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在上海带孙的时候，晚上总喜欢去附近的肯德基坐上一坐。尤其是寒风刺骨的冬天和酷暑难耐的夏天。
　　 那个肯德基的服务员挺人性的，端着托盘，满脸含笑，给我们的感觉就是你们坐你们的，他们服务他们的，不矛盾。
　　 这期间，总会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高瘦又佝偻的老爷子，牵着一位胖大高个的女子，或早或晚走进肯德基。
　　 那老爷子看着起码有八十多岁了，整个身子瘦成了竹竿，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弯曲的形状恰又似一柄灰白色的长勺。满脸的沟沟坎坎更像风吹日晒了上百年的老枯树，一双浑浊的眼睛时不时地眯起，眯起的同时，牵拉起鼻梁上、额头上许多皱纹来。想来，老人不但精气神不行，连带着视力也是不行了。反观那女儿除了脸上透出的木呆样，营养状况倒是顶级的，红光满脸，油光水滑。
　　 因为见得多了，总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后来有认识的人介绍说：这是父女俩，就住在马路对面的拆迁小区里。还说，别看父女俩身上穿的衣服挺时兴的，都是周边的好心邻居们给的。
　　 那女儿该有四十好几了，看她走路的形态，还有那双不灵动的眼睛，一眼就能猜出明显弱智。果然，那熟悉情况的人后来又说，女子的父母亲原本都是回沪知青，两家本是表亲，最后，亲上加亲，成就了这桩婚事。
　　 不想，这近亲结婚，终究酿下了苦果。眼见女儿一天天成长成这般情况，女子的母亲抑郁了。孩子13岁那年，在一个早晨，竟然用一条围巾，借助了床栏杆的辅助，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可怜，那母亲走后，留下的这对苦命父女。从那以后，这父亲独自担起了抚养女儿的责任，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既当爹又当娘的可怜父亲。
　　 最后那人说，别看现在的女儿长得牛高马大的，小时候可不好生养，好几次孩子发热，这父亲硬是走了好几里路，一步步背到医院的。据说有一次，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也是在那一次，有人曾经劝这位父亲，叫他顺其自然，还暗示他，才四十出头的汉子，不能被这个傻丫头误了后半生。可这父亲只是摇摇手，回答说对方大概没做过父亲，所以不知道当爹的心。
　　 说到这里，那人像是总结归纳，说，好在现在这父女俩都有低保，生活原是无虞的，女子的日常照顾还是一直由父亲亲力亲为。
　　 这父女俩每次到了肯德基，老爷子就会把女儿安排在座位上，然后俯下身子叮嘱些什么，之后的他呢，有时会去店门外买些什么，有时是一包瓜子儿，有时是几个小橘子。大多数时候，老爷子会在大厅里慢慢走上一圈两圈。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认识并且知道他们情况的人也多。于是，常有认识的会给老爷子一些食物。有时则是人家没吃完的，看着还是完好的。
　　 老爷子拿到食物，总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女儿面前，然后对面坐了，双手支起下颌，就像寻常父亲看自己还未长大的小儿女一样，笑着看女儿吃，偶尔，替女儿用餐巾纸小心擦去脸上和嘴角边的染色油汁。而女儿一定是习以为常了。
　　 有一次，老爷子试探性伸出手在女儿面前摊开的纸袋里，拿了根薯条，半开玩笑说了声，让爸爸尝尝味道。
　　 不料，薯条还没进入老爷子的口，女儿就恼了，一伸肥胖的大手，拍下了父亲手中的薯条，嘴里还鼓鼓囊囊道：这是我的！我的！父亲见此，笑出满脸的宠溺，一叠声说，是你的，爸爸不吃，不吃。转头，满脸傲娇地对一位熟悉的老头说，你看看我这丫头精明不精明？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