水,坐在桥底下,逮过多少鱼儿,摸过多少螃蟹。年少时,兴致来了,非要绕上远路,多走十几里路,就为了找个新鲜感。如今,路程变得十分迅捷,车轮一滚,要不了一小时就到家,可是疾行之中,少了慢节奏。骑电动车,不赶时间,兴致所至停车驻足,遇到熟悉的地方,总要停下来看一看,怀念一下青春。
到家,父亲在地里忙碌,趁着太阳炙热,赶紧把草除了。只有这样,小草才不会死灰复燃。要不然,顽强的小草,总会再一次扎根,又是绿意盎然。我沿着小道来到地里。菜地不大,长条形,都是往常平整出来的。那是幼时,家里穷,几乎没有收入来源,连饭都吃不饱。父母勤劳,带着我们沿山开地。半山腰,取水不便,耕作不宜,很多人都舍弃不要。唯有父母咬着牙,带着我们砍掉树,刈割草,将斜坡一点点下挖。外沿取石垒壁,内沿不断挖取,菜地渐渐平坦,种上各种蔬菜。头年土地不够肥沃,菜长得稀稀拉拉,叶子枯黄。我愤愤地说:“这地一点也不肥,怎么非要在这里开垦?”父母并不急躁,烧来草木灰,挑来臭烘烘的猪粪,慢慢地蔬菜才越长越好,终究成为家里的菜篮子。
此时,父亲正蹲着那儿,沿着菜地像爬虫般慢慢前行,将地里的草连根拔起,丢在一旁。我远远地喊起:“爸,回家吃饭了。”“还早,你们先吃,饭在锅里,已经煮好了。”父亲连头都不抬。看看手表,已经12:30,该吃午饭了。待在城里,往往不到12点,肚子已咕咕直叫,急着去食堂,品味一下大餐,看到老样子菜肴,难免皱眉:“太难吃了,天天重样。”随意扒拉一点,又去了旁边的汉堡店,填补一下肚子的缝隙。在乡下,什么都慢,一日三餐好像都在,但早晨更早,晚上更晚,剩余的时间都给了劳作。父亲往往煮上一锅饭,放在锅里,用锅灶的余温保存,随时都可以吃。小时候,我们饿了,随时扒一口,并没有太多时间观念。
吃完中饭,沿着乡间小道走一走。路边的石头缝里,长出无数的杂草,没人施肥,没人照管,时不时还有勤劳的农夫顺手拔除,扔在一旁。不过,没有关系,小草顽强地萌发生长,从不停歇,默默扎根、茁壮生长。碧绿的叶子形似利剑,又顺应着自然的弧度弯曲伸展,如同抛物线,长长的穗毛茸茸的,像可爱的宠物,拔出来塞进嘴,细细咬,微微的苦涩后面,又有令人回味的甘,像极了我们苦涩的人生。
路旁,一条小溪蜿蜒流淌,清澈见底,像群山中的巨龙。溪水其实不能称之为溪,而称之为山涧,浅处及脚踝,深处没膝盖,鱼儿成群结队,不计其数。每每经过,总让人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此种境界,与乡下生活的慢节奏极为吻合。
鱼儿调皮,时不时蹦出水面,想捕点食物。那就停下脚步,走入草丛中,逮两只蚂蚱。蚂蚱机灵,稍有风吹草动,就迅速逃离,必须慢慢来。看到一只蚂蚱,莫急,悄悄靠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弯下腰,两手合拢,呈一只倒过来的碗,对着蚂蚱扑过去,准能逮到数只。蚂蚱带到溪边,坐在石头上,将它“大卸八块”,分成各种零件丢进溪里,鱼儿敏感地知道肥美食物的来临,敏捷地游过来,迅捷地蹿出来,咬住食物,一口吞下去。那感觉,仿佛童年的我们,永远是迫不及待,不知什么是饱。
“回来玩下?”“回来了。”肩上扛着锄头,腰上系着镰刀的邻居看见我,主动打起招呼。我同样热情回应,站住亲切地聊一聊,大到人生,小到农桑,说不完的话,就像绵绵不绝的溪水。小时候,母亲遇到熟人总要聊上许久,一直弄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就算我不停地催促,她还是不舍得离开,哪怕嘴里说着“再见”,可转过身又聊了起来。两个身影,在太阳下站成了两棵树,引来蜻蜓停留。现在才明白,母亲那是遇见了熟人。许多没见,心里存放太多的话,有着浓烈的感情需要释放。如今的我,不正是如此?再去城里,投入到滚滚的忙碌生活中,何时才能再见?真是未知数,那趁机好好聊一聊,反正没有特别需要干的活,慢悠悠的,如吹来的风,飘来的雨,一切刚刚好。
