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纷纷扰扰的夏天(散文)
前几日天气预报说好的那场大雨,爽约了,不过层云夹杂夏日的凉风,让人感到了舒适和惬意。这次雨没来,那就等下一次吧。
我们来到大街上,热气腾腾,真的希望老天爷立马就来一场畅快淋漓的雨。湫沙地里的花生苦呀,水份的流失让太阳快出来的时候就打蔫了;树根下的玉米愁呀,矮下身子就等着老天爷降下甘霖。老天爷没有发慈悲,只有靠人工一遍又一遍浇水。
东邻说他们坨东里那块地浇了。自从播下的种子拱出地面,这雨始终就是抠抠索索不肯来,所以只有借助水井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保住禾苗,就保住了丰收的火种。一个拉着水管的电动车从身旁闪过,车上坐着干瘦苍老的女人,男人打工挣钱,女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期望与失望交杂,就像风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我们还留有一丝幻想,总觉得会有一场雨在前方等待。邻居走了,收拾好行囊,也出去打工,摩托车的歌唱带走了心中的渴望。对门九十多的老太太打开街门,踉踉跄跄,混浊的目光把所有的心思掩藏。她对雨的感觉并不强烈,只要有一阵凉风问候,有一笼云出现,就足矣!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雨,人静下来了,心也该静下来了。出门透透风呀!我和她打个招呼,她嗯嗯地答应几声,目光还是向着远方。
您闺女和儿子这几天回来看你了吗?她摇摇头,他们都忙,忙着上班,浇地,没时间!要是雨来了,他们能轻松几天,也会来看你。我安慰道。她没有回答。混沌的双眼,散开的白发,风钻了进去,好似在解读她的内心。
就在这时,那个种西瓜的邻居把电动车停在她家门口,她和老太太打着招呼,搬下两个大西瓜放到她家屋地上。老太太连声感谢,眼里几乎掉下泪来,一个劲拉着她到屋里歇会儿。女人连忙推辞,我还得下地料理西瓜地,可没时间待着。邻居那清脆爽朗的笑,穿透了云的层垒。我们也说,老太太省省吧,她可没时间在家陪你。
一溜烟,女人开着电动车走了。忙碌地她追赶夏日的步伐,规划着西瓜地的未来。西瓜卖完了,整地栽茄子,没日没夜地忙活,抓了个空闲给街坊邻居送几个甩出来的瓜。说是甩出来的,除了外形上有点小瑕疵之外,其口味一点也不差。老太太目送她随风而去,心里的感念外人无法理解。其实,她也知道不管下雨与否,孩子的脚步总是那么稀稀落落。
一辆黑色的奔驰怪叫着从街的一头冲过来,卷起的尘土要把人推到似的,人们赶紧伸手扶住老太太,生怕她跌倒。老太太惶恐地看看车消失在不远处,说,这是谁家的车呀!咋开这么快?有人眼尖,早就看出那里村官老爷和支委的车。一个邻居还看到汽车经过时那个一头散发,打扮时髦的美女丢给车外这帮人嫌弃的眼神。
老太太沉吟半天,一个劲地说,真威风啊!真威风啊!我们也无语,想起小时候出现在田间地头的公社书记,想到亲自带队挖田沟,挖机井的大队书记。风应和着我们的叹息,几年前竞选村干部拉票的情形以及胜选后疯狂庆祝的镜头,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
我们来到原野中,玉米花生虽然不怎么精神,可云遮挡了太阳的暴晒,心情也好了许多。我看到了从身边飞过的叫蚂蚱,那灰绿色的身体轻盈地向我展示被风吹过的花帕。尖尖的头顶伸出长长的触须,不断探索着未知的信号。乌鸦飞过电塔的缝隙,向比它飞得更高的鸟儿嫉妒地叫嚷着。倒是莫言先生书中的麦花蛇不知又跳到哪里?泥土的香气,野花的香气此起彼伏,让人沉醉不已。
一家种西葫芦的地块已经收割了秧子,女主人将它们装车运走,连缀在一块的叶片被人一叉子一叉子挑上车,不时有折断的叶片发出呻吟声,和鸟儿的叫声一起构筑声音的世界。这不应该是反抗吧,做最后的挣扎也行。但他们的挣扎是徒劳的,就像那个以一人之力挑战早已封闭好的全力架构一样,根本不可能的。就像季节的更迭,谁也阻挡不了的。玉米地的苗儿在生长,地下的杂草和野菜剩下了柔软的皮囊被风玩弄。一只蛐蛐跳过突兀的麦茬,丑陋的身形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几只蚂蚁横在面前,它也不在乎。蚂蚁晃动小小的身子,逃脱了阵列的束缚,它们有的爬上土堎,有的爬进玉米芯,无论到达哪里,都有它们快乐的舞台。
这些永远不知道忧愁的小家伙们,才是真正逃脱了俗世的逍遥子。
老远,看到我儿时的玩伴立在地头,他看着播种机播种玉米,加满了种子化肥的播种机飞奔在空旷的原野上。脚下的化肥和玉米种一袋袋码放,花花绿绿的袋子就像装饰精美的艺术品,令人赏心悦目,如果开一个艺术品展示会,上面的宋丹丹风大腕一定很吸人眼球的。一个卖饲料的人和他聊得热火朝天,我走到近前,听到他们说着包地种地的状况。
面对今年的行情,他有着满肚子的苦水。十来亩的西瓜赔进去两万块,是吧?他向停在路旁的汽车喊。车门子打开,他的儿子儿媳放下手机,和那人搭着话,一副潇洒满不在乎的样子:包地,有挣有赔,谁也不会预想到西瓜价格这么低,这里赔,其它方面再找补,别那么小心眼。他的父亲见年轻人这样子,早已显出不满:找补?找补?这几十亩土豆,只卖了两万斤,那三十多万斤入了冷库,你用啥找补?储藏在冷库里的土豆子将来能卖上啥价钱,谁能知道!
面对这赔进去的钱,两代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我的这个发小,在这一代小有名气,凭借自己的智慧和精明,开了个铝合金门窗厂红红火火。儿子面对这情形,自然有他们豪气冲天的本钱,想进军包地挣大钱的市场,赔进这点小钱,如同毛毛雨,轻飘飘的感觉。而在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更是被惊掉了下巴。
接着他们又关闭了车门,钻进手机里去了。播种机经过的世界,凌乱,腐烂的土豆被掩埋,一条条笔直的垄沟取代了杂乱无章的土地。黄色的沙土像一个刚刚翻开的新的书页,将过去人们的血汗,苦痛,挣扎一股脑装进去收藏起来,将两代不同人对土地和金钱的不同理解镌刻在心底。
脚下的道路继续向前眼神,曲曲折折,绵绵延延,绿色的庄稼和花草在道路的两边构筑着不同的诗话。一个老人拉着自家小孙子,沿着道路缓缓而行,手指在不停地指指点点,讲述着这片土地的历史和辉煌。
一片美丽的野花引起了小孩子的兴致,他很兴奋,非要爷爷把电动车开过去,然后下车飞奔,当我的目光锁定这个画面的时候,心也不由得跟着飞翔起来,那不正是从前澄澈,稚嫩的自己的快乐童年的缩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