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伯伯过逝，大过年就赶往乡下。
　　 那是一个坐落在小山头上的村寨，被林木掩映着，雾气飘过山峦，隐约像山中的海市蜃楼，微风过处，有鸟清脆的鸣音传来，似天籁的琴声,敲打着自然的韵律。
　　 此时淫雨霏霏，空气清冷。从车窗望去，群山青黛，我想此时的村落要比以往更青翠，车从大道转进村落时，我的心突然变得有些郁郁，车道两旁耸立着一幢幢楼房，看不到原野，也看不到我心里的那幅画。一切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对于过逝的伯伯，我并没有装出一幅悲痛的样子，在我心里，他已经得到解脱，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已退休，二子三子经商，有钱后说话也有了暴发户的味，但从大伯肠道爆裂的那天起，二子三子都没来到一天，也没花一分钱，甚至连问候一声都没有，直到他过逝才不得已而来。
　　 行过礼后，我便随意地四下里走走，此时的村落里树也没见到几棵，更听不到一声鸟鸣，村西原有几块地，爷爷曾在那里种了几棵高大的春菜树，再往上便是荒地—大坝子，荆棘灌木遍布，有宽大的野棕树点缀其中，那里曾是鸟的家园，现在高高低低的挤满了屋舍。细细碎碎的雨，并没有让我倒回，而是一直往前。原先掩映村寨的树也没了踪迹，剩下的还是房子，一家紧挨着一家。
　　 下得小山来，在湖边走上一圈，天灰蒙蒙的，湖水边上也看不到一只鸟，没有垂钓者的身影，不太清澈的水里看不到一条鱼，观匆匆而逝的湖波，听湖水有规律地拍击岸沿的声音，宛如在寻找那远去的回音。
　　 原野里光秃秃的，闲闲地信步而行，湖的北侧是高高的山壁，像是把这个村落与外界隔离，那些洞壁里曾是猫头鹰的住所，现在也不知哪里去了。往湖的西面，那里曾有条小溪，源头在村北的一个石洞，原本是村里的取水点，由于一公里开外的水泥厂，水从此枯竭，后来便从水库里的水井取水而饮，原先活跃在小溪里的鱼也从此不见。
　　 村的南面是螳螂坡，也就是那些石头下有很多的螳螂卵，岩石上有香甜可口的野葡萄，西南面是片荒芜的空地，那是几个村寨之间的荒凉地带，因土地贫脊没人开垦而荒芜，小时候有好事者在此放狗撵兔，还有人自称看到过豹子，但现在已屋舍林立，一派繁华。我还是喜欢那荒凉的有趣，密布茂盛的野花野草，鸟雀欢鸣，偶有微风过时，芬芳扑鼻。
　　 白昼已去，余下的光线还能分清物体和房屋，山谷中的宁静和幽僻影响了我，我的心融入到其中，沉浸在回忆里。当我回过头来时，远方的物事已消失，只有眼下的村落之上有微明的光。
　　 坐于席间，和村里的人摆起家常，旁边坐着一个我叫不上名却还记得他爱好的人，我便打开话闸问他：“你爱捉野鸡，逮八哥，并把八哥的舌头剪圆来说话。”他说没想到几十年的事你还记得。我问现在还爱吗？他说，现在人把土地都占满了，鸟都没了一只，又哪里还有那样的闲情。他指着对面的一个人对我说，他那时抓鱼和逮黄鳝最厉害。那人笑着说，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别说黄鳝，就连鱼、螺狮都很少了，现在到处都用化肥和农药，把这些东西全都搞没了。还说爱好归爱好，填不饱肚子的。现在占一分土地就是一笔钱，哪还有闲心去搞那些东西。
　　 撤席后，院落里摆上几个热烘烘的火来，人们便坐在火边找话题聊起了天，十多个人围着张桌子叫嚣着掷起了骰子。我拿着蕾切尔写的《寂静的春天》坐在火边看，打算用这种形式来中度过难熬的长夜。
　　 这只是我的想法，我的腿突然被人用棍子戳了一下，抬起头来，那是一个身材不高，嘴唇微薄，瘦弱且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像很久没洗过，他用一种讨厌的口气对着我说：“看什么书？怎么不来凑凑热闹。”他说的斩钉截铁，无视我被人打扰的不快，但我还是冲他一笑作为回应。他那鄙夷的神情，仿佛说我是个怪物。旁边有人说，那是邻寨的人，他们寨子里年轻人赌钱，一晚上有十多万的输赢，很多人为了赌，总希望寨里有人过逝，可以肆无忌惮地赌。
　　 鼓声再起，芦笙唱响，一阵阵凄苦。闹腾过后一切又回复到空明中，我一直坐在那里，眼里却是揪痛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