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年轻男子，面对着二十七位青春靓丽的少女——怕是柳下惠也难免不想入非非做不到洁身自好。更何况那个男子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贾芹！
　　 话说自从贾芹巴结上了凤姐，通过凤姐的的运作，他顺利地掌管了水月庵，面对着荣国府里遣送出来的十二名小道姑十二名小尼姑，还有后来被赶出大观园的芳官蕊官藕官们，贾芹的心里打起了小鼓，又像有小鹿乱撞。那二十七位少女，除了那戏班子出来的三倌儿一心修行不理睬贾芹，其他的女孩子正是渐通人事，贾芹一撩拨她们就一拍即合，在水月庵里吃酒作乐荒唐了起来。
　　 这事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写了一张大字帖子，贴在了荣宁两府的几处外墙和门面上。那帖上写道：
　　 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出新闻。
　　 至此，荣国府的贾政贾琏等才知道贾芹在水月庵里胡作非为。受这张大字帖的影响，水月庵里的女孩子们一起被偷偷带回了大观园，关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派人看押着。
　　 两天后，关押她们的屋子里呼啦啦进来几个婆子。领头的是赖大家的，她说道：“各位姑娘们，你们大喜啊！老爷太太念你们年岁渐大，不忍耽搁你们的光阴，让这些婶子大娘们带你们出去，负责给你们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可怜那些女孩们，无力反抗被那些婆子三三两两的陆续领走了。
　　 最里面的蕊官一手拉着藕官一手拉着芳官哭着道：“当初我们十二姐妹一起从姑苏来到京都，虽是离乡别土，好在我们姐妹们一处倒也热闹。后来菂官病死了，龄官宝官玉官她们出了府断了音讯。剩下的姐妹虽被分给了不同主子，好在大家还能时常碰面互相帮衬。可惜好景不长，太太要我们的干娘给我们寻婆家，其他几位姐妹也失去了联系。就剩下我们三个一起出家修行。这又要被拉出去配人，岂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藕官道：“要配人我是万万不可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不在乎死了，就是放不下你们俩个。要不，我们三个同进一家门吧，我守护着你们。”
　　 蕊官说：“她们哪里会同意呢？你不怕死，我还怕吗？只是芳官怎么办？”
　　 芳官知道藕官是唱小生的，唱着唱着入戏太深了，把现实中的自己也当成了小生，先是和唱小旦的菂官假戏真做谈情说爱的，菂官病死后，她伤心难过遇到清明中元节会背地里给她烧纸祭奠。蕊官接替了菂官的角色，和藕官演情侣，演着演着两个人也生了情愫。芳官虽是唱正旦的，可是她骨子里藏着一股子英气常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男儿气概，她对蕊官也是日久生情，但是，她知道藕官和蕊官两个人好，就把这份情深深地藏在心底。也正是因此，那年蕊官托春燕捎蔷薇硝送芳官，芳官视若珍宝，这也是贾环向她要蔷薇硝，芳官哪里舍得给他的原因。此时芳官听到蕊官仍惦记着她，心里激动说道：“蕊官，你们不怕死，我是那贪生怕死的吗？。今天大家要活一处活，要死一处死”说着，芳官挡在要来拉蕊官的婆子前面喊到：“你今儿动她试试？反正是一死，我先掐死你，赚一个是一个！”说着伸出双手向那个婆子的脖子而去。
　　 那个婆子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人敢动手，躲闪不及被芳官死死地掐住了脖子锁了喉。立刻，剩下的婆子有过来掰芳官的手，有过来拧芳官胳膊的，有拽芳官头发的。藕官蕊官见状，心里想：当年赵姨娘好赖是半个主子为了蔷薇硝之事来打芳官，我们都是团结一致向赵姨娘发难的。今个儿是关系到我们三个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哪里能放着芳官不管。她们说道：“芳官莫怕，我们来了。”两个人挥舞着拳头，加入了和那几个婆子的打斗中。
　　 她们打的不可开交之际，一个男子声音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芳官打的正酣，听声音那么熟悉，拿目光瞥见正是她原来的主子贾宝玉宝二爷。他的身边跟着李贵焙茗。那几个婆子也知是宝二爷来了，又知李贵焙茗不是善碴子，她们不停手会被李焙二人收拾，就退出了打斗圈，芳官等也跟着住手站在那里看着贾宝玉。
