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遇见】 茶卡盐湖 (散文)
下午四点从高铁站出来,阳光炽烈。我在高铁站附近找了家租车行,选了辆大的越野车,在地下车场绕了一圈,确认一切妥当后离开。
车驶在红绿灯路口,虹因没按路线行驶,以致在右车道上无法进入直行道,只有在离路口四五米的地方停下来,几辆被拦在后面的车按着摧促喇叭让我的情绪因此而低落,这个时候我不能对她有丝毫的怪责,那样会打压她的自尊。从那刻起我的心就悬着了,我只能半开着玩笑,让她保持轻松的心情。这些年来,我常坐车前往省内各地州市,再危险的路段也去过,但对西部来说,一切都是那样陌生,我只有紧盯着导航给她提示。
夕阳在巍峨的尖顶后逐渐西沉,天地间溢满了纯净的金色。车朝茶卡行,沿途乡村的景色和西南的村镇并没什么不同,突然“哗”的一声,整个天空顿时黑寂寂的,大雨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一辆车从我侧面冲过去,溅起污水泼洒在车的玻璃上,于此情景,我不得不担心起来。
车转过一个大弯,绕过一座小山后下坡,远处高大的山脉青黑地没有林木遮拦,让其更显陡峻,也是在这时,高速路中突有车辆朝我们对向驶来,我得承认当实我是一阵恐慌,怀疑是否走错了路。雨越来越大,唯有找个服务区停顿,可导航显示还有五十余里,那种心情自是无法言喻。到达服务区已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我松了口气,心也才安定下来。走进休息厅,我们没有要东西吃,只是从后备箱里拿了瓶水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下来。
窗外雨声不断,我们只能朝着黑色的窗外张望,希望雨早些停下来,正在这时,对坐的男人向我打招呼,他是一个货车司机,黑黑的皮肤,有些瘦,坐在对面吃方便面,问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我说贵州的,赶夜路到茶卡,他突然来了精神,说他几天前刚去了黄果树。他们总是在跑车期间到延路的景区去,随后又说:“如果你们往侧面这条路走,就可以和我一起去新疆,然后倒回来时再去茶卡,新疆那边有另一种风景。”我瞥了虹一眼说:“我很想去,但她身体弱,不能适应,我不能让她去冒险。”他并没明白我善意的拒绝,一直在说前面是什么山,要是不上去看看肯定会后悔,我知道跑长途的货车司机的孤独,一遇有人说话便会兴奋不已,所以笑着和他告别。
晚上十二点,“茶卡盐湖”的银光字路牌显现在车前,我们随导航提示沿路而行,路越行越偏僻,曲折地拐进一条小道,然后前行几里路,来到一个周遭白茫茫的空旷之地,远处有一些零星微茫的灯光,这无疑是走错了路,现在我们处在两难之中,前无去路,又无回路,我只能下车寻路,车灯照在灰色的盐地上,而我,不自觉地成了幅生动的剪影。在开阔地上找路很难,我试着从车辙找来时的路,但又怎么可能,盐地上满是车辙,只有摸索着往四条边上走,看是否有会有新的发现,结果我彻底的失望了,晚风袭来,如刀子削在脸上,既冷且痛,我回车嘱咐虹坐在车上不准下来,并告诫她,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她不能弃车,车是她最好的保障,她惶惶地蜷缩在车里,乌鸦的叫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寂落落地叫,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出现任何惊慌,这样会加剧她的恐慌,也是这个时候,我右面出现了一堵围墙,里面有灯光,我径直走过去,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在我以为走近围墙时,墙不见了,灯光消失,那里什么也没有,也是在那时,我的右侧面朦胧地显出间空置的房子,我艰难地向它走过去,难以想像的是,在靠近房子时,一条路在我的左侧展露开来,那是多么兴奋的一刻,这要比看绝色风景有趣得多,也是我在旅途中所追求的乐趣和真实体验。