天空中的太阳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云层笼罩,光线黯淡,先是来了雨丝,飘在人脸上,尚不觉得,继而来了雨点,雨势渐大。我不着急,随便走入旁边的一户人家,串串门,就像儿时一般;即使没人,同样没关系,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敲打着屋檐、窗台、地面,欢快地弹奏出美妙的乐曲;伸出手,任雨滴抚摸手掌上的每一寸肌肤,痒痒的。若是想淋雨,干脆走进雨幕,仰起头,张开嘴,品尝雨水的甘甜。小时候,父母总要绘声绘色讲起一个传说“无根水”,说这是神奇之物,具有神奇功效,非要喝个痛快,才大笑离开,仿佛我辈岂是蓬蒿人。
山里的天黑得有点早,虽然阵雨过后,太阳又出现在天边,但转眼又落下山头。母亲叮嘱我赶紧洗澡去,注意身体。我听话,拿起毛巾,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步入小溪。城里水温高,洗澡嫌热;乡下水温低,洗澡嫌冷,刚踩下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全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不过,依然想躺入溪水,让溪水漫过身体,所有细胞都被唤醒,一起品尝大自然的味道。兴起时,深呼吸,将头埋入溪水,憋住气在水里狗刨两下,也算游泳。从小到大,我没有学会游泳,从不敢去河边。特别是如今的“防溺水”教育铺天盖地,刚到河里,那喇叭声就高叫着提醒:“这是防溺水重点区域,请赶紧离开。”这声音一响,哪还有下河的兴致,就连打水漂似乎都索然无味。
溪水虽然不宽,但够长,打水漂不朝对岸,但可以朝着上下游,捡一块薄而圆的石头,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石头边缘,食指按住石头上方,手腕用力,“啪”的一声,石头像飞翔的鸟儿腾空而起,不断在水面跳跃,惊飞一只停在芦苇上的翠鸟。“啾啾”一声叫唤,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洗完澡,回到家。父亲已经歇下一天的劳作,我们坐下来,随便吃点农家饭。家常的蔬菜有着别样的做法:长长的豆角拌起南瓜,用白色的米粉蒸起来格外香;红红的辣椒切成圆形的片状,去掉小而圆的籽,炒起来香不可言,或者放在炭火上煎烤,等熟后再放进碗里用刀柄锤碎,加点盐格外好吃;最普通不过的红薯梗撕掉表皮,用酸菜炒起来,特别下饭,准能多吃半碗……
父亲拿起一瓶白酒,问:“要不要来一杯。”“好的。”我略带迟疑,还是点头同意。在城里,根本不敢喝酒,酒肉穿肠过,肥肉肚上有。再说,酒驾并非玩笑。乡下哪都不去,就算喝醉,躺下休息便是。再说,难得回家,陪着父亲喝两杯,让老人家高兴一下,也是一种孝顺。
举杯换盏间,父亲跟我讲起许多往事。他五十多岁时,曾到过浙江,想着打工赚点外快。可是坐上流水线,高强度的生活让他无法适应,人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如同不停被鞭子抽打的牛,拼命前进,从早到晚,根本没有歇息。即使生病,头晕眼花、脑袋晕涨,也要强忍病痛坐在流水线上,双手不停操作。整个工厂,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停工。实在扛不住,只能打铺盖回家。流水线上从来不缺工人!
父亲吃不消,就回了老家。他说乡下好,什么事都可以慢慢来。人生本就不需要太赶,几十年光阴,越是追赶生命反而越短,倒不如停下脚步,好好欣赏一路的风景,脚步缓慢间,才会品味出另一番的美好。
灯光昏黄,父亲的胡子白花花的,却像一位智者,道出人生的另一番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