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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小事】一封信(小说) ——实践触及心灵的影响


作者:山水一笑 白丁,3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2发表时间:2025-08-27 21:55:30
摘要:重要的或许不是一封信的本身,而是因为它,你把自己可贵的情感诉诸于亲人——在那个匮乏和闭塞的年代,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让一个孩子明白怎样和外界取得联系更宝贵的了。

那时,村里的户家终年收不到一封外地来信,邮电员是不入村的。因而,寄信须到达三十里外的公社所在地。而去公社的办法有两:步行或骑车。七十年代的村中,自行车比城里和公路上的小轿车还稀少。我记得,村中年轻人到邻村相亲,也很难寻上一辆讲排面的自行车,只能借骑社队的马或驾一挂马鬃上挽红缨的马车,或最终因什么也寻不上而不得不徒步前往。
   由于物质条件的严苛,我对我人生中的第一封信印象至深,所以至今仍记得。
   小学四年级开学,新书一到手,便迫不及待去翻阅图个新鲜。课本后半部就有“学写信”的内容。作业是给最亲近的人写一封信。学会写信意味着,能向所思念的人倾诉你的心曲,表达思念和敬爱的情怀;也意味着,与村外某个远天失地的地方有了某种联系,而且是通过邮差的手,一张小小邮票来完成的。一想到心心念念的亲人手里捧着你写的信看这种激动人心的场景。写信在我心里,便具有了百分百极其深邃的情感魅惑。
   觉得那个年代,在这种深不可测的欲望中,学会这样一种通达人心的本领,自己忽然像长大了一截。像绿汪汪田野中的青麻幼苗,宁静里一节节地往高处窜升。而对写信的渴望,在这种情景下也羽翼渐丰。
   接近暑假时,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这一章节的内容终于轮到了。
   仿佛辛苦的邮差风里雨里走了很遥远的路。
   也像是南辕北辙里要前往南方的古人却偏偏一路向北......但它还是从厚厚的书页中走进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辛老师在土台台上讲,洋洋洒洒的谈论了一节课。说出了信的格式与内容的大致规范。包括如何叠信装入信封的样子,给平辈和长辈的信折叠方式是不一样的,他用一张纸比划的一清二楚。比如给平辈寄信,下半页要比上半页矮一截,表示一种手足之亲的尊敬;给长辈的信下半页还要折一个弯,掏出信后,像一个纸人跪着,那是叩上,更有一层顶礼膜拜的意思。我惊讶地想,一封信如若动了真感情再做到细致入心的地步居然这么讲究?
   “这样,这样......记住,信的内容一定要详实,有感情。不要有错别字......写给谁都可以,这封信是要寄的......”
   辛老师警告似的叮咛:“作业后天语文课上交......”
   辛老师的话是真的吗?真的要寄吗?我心里又激动又为难......
   下课了。我们在底下叫嚷议论开了。也许这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体会,许多同学一下还不能嵌入那个应用的场景里。所以表现出犯难,一脸愁苦模样。像没寻找到鸟窝而意兴阑珊地从野外归来。只有个别几个表示出一点兴趣,咧着嘴在一旁得意地笑。
   我表现的却尤为兴奋。老早就想用我的口吻给姥姥姥爷写一封信。并且想着怎么邮寄出去。而整个身心也早已飞到姥姥住着的村里去了,还有那个村一块玩耍的孩子们那里,这种想象让我魂不守舍......
   放学回家前,我在课堂上悄悄打腹稿。因为在自习课上想完成作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太吵。老师一松懈,孩子们就像粘了毛的猴子一样淘。害的也是花样百出,各有门道。而我又是一个呆子一样的人,虽说也淘,比之他们却还能收敛静心。
   放学不久,母亲也在一片薄慕中从野外劳动归来。汗津津的脸上映着一抹好看的橘红色晚霞。她把工具立在堂门口,就开始拾掇做饭呀。我往灶火圪崂搂柴火,进进出出跟在她屁股后头。这点讨好的小把戏,母亲看的出来。只是她自顾忙,不爱搭理我,不和我拉话。
   母亲把饭菜放在竹笼荆,在灶火圪崂蹲下,我终于逮住了说话的机会。
   我说,“妈,我们,我......”