　　 赖大家先上前道：“宝二爷，我们是遵照夫人的旨意，给她们拉出去许配人家的。可是这三个玩意不识好歹，尤其是她，”她指着芳官接着道：“先下死手要掐死夏婆子！”
　　 芳官道：“她原来就是夏婆子啊？听说那年就是她见赵姨娘为蔷薇硝生气，她就添油加醋的挑拨离间。我怎么不再使些劲儿掐死她呢！”
　　 贾宝玉道：“好了好了！都别再说了！赖大娘，我就是为她们三个来的。你们去吧，她们的事儿，我待会儿亲自去向太太求情！”
　　 赖大家的心里想：当初你连晴雯都没有留住，连带着她们几个也被撵出去了。如今太太会听你的话才怪。又想：好赖他是这府里的宝贝旮瘩凤凰蛋，我在这里得罪他不值当，不如卖个人情让他去跟太太说去，到时候太太不应，还不是再由我带人处置她们。想到此，她朝那几个婆子挥挥手道：“宝二爷亲自来了，就交给宝二爷处理吧！”
　　 婆子们退去，贾宝玉忙上前要拉芳官的手，嘴里说道：“芳官，你还好吗？我才知道你进园子了，就赶过来看你！”
　　 芳官推开他的手道：“好啥好？你既然来了，还能不知道情况？”
　　 宝玉道：“我是真不知你们被拉回了园子。是刚才李贵和焙茗在那里聊天，我听了一下，是李贵的母亲要再给李贵娶个小妾，李贵不同意，正跟焙茗诉说呢。我一听，就上前问要说的小妾是哪里人？他为什么不同意？李贵瞅瞅四下无人，低声告诉我，说是有人贴大字帖揭发贾芹在水月庵里和尼姑道姑厮混，老爷和太太免去了贾芹的差事，要把这些尼姑道姑许配人家。李贵不要这里的女孩子做小妾，是嫌弃她们的名声不好，和贾芹不清不楚的，他娶她岂不是带了绿帽子。我一听，就想到了你，就来找你！”
　　 宝玉一口气说完他是如何到这里来的，芳官冷笑道：“宝二爷也和李爷一样，认为我们水月庵里的女孩子们，名声不好了？既是这样你来找我就不怕被绿了吗？”
　　 宝玉自知说话唐突了解释道：“我哪里嫌弃女孩子们了？我其实是替女孩子们不值的，芹儿出格了，却要她们背着污名，连李贵都不愿娶她们做小妾，她们被拉出去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想想都替她们悲哀啊！”
　　 三倌听了，都流下了眼泪，她们虽然和这二十四位女孩不算太亲近，总归一个庙宇屋檐下里待过，多少是有感情的，又从她们的身上想到自己的未来，难免不伤心难过。
　　 芳官抽泣着道：“难得这世上还有人替她们的处境悲哀！只是悲哀有什么用？这世道不公，还是不公！”
　　 宝玉竟听出了芳官对他有赞许之意就大包大揽道：“芳官，蕊官，藕官，你们别担忧。我去求太太，让她答应留你们跟着妙玉在陇翠庵修行去。”
　　 芳官道：“当初太太污蔑我是狐狸精，勾引了二爷，你去替我们求情不正好落了话柄在她手里？”
　　 宝玉道：“太太是我亲生母亲，当初她是偏听偏信，这次我又不是要你进我屋子里去，是去陪妙玉修行的，她不会拒绝的。”
　　 芳官道：“我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二爷要去，不要提我，只求太太把蕊官藕官留在陇翠庵吧！”
　　 “那你去哪里？”蕊官藕官同时问道。
　　 “我自有打算！”芳官把自己准备以死抗争的想法换了种说法。
　　 那藕官蕊官也是聪慧之人，如何听不出芳官的言外之意！她们说：“二爷，你去求太太，她要留我们一起留，要不留我们就一起死！反正，我们三个不能分开！”
　　 宝玉啐了一口道：“好好的，可别动不动就死呀死的。有我在，你们啥也不怕！你们就等我信儿吧！”
　　
　　 二
　　 如赖大家的所料，当王夫人听见儿子宝玉来为芳官蕊官藕官求情，恨得牙根痒痒！“孽子，你怎么就不争气呢？”她冲着宝玉骂道：“那个小蹄子芳官妥妥的一个狐狸精，在水月庵和芹儿胡搞在一起，又有脸让你来求我让她去陇翠庵。当我傻呢？她和那两个小戏子还不是惦记着你。”
　　 “太太，只要你答应把她们留下来，我保证不会去陇翠庵和她们有瓜葛的。”宝玉央求。
　　 王夫人恶狠狠道：“滚！你再为她们求情，我不舍得打你，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把她们乱棍打死！”
　　 宝玉怕了，他忙说道：“太太别怒，别去打杀她们。我们都冷静一宿，明天再议此事。”
　　 王夫人气归气，也不想为这事让儿子记恨自己，她想：我先稳住宝玉，让袭人劝他一劝。等宝玉安静了，那三个小蹄子，明天处置不迟。
　　 宝玉出了王夫人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闷闷不乐，躺在床上思想着如果再去说服不了自己的娘，该怎么帮芳官她们三个。约摸着半个时辰，袭人进来，拉起宝玉道：“听说你又去惹太太生气了？”宝玉问：“你还听说了什么事？一块儿说出来吧！”
