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哈哈哈,癌症患者(随笔)
哈哈哈,癌症患者!当我在手机里敲下这个标题时,眼里笑出了泪花……
毫无任何防备,毫无任何征兆,50年来几乎不怎么去医院的我就莫名成了一名结肠癌患者?!
当医生把老杨叫到一边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老杨遇事从来就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儿子的沉默不语,暗示我病得不轻。他俩安慰我没事,只是需要再做检查。我积极配合检查,一次次冰冷的检查结果从我关注的医院公众号里无情地呈现出来,他俩还想瞒我,其实,我早已知道。我必须冷静,必须理性,癌症患者已成事实,唉声叹气、怨天尤人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从容地接受不能改变的,并鼓足勇气去改变我可以改变的。人的一生,从终极上来看,是悲观的,人生不满百,死亡是必然,正如史铁生所说“死亡是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但是从悲观中找到乐观、找到意义,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是接下来该做的。
经三次痛苦的化疗、一次冒险的手术后,我的心态和状态都起了一些变化。想清楚了一些问题,人反而轻松,患癌何尝不是一种提醒?患癌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两个月来省城长沙治病,经历的太多人与事,让我发现成为肠癌患者竟然也有一些好处。
首先,终于可以歇下来了。教了30年书,累了,够了。我这个长期教高中重点班的教师,工作占据了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甚至占据了陪伴家人的时间。无数个披星戴月的清晨,为了赶早自习,经常不吃早餐或者敷衍对付早餐,不好好吃饭为我成为肠癌患者埋下隐患。以前一天忙到晚,最近我不能工作,学校立即招人,安排其他老师接手。现在看来,在工作中,我没那么重要,你不能做了,自有代替你的人。如今,无法工作,卸了担子,落得轻松,提前进入退休状态。有人退休了不知如何打发漫长的自由时光,我这受限的癌症患者用来积极抗癌,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岂不美哉?
其次,发现儿子瞬间懂事了。以前,温室里长大的儿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几乎没有尝到生活的苦。如今,妈妈一病,他立马成为能扛事的钢铁战士。为了提升我的胃口,小红书、deepseek,借助社交工具,俨然成了高级营养师。我的所有用药,他都查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医生记忆还好,已是一个十分称职的私人医生。我好几次能化险为夷,都与他的细心观察,及时与医生沟通分不开。他曾深夜把我送进ICU,他曾周末把休假的主治医生叫到医院,一次次让我死里逃生。没有儿子的悉心照料,我应该死了好几回。
再次,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了。莫泊桑说:“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虽然患癌了,但所幸不是最严重的癌,只要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的。天天在肿瘤医院附近游走,看着一张张或憔悴或疲惫或沮丧的脸,发现太多的路人有太多的破碎。病房的病友们说起自己的抗癌历程,那都是一把把辛酸泪。相比较病友们的经历,不少人比我更倒霉。人活着,幸不幸福就看你怎么比,这世上永远有比你幸运的人,也永远有比你倒霉的人。只要你会做心理建设,任何时候,你都不会是最不幸的那个人。学会放下,学会朝好处想,学会积极面对命运的暴击,任何境遇下,你都有拯救自己的能力,因为你不解决问题,你就会成为问题。
开始关心自己的身体。结肠癌的发生是遗传、膳食、生活方式等多种内源性及外源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像我这种一向认为自己身体底子不错的人,突然患癌了,让我开始意识到要好好对待我这幅血肉之躯,人生一场,能把控的不多,能把控住自己的身体并不容易。人生最大的悲哀在于,拼了命的想去掌控自己不能掌控的,却在自己可以掌控的方面完全失控。什么我能掌控?早睡早起,绝不熬夜,适度锻炼,健康饮食,乐观心态,努力提升自己的免疫力,这些最基本但是对身体最重要的东西以前不说被我忽略了,那至少也是不当回事。所以,从今往后,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睡觉,笑对生活,爱护自己的身体,因为有它才有我的一切。
