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我的后半生(散文)
清晨,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头,骑着老年代步车,车上拉着老伴和三只可爱的小鸟(文文、蓉蓉、秀秀),行驶在去公园的路上。
这个老头就是我的老公,我和老公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1985年夏天),在他家开的饭馆里认识的。当时他在服装厂上班,单位非常忙,经常加班,我去他们家饭馆半个月后,才看到他来帮忙。当我们确定关系后,他妈让他带我去买裙子,他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北大街。我在北大街商场买了一件当时流行的粉色乔其纱圆领带花边短袖,又买了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喇叭裙,一共花了20元,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买裙子。买完裙子,他请我吃饭:两盘炒面、两碗粥、两个油糕。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他又买了两根冰棍。
那时候他父母对我很好,觉得我贤惠善良、老实厚道、勤快能干。他父母告诉我,他们有五个儿子,老大(也就是我老公)在服装厂上班,老二正在学车,其他三个都在上学,最小的当时才11岁。还说老大是正式工,月薪80元左右,不仅眉清目秀、皮肤白净,而且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人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缺点就是腿不好。如果我愿意嫁给他家老大,结婚后可以让我去服装厂上班,还能把我的户口从农村迁到城里,变成商品粮户口,那时商品粮户口十分吃香。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受够了农村人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年干到头,不是没吃的,就是没钱花,还常常没柴烧。我们家非常困难,有时候连一角钱都要出门借。没办法,我才从没来过的西安打工。
于是我想,要是能把户口迁到城里,变成商品粮户口,还能去服装厂上班,对我这个农村娃来说,诱惑力确实很大。我们一家人在农村拼死干活,一年到头的总收入少的可怜,可人家开饭馆一天收入就有一百多元。如果我愿意嫁给他,肯定下半生衣食无忧、生活安逸、不缺钱花。经过再三考虑,我同意了这门婚事。
1985年农历腊月初七(礼拜四,也是服装厂的公休日),我和他在西安当时数一数二的星级饭店——钟楼饭店举行婚礼,婚礼由他们服装厂的厂长主持(八十年代没有司仪)。过完年,我就顺利去了他们服装厂上班,成了一名工人。每天早晨八点上班,中午休息两个小时,晚上六点下班,每个礼拜休一天假,月薪39元,当时我特别开心,那时的钱可值钱了。
虽然我们家在农村,条件很困难,但我父母对我特别好。我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一直是缺钱不缺爱。
于是我委屈地想:怎么到了他们家,就一下子缺爱了?是我太傻太天真了吗?原以为只要进城上班、能挣钱就是幸福,其实在娘家的二十一年时光,才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只是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想到这里,我泪流满面……
1988年,我的儿子出生了,我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我们俩既出钱又出力,每年过年不但给家里老小都做一套衣服,还会给几个弟弟发压岁钱,他们总说我们是老大,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婆母很能干,就是太强势,从早到晚干个不停,也骂个不停;老公公平时不怎么说话,只要一开口,就直接能噎死人。我这个人凡事都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习惯逆来顺受。我妈常说:“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越忍,他妈越是得寸进尺,觉得我软弱可欺。我老公也曾说我是“东亚病夫,软弱无能”,还说:“除了他父母,任何人只要对他不仁,他就不义;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他必犯人。”婆母怎么对我,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替我说过一句公道话,我心里因为这件事,一直记恨他。
最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们在1989年冬天和他父母分开单过。分开后,我终于自由了,想做饭就做,不想做饭就买着吃。可我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婆母还是看我不顺眼,说我年纪轻轻就好吃懒做、不会过日子,总买饭吃。她说自己五十多岁了,还整天蒸馒头、擀面条,我做饭的时候,他们家的几个弟弟(老二除外)都会来吃,婆母不但不说她的儿子们没规矩,还说吃的是他哥的,和我没关系。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三个人的饭,哪够五、六个人吃?那时候婆母说我,我从来不敢还嘴,一直忍着,可“忍”字心上悬着一把刀,别提多难受了。我觉得自己不做饭不对,做饭也会被婆母没事找事,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九十年代,我和老公一前一后都下岗了,日子遇到了困难,而且是大困难。婆母当时有钱有能力,他们帮老二买了车,又帮老五开了店,我说他父母一碗水端不平,老公他不但不生父母的气,还帮说他父母的钱愿意帮谁就帮谁,他没意见。为什么干活的时候,就让我这个大媳妇带头多干?有好处的时候,却全是别人。
常言道:有山靠山,没山独立,我们只能自力更生。之后,我先后在食品厂、电子厂、酒店干了将近10年;老公开始做点小生意,他后来一直跑摩的,直到2005年年底,市政府禁止摩托车上路,他才被直接安置到社区工作。
2007年冬天,儿子入伍去了新疆喀什,成了一名边防战士,2009年年底转了士官。2012年,他父母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们和老二轮流照顾,其他三个弟弟他们出钱。
2017年夏天,老公公走了。临走前几天,他对婆母说:“老大两口子厚道,靠得住,老大媳妇是个好媳妇。等我走了以后,让老大照顾你,我才能放心。”后来,我们俩就一直照顾婆母。
虽然婆母以前一直不喜欢老公、对他不好,但他从来没记恨过父母。他给他妈换尿不湿、擦洗身子、涂爽身粉、洗头洗脚,无微不至;我则洗衣做饭、端饭端水、打扫卫生。要说我心里没有怨恨,那是自欺欺人;要让我把过去的事全忘掉,不可能。“人都有老的那一天,婆母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应该善待老人。”婆母最后总跟我说:“只有老大舍得让我吃,只有你们照顾我,我才能吃饱,还不受气。”我半开玩笑的问婆母:“您过去一直不喜欢我们吗?她说:“过去是我眼瞎,分不清好坏,是我让你们受委屈了。”2019年年底,婆母也走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痛心的。
我老公和他妈一样精明能干,就是太强势,脾气像炸药包,说爆炸就爆炸,得理从不饶人。我哪怕做错一件小事,他都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但每当我生病的时候,他却会洗衣做饭、端水拿药、洗头洗脚,关怀备至,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过日子是把好手,对家庭也完全负责任。老公在社区一干就是19年,对工作同样尽心尽力,年年都是先进个人。2015年我退休了,2017年年底儿子从部队复员,由民政局安置到市属国企工作,老公2000年也退休了。
我和老公一起生活了40年,以前一直没有共同爱好,老了终于有了唯一的共同爱好——养鸟、遛鸟!
如果有来生,我宁可终生不嫁,也绝对不再找家里弟兄多的,更不当大媳妇。大媳妇就像拉磨的驴,拉的是麦子,吃的是麸子,还要挤奶喂孩子。过去的事,想起来就是永远的痛……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祝福儿子将来事业有成、前程似锦、平步青云;祝福我和老公余生平安相随、健康相伴、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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