   “说的干脆点,便吞吞吐吐的,等你说完我一回地已经锄回来了。”
   母亲个性开朗,笑的时候,天生有一对很深的酒窝子。
   她鼓励我把自己的心里话一吐为快。而我却喜欢做任何事情都有依托的“伏笔”和顺序。
   “我们四年级今天学写信了,我想给姥写信,老师让邮寄,是作业,必须完成。”
   我故意加重了“信和邮寄”等字的语气,希望得到母亲的支持。
   母亲揩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脸欣慰。
   “哎呀,我们的锁长大了,学写信了。”
   “那你什么时候写,写的时候一定要把我的话也加进去......这田地里忙的,也顾不上......”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母亲说:“能了,妈。那信封邮票......”
   一谈到钱,即便很小的开支,母亲也会自然流露出一种犯难。
   “刚灌了五斤煤油,家里......家里......,这样,看鸡窑子里芦花下蛋没,一颗鸡蛋够吗?”
   我点头,忙又摇头。我也不知道一颗小小的鸡蛋能不能换来一个信封和一张邮票。
   “辛老师说,两样得七分钱。”
   母亲如释重负,两个好看的酒窝又挂在脸上。
   说“够了,够了,鸡蛋大,能卖八九分呢,小的......小的......”
   母亲忽然有一点迟疑。
   “大概够了......”
   由于在班级上打了一点模糊的腹稿。尽管有一定的难度,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写起来。
   母亲把油灯特意挑的很亮,在一旁细数着她的心里话,我一边集合着自己心里所想。姐姐和大哥不时伸过脑袋,看上两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羡慕。而我像一个在办公室里唯一一个操笔的人,身上裹挟着一种悠闲与自得。
   到星期五那天,在课堂上,辛老师依然站在土台子上,我们一个个把写好的信附上地址。放在一张落满粉笔灰的讲桌上。老师并没有向我们收钱。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钱很大一部分是从鸡屁股扣下来的,不准备也没打算收我们的钱......
   二十二个同学,收齐十八封。七扭八歪满满摆了一桌子。
   辛老师,一脸期待和兴奋。
   他没有训斥那几位没写信的同学。他把乱摊了一桌子的信做记号似的做了一个整理,然后从腋下摸出一个小布口袋,装了进去。
   他说。“好,很好,比我预估的好多了。想很好地完成一件事,得有耐心和恒心。世上的事都这样。写信给了亲人,却美了自己,这一点你们慢慢会体会到......”
   半堂课时,老师便出了教室。一会儿又见他一个人出了校门。校门是没有像样的门垛的,土墙上有好几处我们翻墙时磨掉的豁口。教室外七月的天空,蓝蓝的,有几朵白云飘过。飞进校园的燕子们,滴流地叫着......那天,一天未见辛老师的身影。小伙伴们说,老师一定是给咱们寄信去了。我想着,七月的骄阳正炽,又有一条似乎远及天边的路......
   辛老师直至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才孤零零一个人地出现在校园里。他的身形看起来修长而疲惫。
   他开开教室门告诉我们说:“信寄出去了。”
   我手里攥着沾满手汗湿漉漉的八分钱,心里一阵震颤和心酸......