　　 袭人道：“那芳官在我们屋子里待过，我拿她当亲妹子待，你又不是不知！她出事了，我比你更急！可是，你也不想想当初太太就是讨厌她的轻浮妩媚，才把她撵出去的。如今她被水月庵那帮子人带累的名声不好，你再去求夫人，夫人可是你亲妈啊，她能不为你考虑吗？”
　　 “你倒是不藏着掖着了，是太太让你来劝我的？”宝玉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二爷现在计较这些不如想个其他法子帮芳官她们。”
　　 “你说的轻巧，我这不正在想着万一明天太太还要把她们拉出去配人怎么办呢？”
　　 袭人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听说芳官她们三个是抱团和太太作对的，扬言死活都要在一起。既然她们不肯分开嫁人，太太又不肯留，二爷可以给她们另寻一个出路。”
　　 宝玉问道：“姐姐是不是有了主意？说来听听！”
　　 袭人说：“记得二爷让我保管过一条大红汗巾子？那条汗巾子的主人，也是和芳官她们一样，是个唱戏的。”
　　 “你是说蒋玉菡？”宝玉高兴起来了道：“对，找蒋玉菡！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宝玉出了门找到蒋玉菡，跟他一说芳官她们三个的处境。蒋玉菡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只要芳官她们三个愿意，他的班子可以收留她们三个。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夫人先派人把宝玉叫了过去。宝玉正准备开口，王夫人先说道：“宝玉，昨儿娘的火气大，说话狠了，你别往心里去！天底下，哪个娘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气候的？所以娘才害怕你被狐狸精们给迷住了，走歪路耽搁前程。”
　　 “太太，你放心！我只是怜惜芳官她们。她们几个是戏子出身，本来是下九流受人歧视，又被芹儿在水月庵胡闹跟着坏了名声，她们几个就算嫁人了，日后难免遭受不白之冤，我有个朋友是个戏班子的班主，他愿意收留芳官她们。求太太成全！”
　　 王夫人说：“你那朋友是那年害你挨打的那个蒋玉菡吧？这事要让你父亲知道了，别说是你，连我也得受牵连！”
　　 宝玉解释道：“那蒋玉菡如今有了自己的戏班子，是个自由之身，我和他交往并不碍事的。”
　　 王夫人道：“你还是离他远点吧。你薛大哥哥，还正为他背负人命官司呢。芳官她们三个，昨个儿我冷静下来觉得确实做的不妥，就去征询了她们的意见。她们说要回原籍，我昨晚跟老爷一说，老爷也同意她们回去，并给了她们一些银两，派余信护送她们走水路回姑苏，今个儿就出发！”
　　 宝玉听了这是芳官她们的意思，忙感谢母亲王夫人宅心仁厚。王夫人说：“要感谢也得算上老爷！”宝玉忙说：“是的，是的！太太提醒的对！”
　　 芳官她们的归宿有了着落，宝玉心里又喜又悲。喜得是芳官她们能回故里开始新的生活，悲得是又要跟芳官分别，而且这一别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他出了王夫人院子，顾不上回怡红院吃早饭，直接奔向了关押芳官她们的院子。
　　 看守芳官的婆子，昨天就知道王夫人来过，说了要把芳官她们送回故里，也不敢阻止宝玉进去送行。宝玉大踏步进了屋子向芳官她们说道：“恭喜三位姑娘，终于脱离苦海要归乡了！”
　　 蕊官道：“二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要是故乡好，我们早就返回了，还会等到今日？”
　　 这一语点醒梦中人，宝玉恍然明白过来了，先是宝官几个离府回乡，芳官她们没有结伴同行，又是宁肯被驱逐去了水月庵出家修行，她们也没有回乡，这次不是被逼无奈她们怎么会回乡呢？他连连叹息，怪自己是榆木脑袋，他说：“芳官蕊官藕官，你们不愿回去，我这就去再求太太让你们留下来！”
　　 芳官道：“二爷不必费心了！落叶归根，当年我们年纪尚小不懂这个道理，经历多了，觉得还是故乡好。”
　　 “可是，你们回去了，怎么生存？”
　　 “我们有手有脚，还有一副好嗓子，最重要的是我们三个人能在一起，怎么不能生存？二爷不必多虑！”
　　 他们四个正在这里说着，贾琏领着余信走了进来。贾琏道：“宝兄弟，你也该说够了！老爷吩咐有余信护送三位姑娘回姑苏，即刻起程。”
　　 宝玉见大局已定道：“我再送送她们！”贾琏没有言语，由着宝玉跟着他们一行人出了大观园的小角门。
　　 小角门外早有两辆车子等着芳官她们，负责把她们送到码头。贾琏拉住宝玉说道：“就到这里吧！余信这人办事咱们还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