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宁静】灵动的黔灵山(散文)
黔灵山就坐落在贵阳城内,坐公交车即可到达。城里有山,山居城中,这大概就是贵阳地处高原的表征,高山连绵,山清水秀。
说起来,有些夸张,我第一次上黔灵山,竟然是被一阵鸟鸣勾过去的。山里野生的鸟,很多,我叫不上名字,但婉转的歌喉充斥山间,带着山风的糙劲儿,似乎还裹着绿树青草的清香,从树缝里飘出来,钻进耳朵里。
那天,贵阳刚下过雨,石板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就是潮乎乎的,踩上去有些发滑,得小心翼翼地走。山不高,爬着并不费劲儿。道旁的树都老得很,枝桠横七竖八地搭着,遮得天上的云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弘福寺伫立在半山腰上,红墙黑瓦嵌在一片浓绿之中,格外醒目。还没进寺门,就听见了钟声,“咚——”一声,慢悠悠地荡到山坳里,又慢慢浮到山腰上,余音袅袅,韵味十足。寺门口的石狮子被摸得溜光,鼻子上蹭着一层油亮,听摆摊的老太太说,摸了能消灾,好多本地人打小就来摸,摸得狮子好像都带着点人味儿了。
进了寺内,香炉里青烟缭绕,炉内香灰堆得老高,看来香火还挺旺。一个老爷子提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些供品,一步一挪地往大殿走,篮子上拴着的红绳晃来晃去。旁边几个年轻人,大概觉得这一幕很有趣,便举着手机拍照,老爷子也不恼,只是把篮子往怀里拢了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寺里的和尚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竹扫帚“沙沙”地扫过青石板,动作不紧不慢。
从弘福寺出来,往山顶走,路渐渐变陡。道旁有一位老太太在卖刺梨汁,老太太舀汁的时候,铁勺碰着玻璃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让着山林更显幽静。喝一口刺梨汁,酸得人眯眼睛,咽下去,喉咙里却返上来点甜。
快到山顶时,碰见个挑山工,肩上扛着两箱矿泉水,腰弯得像张弓,艰难地一步一步走着,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山顶有一个平台,站在这里,看得见大半个贵阳城。楼群挤挤挨挨的,像码在地上的积木,远处的南明河像条绿丝带,绕着城悠悠地飘动。穿校服的小姑娘,趴在石栏杆上画画,画的是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她妈妈在旁边剥橘子,一瓣一瓣递到她嘴边,这个举动让人心里发暖。
下山时,走的另一条路,绕着黔灵湖走。湖水绿得发暗,像块浸了水的翡翠,岸边的柳树枝条垂到水里,风一吹,枝一摇,水面便荡起一圈圈涟漪。几个老头坐在岸边钓鱼,鱼竿支在石头上,鱼线在水里牵着,人就静静地坐着。钓没钓到鱼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下午的闲工夫,能跟老伙计们扯扯家常,听风吹过湖面的声音。
湖边有个动物园,墙不高,里头的猴子却野得很,老往墙外窜。出了动物园,路边有卖糖画的,铜勺游走着,糖稀“滋滋”地冒热气,转眼间就变出只兔子,耳朵耷拉着,憨态可掬。一个小孩举着糖兔子,舔了一下,糖汁滴在手上,黏糊糊的,像扯不断的乡愁。我站在旁边看,卖糖画的师傅说,这手艺传了三代了。他的手粗糙得很,指关节又粗又大,捏着铜勺却稳得很,也非常灵活,只是那么晃动着,就晃出生龙活虎来。
天色渐渐暗了,山里头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出来。风吹过松林,“呜呜”地响,像谁在远处吹笛,调子慢悠悠的,带着点伤感。我坐在山脚下的石凳上,看着上山下山的人,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慢慢悠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山的影子,实诚,又带着点韧劲。
后来,又去过几次黔灵山,每次去都有新发现。春天,山桃开得漫山遍野,粉嘟嘟的,像小姑娘的脸蛋;夏天,竹林里的蝉鸣铺天盖地,热辣辣的,像老家晒谷场上的喧闹;秋天,枫叶红得像火,落在地上,踩上去“咔嚓”响,像咬碎了一口脆糖;冬天,偶尔会飘点雪,把山盖得白白的,只有松柏透着点绿,像水墨画里没干的笔触。
有一回,在弘福寺门口碰见个老太太,手里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山上挪。我问她累不累,她说:“不累,这山跟我老头子一样,待了一辈子,熟得很。”她跟我说,年轻的时候,跟老头子在山下的厂里上班,周末就经常来爬黔灵山,老头子常给她买刺梨汁,说酸溜溜的,提神。现在老头子走了,她就自己来,坐在石凳上,好像还能听见他说话。
那天,我陪老太太坐了会儿,山风“呼呼”地吹,把她的话吹得断断续续的,却句句都落在心里。原来这山不只是山,是几代人的日子,是藏在皱纹里的回忆,是走得再远也忘不掉的牵挂。
前两天,又去了一趟黔灵山。还是那条石板路,还是那阵鸟鸣。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城,看着近处的树,听着山风阵阵。人呀就是这样,不管走多远,总有一个地方,风是熟悉的,水是熟悉的,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熟悉的,这个地方就叫家乡。
下得山来,回头望一眼黔灵山,它隐在暮色里,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静静地矗立,等着每个想家的人回来。我挥了挥手,跟山告别,又好像在跟自己的青春年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