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消失的村头打谷场(杂文随笔))
年轻时,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80年代,父亲因病去世后,在家庭填饱肚子都保证不了,生活极其困难之下,靠上山刨树根砍柴禾担到街上卖,瞒着母亲偷着跑到新华书店,先后购买回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等近百部书籍,三百余部画书(连环画)。
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改变人生。生前在大队、生产队担任会计的父亲,是个读过私塾的人,尝到读书好处的父亲,常常教育我和弟弟、妹妹,长大一定要好好读书和多读书,读的书多了,大脑里知识丰富了,人的见识就广了,别人眼中,你就是一个知识分子。
60年代,我出生大别山区一个偏僻农村,每次回老家,我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徘徊在村头打谷场上,搜索打谷场,晚上,村里老人,手摇芭蕉,一边拍打蚊虫,一边给我和小伙伴们,讲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把我和小伙伴们,吓得不敢走夜黑路,甚至连家里都不敢回去。
老田舅爷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最会讲故事的就是老田舅爷,老田舅爷是个外地逃荒户,老田舅爷告诉我和小伙伴,他的老家在安徽淮河北边,一个穷村庄,连年闹水灾,没有饭吃,带着舅奶奶讨饭到我们村子时,看村上人对他们厚道,就在村子里安家落户了。
老田舅爷最辉煌的时代,就是在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他加入大别山游击队,当时国民党48师驻防在大别山区(安徽、河南),他在大别山游击队长带领下,与大别山“岳葫芦”和“三姑奶奶”顽匪斗争,击败敌人一次次进攻,取得一次又一次辉煌战绩。令人惋惜的是,这位大家送外号“河北胯子”英雄游击大队长,在新中国即将迎来黎明之时,解放前,在一次剿匪中不辛牺牲了。
匪首岳葫芦,原名岳歧山,祖籍信阳潢川县,是个十恶不赦、穷凶恶极、残害百姓、恶贯满盈的恶匪,长期盘踞固始县、霍邱、淮南、淮北等地带,他手下杀害的贫民百姓无数,是个罪恶滔天、伤尽天良的民族败类。谁家小孩夜里哭闹,一提岳葫芦来了,孩子哭闹声立刻停止。
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什么都报。50年代,横行大别山区多年,大匪首,大恶魔,岳葫芦终于迎来了末日,在寿县一个小村庄里将岳葫芦生擒活拿,并被判处死刑。这些故事我在读初中时,在小说《破晓记》、《活捉岳葫芦》书中得到了印证。老田舅爷的故事很多,也很精彩。
大军南下之时,老田舅爷没有选择跟随大军南下参加解放军,而选择留在大别山区保卫家乡,与大别山匪首“岳葫芦”、“李三姑奶”等国民党残余势力斗争,解放后,老田舅爷没有选回到自己的老家,把家安在了我们庄子里,成为一名红军流落人员,生产队里的牛把式。
打谷场有很多用处,除了为生产队堆稻谷和麦子,还要为生产队打场和晾晒谷物,童年,打谷场让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放露天电影,童年在大队读小学时,我是村里有名的电影迷,听到周边十里八村晚上放露天电影,宁肯饿着肚子,放学背着书包,就和小伙伴们,一块跑到露天电影场。
夏天,村头打谷场最热闹时节,吃过晚饭,大人们端着小木凳,三五成群,张家长、李家短,聚集在一块唠嗑聊天,唠叨那些老奶奶裹脚又臭又长,家长理短的事。我和小伙伴们拿着从学校拾回来,老师们用完扔掉的墨水瓶洗涮干净,飞奔在长满杂草窄窄的田埂上,在水稻秧苗上捉萤火虫,跑到打谷场上,比谁捉的萤火虫多,比谁的瓶子最亮。
秋天,水稻成熟了,白天,大人下田收割水稻,晚上,把白天用尖担挑到打谷场上的稻捆子,解开铺摊在打谷场上,老牛拉着石磙,在上面来回不停的碾压,直到把稻杆上的稻谷辗压拖尽。大人牵牛打场,我们小孩子在稻草上,玩耍打滚捉迷藏。童年,让人开心的事很多。
表哥是个走村窜户的剃头匠,七、八十年代,剃头匠来到庄上,为了节省时间,大都选择在打谷场生产队队屋,社员想剃头,提壶开水,来到队屋理。表哥不仅发理得好,大刀刮脸、掏耳朵、剪鼻毛等,也令人叫绝,大家都喜欢找表哥。那年代理发不给现钱,年底,一次性给些粮食。几年前,表哥年龄大了,理发店也关门了。
当时,生产队种的是高杆水稻,打下来的产量很低,家庭挣工分多的,生产队分得的粮食,一天三顿喝稀饭勉强够吃,家庭挣工分少的,生产队分得的粮食,就是一天三顿喝稀饭,也只能勉强够半年吃。表哥是个厚道人,常常把家里剃头挣的多余粮食,借给左邻右舍缺粮户。
让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打谷场北头的歪脖杏树,麦地里麦穗还在泛青时,小伙伴们就已等不极了,摸黑偷偷爬到树枝头采摘,刚刚泛黄的杏子嚼在嘴里,满口直吐酸水,酸得牙根发麻。地里麦子黄了,杏子成熟了,歪脖杏树早已不见杏子,只剩树枝头片片树叶。
八十年代,生产队“大锅饭”解体,土地实行生产责任制,分田到户,村头打谷场更忙了,每到麦子、水稻收割季节,打谷场四周,全是大堆小堆谷堆,为了争抢打谷场打粮和晾晒粮食,曾经友好的爷们、叔们、兄弟、左邻右舍,争吵得六亲不认,甚至大打出手。打谷场变成香饽饽。
我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抱负的人,离开家乡的日子里,干过一天十几个小时建筑工地小时,干过在马路边修理自行车,干过修鞋匠、卖过甘蔗等等,风霜雪雨,吃过各种苦头,让我没有忘记的是,无论条件多么艰辛和多么艰苦,不能忘了读书和写作。96,我顺利进入一家报社担任记者。
人生中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的人生同样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80年代,在中国青年报发表一篇“豆腐块”小文章,把我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特招到公社邮电所担任乡村邮递员。90年代,从一个大别山沟走出的农民变为市民。两个孩子成为大学生。
如今的老家,站在村头打谷场,向村子里放眼望去,空无一人,一片荒凉,昔日老宅庄的小洋楼,变成残垣断壁的危房。我离开家乡时的老人,基本都驾鹤西去,幸存者变成了耳聋眼花的陌生人,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变成了城里人和街道人。看着即将消失的老宅庄,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岁月不饶人,转眼之间,我离开老家快40年了,从离开家乡的壮小伙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农业机械的推进,老家结束了老牛耕种和人工收割时代,昔日碾谷子的石磙早已不知去向,打谷场成为永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