在深夜找宾馆,比白天要容易得多,宾馆在距我们下高速两公里靠左的街面上,从外观看还颇具档次,虹自是高兴不已,我们可以在这家宾馆舒适地安顿下来。坐电梯下楼,走在木质栈道上,每走一步都会“咯吱、咯吱”的响,方形的路灯忽闪着昏黄的光,映照出斜斜落下的雨,二十多栋人字形的木屋如钢琴上的琴健有序地排列在栈道两侧。一栋木楼两间房,黄黄的板壁透着清新,床铺干净齐整,备有洗澡间,屋外可了望湖之景色。我泡了一壶茶,然后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闭着眼睛听窗外“滴嗒”的雨滴之声。
第二天醒来,晨曦透过窗帘的缝涌进来,掀开帘子,天空蔚蓝,几朵稀疏的白云浮于空中,雨水冲刷过后的原野,焕发出一股清新之气。此时,我不忍去打扰虹,她开了一夜车,得让她好好休整,我站在栈道上,远处是一幅奇崛的壮观景像。我在那里抽了几支烟。十点时,我们离开宾馆来到大街,和煦的阳光下,小镇静穆,街道宽阔。
在一家小馆里的玻璃窗前我们坐下来,那是我喜欢的一个习惯,隔着窗户可以看到窗外朗照的街道和行人,我们要了碗饺子,二十分种后,驱车前往盐湖。
远山的轮廓淡淡的,眼睛所到之地均为辽阔的草原,水珠如繁星般在草地上闪烁着耀眼的光,不远处两匹马悠闲地吃着草,那是一种安祥而又具野性的气息,我想停下车来拍照,可虹丝毫不为眼前的景色所动,牢牢地掌着方向盘,她绝不容许将车停于道边,哪怕是荒芜人烟之地。
车停在盐湖停车场上,坐电梯上瞭望台,我们置身于这片空阔原野中心的高台上,天地清明、辽远,我可以悠闲地转动着角度观看,此时的天空蓝得像口深井,有个美妙的声音从在天空钻出来,仿佛是召唤,让人冲动地想要融进这片天地中去,近处的房屋和车辆有如齐整摆放着的糕点在下面,远处层叠的山峦以淡雅之色衬在天际处,湖水如绿宝石般在眼底。四周没有一棵树。
穿过广场坐上小火车,箱内两排座位,四人相对,彼此并不言语,只朝窗外饱览沿途风景,阳光下,我的身体仿佛变得和车窗一样透明,与湖水融为一体,没有青春,没有衰老。来到码头,乘快艇在湖中穿巡,白色的水花的在艇两侧翻涌,留下一波长长的白浪,湖面为一片惹人的绿,几艘采盐船停于湖旁,像拴在岸边的锚,而岸是家。
约莫十分钟光景,来到岛上。湖水如明亮的镜面吸引着我的眼眸,接下来是蓝天和缭绕在山脉上的云。虹坐在小火车的轨道上,背靠碧绿纯净的湖水,有如将身体放于一面镜框之中。此时的湖水出奇的静,静得一丝涟漪也没有,湖面闪着粼粼的光,像扑动着羽翼的蝴蝶翻飞在湖面,远处的山在天空的衬托下格外清晰,天与湖相接处较为虚渺,所有的物事尽失其色,仿佛被天空融化,均被融进了这片绿里。
我远眺云层、山峦和湖泊,踩着细小的盐粒行于湖中,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中,我兴奋得想张开双臂大声叫唤着冲进去,现实是,我像地衣般躺靠在湖里凸出的盐层上,我想进入水里去探寻它的秘密,去与它对话,这么想着时,我将手伸进水中,它们融进我的躯体,以一丝清凉充斥我的每个毛孔和细胞,湖下铺满晶莹的盐粒,每颗盐粒仿佛是一扇向着天堂开启的窗户,又像是反射人类行为的一面明镜,我想,它也和其它的生命一样,拥有着不断悸动的心脏。
两点钟左右,云用洁白而朦胧的笔触在碧空和湖水间刻画精美之画作,首先是堆集成一个白色的尖峰,占据了半个弧形的天穹,然后舒展,继而消散去,后来是几个兽形图像在湖面上闲游,色泽唯美,轮廓清晰,且一直处在不停的变幻中。虹趟着水,捧着水抛向天空。人们在湖里追逐,嬉戏,兴奋得像膜拜神灵一般狂热地挥舞、跳跃、甩动着红色的围巾。
我不是方外之人,我对天空和大地的渴求更甚于食物和物欲的追求。我抬头望向天,那里没有飞鸟,再低头看水,湖水里也没有鱼,但我清楚知道,这里有着我看不到的生命,然它们却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存在,在此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