   二、
   下课后,王尚说我痴迷像个呆子。我却想象着老师去公社邮信的样子,从布口袋倒出一堆乱纷纷的纸张,一次邮递这么多信,大约邮电员也会大话西游错愕在那里了吧!而辛老师一定咧着嘴在一旁得意地笑,看自己犹如神功附体般的成就——每想到这样的情景,自己也会乐得合不拢嘴。
   还想着,寄出去的信几天能到?冥想着姥姥姥爷读信看到落款时惊讶和快慰的复杂表情。但是这种想象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事打断。
   望了眼湛蓝碧空下波涛一样翻涌的青黄麦浪和草滩上游走像云朵一样的羊群,死顶着远处山洼视线不清的模糊地带,心下一阵怅然......
   放假了。孩子们在山上、田间地头、沟壑草滩开了戒似的撒开疯跑了几天。
   一天傍晚母亲散工回来说,队里的大车要到公社拉东西,问我们姐弟几个谁想去姥姥家。我挤破头地抢在前面,跟母亲声明自己的急迫。姐和哥也要去。只有三弟和四弟什么也不懂,也不跟着争抢。最后,母亲钦定了我和姐姐,大哥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
   我实在记不起自己去过几次。只记得正月里,总能吃到姥姥酥脆的麻花和麻叶。那是十分珍贵的食物。家中油炸食物多数是嚼着喂出生没几天的小羊羔的。但姥姥总是疼惜的偷偷喂上我两口,所以那种麻花麻叶香甜松脆的味道,想起来,就垂涎三尺。像做了春秋大梦一般。里里外外透着一种糖果的香甜气味。
   队里派出的是一辆四挂马车。辕马是村里赫赫有名的枣红。我在一伙孩子们面前,威风凛凛地踏上马车,坐稳。享受着那种孩子式的无上荣光。再面对他们时,胸脯一挺,便有的吹了。
   马车先是悠悠地出了村口。母亲已经出工。大哥领着两个小弟在村边的草地上,气鼓鼓地看着我们渐行渐远的影子。
   远处未见识过的野外山色和一个个的村子,散落在一片片的绿野中。一条条灰白弯曲延伸至远处的砂土路,将一处处灰白色的土房村落串联,像艺术家巧妙的手,将一串亚光色的珍珠放置在一块超大的绿绒毯上,有一种天造地设自然质朴的淳美。
   李大爷是赶车的老把式,他吆喝着牲口,偶尔响着鞭。郭二毛是村里的愣头青后生。他凑过身子问,“去姥姥家好吗?”我斟酌着怎么回答。李大爷停止了吆喝,接过话茬说,“当然好了,谁没住过姥姥家,好吃好喝待着,能心疼死你......”我笑了,姐姐也笑了,路旁的小草野花们也像在笑。我看着大车轱辘的橡胶胎纹,辗轧细沙时留下好看像画一样的印迹,慢慢撂在车后。有一会儿,李大爷来了兴致,哼唱着山里小调,鞭子一扬,“啪啪”连珠炮似的地一响,马儿们健步跑起来了。
   那是多美的一种享受啊!秋日的凉风,顺着耳根发鬓带着响儿,丝丝地划过去。
   我突然想,辛老师就是沿着这条路,腋下夹着小布袋,一步步地走到公社去的。我甚至能听到他疾风似的洒洒的脚步声,看见他鬓角垂落的莹亮的汗珠......
