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遇见】夏日瓜甜(散文)
“分瓜喽!”队长站在村口拿着铁皮广播筒子这么一吆喝,正在家里和户外树荫下乘凉的人们就立刻卷起凉席回家拿起盛瓜的家什向村子中央有辘轳井的大梧桐树下一片空地奔去,那里是开社员大会的场所,也是夏天分瓜的地方。
去瓜园摘瓜拉瓜的人和平板车还没有回来,孩子们就把畚箕、箢子、篮子,甚至簸箕口袋排成了长蛇阵。
“来了!拉瓜的车子来了!”拉瓜的两辆平板车刚下公路进村,不知是谁的眼尖,叫了一声,忍不住的孩子们就飞风似的迎了上去,尾随在平板车两边,叽叽喳喳地喜形于色,欢快地叫着:“我要这个!”那个说:“我要那个!”开始分瓜了。队长扶秤,一个人拾甜瓜,一个人拾菜瓜。一个个的来,会计记账。按人口分配。分到最后若还有剩余,就再次按次序匀瓜。没有匀到的,下次补上。人们带着分得的瓜各自欣喜地回家。
父亲是个种瓜能手,每年生产队都要安排他负责管理瓜园。一到谷雨季节,他就要把挂在屋墙上上面写着字的瓜种袋子取下来,把各种各样的菜瓜种,甜瓜种,西瓜种放在盘子里晾晒,准备播种。该种瓜了,他就和村里的老麦头,两人在生产队预留的二亩瓜田里忙活起来。平整土地,根据品种布局地块,放样定点,然后用专用瓜铲按穴开缝下种,拍实培墩,等该发芽了再扒开土墩,晾芽助长。期间还要经常查苗补栽,清除地老虎害虫的危害。在阳光雨露的惠顾下,瓜苗茁壮横竖成行十分壮观。瓜苗开始放秧了,父亲和老麦头两人更忙了,拿起瓜铲开始压瓜,就是把瓜秧按一定方向捋直用土块稳固,一来可以充分利用空间提高采光率充分发挥光合作用,二来可以提高坐果率。开花了,阳光下金灿灿的花儿像闪烁的星星在翡翠般的绿海中眨巴着调皮的眼睛。瓜叶翠绿,瓜秧昂起头伸展触须拧着劲儿地向前延伸,充满生机活力。紧接着就是整枝打岔掐顶,便于稳定生长,提高单株产量和果实品质。绿油油的瓜秧完全罩住了黄土地,蝴蝶蜜蜂在开满黄花的瓜园里翩翩起舞,幼果吹着喇叭一天天长大,父亲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到了高粱拔节大喇叭口将要抽穗时节,父亲和老麦头就在瓜园两头搭起了茅草庵,后头用秫秸封住,前面用四根立柱擎起高粱秸箔用来遮阳乘凉。
艳阳下,各种各样的瓜一天一个样在膨胀长大,变换着从稚嫩到成熟的颜色。随风飘拂碧绿的叶片中,黄的、绿的、白的、花的、还有黑的,五彩斑斓琳琅满目,闪烁着肥硕的身躯,油光发亮,憨态可掬,逗人喜爱。更加令人欢欣鼓舞的是硕大的西瓜一个个浑圆匀称,像排兵布阵一样,排列有序,十分壮观。足见父亲和老麦头田间管理的精细和付出的辛勤劳动。瓜开始成熟了,甜瓜浓郁的香气随风荡漾阵阵袭来沁人肺腑令人陶醉,随着瓜园边上三面高粱地随风摇曳的绿叶莎莎的响声,温馨静谧的气氛让人心旷神怡。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常在瓜园里,什么样的瓜是什么味道了如指掌。窝顶子“狮子头”菜瓜个大方圆微甜水分多,入口酥脆解渴;长形青菜瓜生吃不苦,熟了甘甜爽口味道清醇;“金耙齿”甜瓜个大,外皮黑黄相间,色彩鲜明艳丽果肉宽厚,入口稍硬,口感一般;“羊角蜜”甜瓜果形细长,绿皮红瓤红籽,入口如蜜;“红到皮”甜瓜外表黛绿,果肉红嫣像火龙果,入口酥脆甘甜平和;“蛤蟆酥”甜瓜竖纹柔和浅绿,果肉酥脆甘甜可口;“敬德访白袍”甜瓜外皮黑色条纹黑白相间,皮质厚实,必须削皮食用,果肉雪白,入口清爽如冰糖乍舌特甜;“白沙蜜”外表雪白,甘甜爽口深受儿童喜爱;黑褐色的面瓜,成熟后外皮开裂,入口沙面醇香,深受老年人青睐……