开始学会接纳别人的帮助。对于我这种女汉子,能做到的事,从不求人;做不到的事,也尽量不麻烦别人。不花别人的钱,不欠别人的情是我的信条。现在躺在病床上,发现自己太多事情不能完成,最最要紧的是每天的营养补给。儿子不太会做,老公也笨手笨脚,闺蜜红娟关键时刻来帮忙,照顾我的一日三餐,让我瘦弱的身板能扛过一次又一次的化疗。看她围着我忙前忙后,觉得很对不住她——一个退休下来天天太极天天麻将的闺蜜,不想她为我如此操劳,可从手术室出来仅78斤的我,不快速补充营养增加体重,又如何增强免疫力去与癌细胞斗争?幸好,我有几个好闺蜜,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立马提上行李,直下长沙,为我排忧解难。
开始看清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哪些人虚情假意,哪些人真心实意,哪些人想看你的笑话,哪些人在真正为你担心?一场重疾足以检验人性,患难见真情也见假意。儿子两个月来每天24小时的如影随形,哥嫂三天两头来长沙看我,闺蜜不厌其烦地精心准备食材……亲人、朋友、同事们的真诚问候与红包接济,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在盼我早日康复。我将所有问候我的人一一记录下来,提醒儿子往后学会报恩。当然,我的所有医生都是真正关心我的人。哥哥给仅一面之缘的省肿瘤医院院长向华发个信息,向院长立马安排我住院治疗。我的主治医生高大帅气,年富力强,言简意赅,急人所难,他的名字——陈坡,我喜欢,跟着他爬一个个“坡”我还是有信心的,如果叫陈“峰”,我就畏难了,望峰息心,哈哈哈。感谢他知道我有睡眠障碍,会考虑给我安排单人间或双人间。我的手术医生——周铁军医生,人如其名,很能给人安全感,见人一脸笑,沉稳干练,他总是一个劲儿地说,手术很成功,伤口恢复很好,不要担心,他的话语让人觉得有盼头。我的换药医生——瞿月娥医生,特别耐心、细心,每一个伤口,她护理得极为细致,她很能共情我的遭际,总是一个劲儿地说要多吃,要多吃。即便周末休假,她也会来医院给我换药。两个月来,遇到太多暖心的医生护士,让我有信心战胜病魔。
开始结识更多新朋友。在医院的时间长了,会遇到很多同病相怜的人,瞬间,我们能抱团取暖。在我的病友群里,贾凤对我的影响不小。她是一个特别坚强特别乐观的人,认识她,是我的幸运,她比我小,比我更早患同一种病,她总是会把她治疗途中踩过的所有坑一一分享给我,让我思想上有准备,行动上有方向。尤其让我震撼的是,她的每一次住院化疗,都是一个人完成,老公在深圳打工挣钱给她治病,儿子在长沙打几份工很辛苦,她不想麻烦儿子。一个人租房,一个人输液,一个人外出买饭,特别坚韧。有时,身体状态不错,她会背着氟尿嘧啶的化疗包去麻将馆打麻将,赢多少输多少,她都会告诉我,她的心态极好。她刷新了我对癌症患者的刻板印象,是的,要向她学习,即便身患重疾,生命也可以洒脱、随性、恣意,也可以让生活多些阳光。用她的话说,活一天赚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是的,这世上,没有太多真正快乐的人,只有想得开的人。癌症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重新审视自己人生的契机。我是该好好反思自己过往太多错误的思维方式与生活方式。
开始珍惜有限时光。生病前,觉得时间大把大把的,可以随意挥霍。当自己的病与癌有关后,马上变成被判了死缓的人,会不自觉地生命倒计时,于是,重要的事要赶紧做。每天的光阴很宝贵,不疼不痒的日子要好好享受,晒晒太阳散散步,读几行鲁米的诗:在是与非之外/有一片田野/我将与你在那里相见/当灵魂躺在那片草地上/世界的丰盛不可言说/语言,念头,甚至词语本身都没有意义……于是,也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两个月写了两万多字,记录每天琐碎的小事以及感受到的美好,让向死而生的每一天都有痕迹。
哈哈哈,啰里吧嗦地列举了不少成为癌症患者的好处,其实挺阿Q的,癌症患者,客观正视他,他是寿命不长者,家庭经济困顿的制造者,亲人正常生活的破坏者。但是,患病治疗期间,精神胜利法真的很需要,一次次的化疗,乏力,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各种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唯有精神不倒,唯有记挂着温暖过我的人与事,才可以挺过这艰难岁月。
真正的命运从不会很有礼貌地敲门,它可能砸你个晕头转向,就像51岁前未历经沧桑的我一样,突然,结肠癌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我的朗朗晴空,我用两个月才学会平静地接纳它的光顾,并且,在全新的抗癌领域发现了生活的美好。现在,我可以对癌细胞说,来吧,我要与你斗一斗,这会让我觉得生命多了些意趣与挑战。就像桑地亚哥对成群结队的鲨鱼说:“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哈哈哈,我是癌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