   到了公社粮站大门外,李大爷指着一条向东的路,对我们姐弟俩说,“就不送你们了,范家村离这不到二里地,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一会儿就到。”他抬起胳膊指着前方不远的村子。“看,那就是。我们装上货还得往县里赶哩......”他说话时,那张满是褶皱的脸温存的像一汪荡漾的春水。
   三、
   姥姥村背倚着一座小山。西边敞开着,所以站在公社的地方可以直观地看到。村的南北和东,又都是山和大片蓊郁的林木,形成一个口袋式的合围之势。它的半边身子仍隐没在北山的树荫之中。
   走进姥姥家的院子,正吃饭的时候。老式的窗格半开着。
   从小块玻璃上,可以看到姥姥姥爷和舅舅正乘着窗口扇进的凉风吃饭呢。
   正午的阳光,晒的炽油。草丛里的秋玲滴流婉转的鸣唱。
   我和姐脚前脚后进屋,把闷头吃饭的一家虎了一吓。
   那时候,三个姨姨已出嫁,家中只剩哑巴舅和姥爷姥姥三个过活。哑巴舅比姐姐大不了几岁。人物长的团全正气,可谓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哑子,一天书本也没碰过。哑巴舅的哑是有故事的,他不是先天的哑,是三四岁时人为造成的。所以家里人将这封为忌口,让人感到更多的唏嘘与惋叹。哑舅生性就是一个有生机的棒小伙。我们一来,哑巴舅总是满屋子的比划,把他那难于言表的兴奋,一览无余地表达出来。这种骨血至亲久别重逢的欣悦是假扮不出的。
   姥姥个子矮小,箩筐腿。腿间能钻过一头猪。八九岁时缠足裹脚,蹼趾变形,像一只肉墩子。左眼是瞎的。听母亲讲,姥姥那只眼,是跑土匪受伤弄瞎的。姥姥在小时候乃至年轻时期遭了老大的罪。但姥爷长的却精神,五官又正。和姥姥的形象没的比,他俩搭配一起,让人心生一种唐突不适之感。他们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我几次想问询母亲,终是欲言又止,相信故事的曲折离奇一定很长......
   吃过饭,和姥姥村的孩子们在村东的密林里一直玩到太阳落山,又到晚饭的时候。
   姥姥烙了滋油饼,我又体验了一番被上待的亲切与甜蜜。由于下口太猛,居然干噎起来。
   姥姥说,“多着呢,不急。”
   姥姥亮开锅盖,可不,大铁锅里还有五六张。
   姥爷说着生产队里的事。我似懂非懂。舅舅吃过饭,在油灯的亮光下捣鼓一只储物的小木箱。敲打着发出摩擦和叮咚的杂响。箱里大约都是哑巴舅的宝贝。当那只箱子需要倾倒的时候,舅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掏出来,生怕有所损伤......这时,哑巴舅手里多出一份未拆封黄牛皮信封的信。咿咿呀呀地递给了姐。一边富有感情地做着同一个动作。
   姥爷说,什么事不能捎个话,写信我们也看不了......
   他磕打了一下长烟竿里的烟灰。
   姐姐接过哑巴舅递过的信,冲我抛了个媚眼,挑逗似的。
   姥姥说,“你舅让你拆开念......”
   可是哑巴舅怎么听的见?
   我才恍然记起,几个姨姨出嫁后姥姥家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那么这封信一收到,舅舅便夺宝似的掖在他的箱子里,直到今晚还捂在小木箱,未曾拆开过。
   姐小心地拆封,把信在油灯下展开,定定神,像读课文似的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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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七十年代的一封家书,藏着太多珍贵的细碎时光。用一颗鸡蛋换邮票的忐忑,油灯下一笔一划写下的思念,辛老师顶着七月骄阳徒步三十里寄信的疲惫,还有姥姥听信时又哭又笑的动容,每一幕都满是质朴的温情。那时的信不只是纸张,是孩子对亲人的惦念,是母亲想捎的牵挂,是老师用行动教会的责任,他不仅教了写信的格式,更让知识走出课本,变成连接人心的桥。如今通讯便捷,却少了那份等待信来的郑重与拆信的雀跃。这封旧信承载的,不仅是一代人的记忆,更是那份慢下来的真诚与温暖,提醒着我们,无论时光怎么变,用心传递的情感,永远最动人。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汪震宇】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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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8-27 21:58:08
  从鸡蛋换邮票到辛老师徒步寄信,满是温暖。愿您往后也常收到惦念的消息,每个回忆都像当年的信一样珍贵!
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8-27 21:58:54
  姥姥听信时的模样、辛老师的付出好动人。祝您能常想起这些美好时光,日子也像信里的祝福般,满是安稳与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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