每天晚上,生产队都会派两名青壮年来值班帮助看护瓜园。来时都会用一根长棍挑着个席筒和被单。每天黄昏父亲都会挎着畚箕小心翼翼惟恐伤害小瓜,踮起赤脚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轻手轻脚地去摘熟透的菜瓜和甜瓜来招待他们。瓜棚下放着收集各色瓜种的水盆,储备来年的种子。夏季瓜园值班是一种美差,大家都把它当作一种乐事。人一来到瓜棚下,就坐在小板凳上,拿起小刀削瓜品尝各色瓜香,谈笑风生兴高采烈,一边吃一边听父亲介绍各种瓜名的来历,他们总是饶有兴趣敞开口地饱餐一顿方才罢休,然后地分两头,酣然大睡。
月色朦胧,蚯蚓低吟。夜半时分,父亲微微听到“咯嘣、咯嘣”的响声,于是就起身悄悄地晃醒大肚子阿金,阿金拿起木棒和阿华两人悄悄包抄过去,偷瓜的听到动静撒腿就跑,从高粱地穿过,沿着羊肠小道一路狂奔。阿金拿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尾随着前面的背影。嘴里还大声地吆喝着:“小栋,你往哪里跑?还不给我站住!”我在朦胧中被惊醒,心想,还能真是栋哥吗?想吃瓜直接过来吃啊!咋犯傻了?心想要真是栋哥,大肚子他俩怎么也追不上,他是草上飞啊!一会儿,远处高喊:“逮住了!”我的心一下子咯噔沉住了,这下可坏了!阿金二人回来了。他说偷瓜的是邻村的阿牛,跑不动了,爬到桃园的桃树上去了,瑟瑟发抖,被他俩数落了一番放走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因为我从小就是好邻居栋哥看大的,他就一个臭毛病,嘴馋,好爬瓜(偷瓜)。后来,栋哥知道了阿金大呼小叫的喊着他的名字追偷瓜的阿牛,很是不爽,耿耿于怀,至今想起来是个笑话。
跟着父亲看瓜有笑有泪,有苦有乐。一天夜里,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炸雷在漆黑的夜幕中滚动大有要把整个世界撕裂碾碎之势,惊心动魄令人不寒而栗;雨水从天而降,泻声哗然,骇人心扉十分恐惧。猛烈的西风掀翻凉棚,雨水直扑庵子门,猛溅到两头,父亲用蓑衣和木棍死死地顶住也无济于事,我们只有坐起身蜷缩在角落里苦熬到天亮。
雨住了,蛙声烦躁,一片汪洋,高粱东倒西歪,西瓜、小瓜漂浮在尚未退去的积水中,父亲和老麦头拿着铁锨开沟放水,到了下午,才把瓜园的水放干净。
如今夏日已去,秋天来临。时光流逝,往事如烟,我父亲以及老麦头也早早离我而去,就连老队长、阿金、阿华、还有难忘的栋哥也都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生产队这个社会符号也尘封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有阿牛还在拄杖于村头徘徊,凝望着无尽的天空……唯独那火热的夏日,和难忘的瓜甜,父亲的音容笑貌,和父老乡亲的亲情还久久萦绕在心头,让我回味绵长,热泪含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