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爷爷回家(小说)
“大嫂,你咋的了?”
我看着苍白的大嫂,疑惑地问道。
“谁他妈是你大嫂?嗯?谁他妈是你大嫂?”
大嫂不容置疑地呵骂着,令我这个刚做父亲不久的小生如坠雾中。谁家新媳妇是这个样子?抱着大嫂的大哥也一脸懵圈地看着我,满脸不解。
“你不是我大嫂,那你是谁呀?”我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好好的关心却招来一顿骂,任谁也不舒服,还是被一个新媳妇呵骂,多少有失礼数。
谁承想,我若不问还不打紧,我这一追问,大嫂骂的更凶了:“我踏马是谁你不知道啊?嗯?我踏马是谁你不知道啊?嗯?娶了媳妇把我忘了,娶了媳妇把我忘了。他妈了巴子的!他妈了巴子的!呜呜呜呜呜……”新媳妇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那委屈的程度不亚于窦娥含冤。这时的大嫂早已脱离了大哥的怀抱,双腿大盘二盘地坐在炕上,一边责骂数落着我们,一边用她并不大的手掌“啪啪啪”地用力拍打炕席,俨然一个法官在审问犯人。
这不容置疑的审问式的责骂,令我当场语塞。没容多想大嫂这个新婚当天的媳妇为何会如此有失礼数地哭闹,却被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那熟悉的骂人口吻、那熟悉的手掌拍打炕席的动作,再次唤醒了我大脑深层的记忆:这是、这是……我脑海里闪烁出无数个惊叹号!!!
这时前妻也顺势问了一句:“那大嫂你认识我是谁不?”
“谁是你大嫂?嗯?谁是你大嫂?我踏马认识你是谁?我踏马认识你是谁?”大嫂一副轻蔑的口气,表达了不屑,不认识。这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想:我离开十多年的爷爷回来了!
虽然我从未经历过此事,也不相信这些,但那熟悉的骂人的口吻(小时候,爷爷时常就用他辽宁老家的口音“妈了巴子的”故作嗔怪我们,其实也是他疼爱五个孙儿们的特有的一种方式)、那熟悉的肢体动作,直觉让我不得不认清事实,确实是我爷爷的魂体挂在了我新婚的大嫂身上。爷爷那特有的口吻、肢体动作,别人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是从未谋面的新媳妇。后来才明白,这叫做附体。
一旦确认了我的猜测,心中不免多少有一点恐慌。虽然是我离世的祖父,也时常怀念祂,但是当祂的魂灵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真不知如何应对。那是人们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惧,不害怕是假的。
半天无语。空气凝滞。已经后半夜了,有点凉。四个人的空间非常安静,只有大嫂不断抽噎的哭泣声……
这么总哭也不是办法。回过神来,我才明白,既然是我“爷爷”回来了,那我应该把我父亲喊过来。因为我一家三口住在东间,西间自然成为了我哥嫂新婚的临时洞房。爸妈兄弟们临时去前面老屋住宿几天,三天后哥嫂就回市里了。于是我打开房门踏入了漆黑的夜。
没有星光,伸手不见五指。虽然胆小,毛发悚立,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壮胆,必须要完成任务!因为我知道,我父亲到场,事情才能得以解决。这也是我以为。
路很近,也就是百米多点,可我却觉得很远,我几乎是小跑着。终于赶到了老屋。
平息了一口气。把父亲唤醒后,我没有直说,只说哥嫂有点拌嘴争吵,希望爸妈过去看一下。因为我父亲也胆小,冒然直说我怕把他们吓到。这大半夜的。
于是,爸妈、二哥、四弟五弟和我,大部队脚跟脚赶回新房。
墨黑的夜,寂静无声。无人言语。
抵达新房后,我特意先我父亲他们一步进了里屋:“大嫂,这不,我爸回来了,你有啥事和我爸说吧”。哪成想,新媳妇语出雷人,骂声提高了几度:“我踏马找的就是他!我踏马找的就是他!娶个媳妇把我忘了,嗯?他妈了巴子的!”
“大嫂”骂声不断,“啪啪啪……”炕席的拍打声更凶了。
“我踏马找的就是他!我踏马找的就是他!”新媳妇儿的骂声突然提高了八度,并且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气恨。冤有头,债有主。听“大嫂“这话儿,是直接奔着我父亲来的。果然把父亲找回来没错。面对新媳妇的斥骂,后来的家人都不明所以,全屋沉默。父亲一言未发,也是处于懵圈状态,不知说什么,当时的大脑肯定处于宕机状态。
抽噎声仍在继续……
这时我岳母(我女儿未满周岁,岳母经常来住几天,帮着照看)上了炕,熟练地摸起了新媳妇的耳垂,左右各摸了一遍(左右有说道儿,忘记询问了),然后说道:“这是你们自己家人”。这话更加验证了我的判断:钉钉是我爷爷的魂灵在我大嫂身上无疑。于是我接口道:“让她(他)哭个够吧,哭出来就好了。”结果,委屈的“大嫂”哭的更凶了,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更长了,都脱相了。大嫂只是哭,不再言语。不知情者,还真就以为我大嫂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大嫂的哭声渐渐小了。岳母经验丰富地对我说道:“三儿,你拿着刷锅的刷帚,用它围着锅转一圈儿,再盛一碗清水,把刷帚连同水碗一齐丢到房门外面去。”我似懂非懂地应诺着,紧张兮兮地照做了,打开房门快速把装满水的水碗丢了出去,然后快速返了回来(害怕啊)。却见大嫂闭着双眼,只在那里咧嘴“嘿嘿”冷笑,面带讥讽之意。笑得我瞬间头发炸立,后背发凉,全身绷紧,深怕大嫂(爷爷)会有进一步动作,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岳母疑惑地问道:“你扔没扔掉?”“扔出去了啊?”我不自信地回答。又走到外屋看向灶台,却见那只刷帚好好地躺在那里。原来是我过于紧张,只丢出去了一样,还落下一个。只好硬着头皮壮起胆,又把刷帚丢到房门外。再回屋,只见大嫂安静了下来,先是双臂上举,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最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屋里我们这么多人,这回该轮到大嫂懵逼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干嘛都这么看着我?”大嫂面色平静,略带疲惫的笑容,和刚才比简直判若两人。怕道出真相再次吓到大嫂,我抢先回道:“噢,我们刚才打麻将来的,有些饿了,等你醒来,随便吃一点。”
“是啊,他们平常就隔三差五吃夜宵,刚进门儿时我还不习惯呢。”前妻附和着。大嫂还没醒来之前,我便已经吩咐前妻热好了饭菜,因为那张靠边站圆桌事先早已摆放在那里,大嫂也没有起疑。
吃饭的过程中,家人们仍旧是沉默无言,偶尔听到碗筷的擦碰声。大嫂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咋觉得身上这么乏困呢?后背酸痛。”大嫂再次伸了一个懒腰。
“大嫂你是坐了很久的车,婚宴上又忙着招呼客人,又站了大半天,累的。”
“哦。”大嫂似信非信。
“那把桌子撤掉吧,都早点休息吧”。这是父亲进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我看了一下挂钟,此时已近凌晨两点。
(注:阴灵附体,特别损伤人体阳气,不累才怪。几年后我大哥煤烟中毒而亡,附在我身上,我那段时间整天是没精打采的,特别怕冷,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还整天说屋子里有烟,呛眼睛。)
六十年代,十九岁的父亲孑身一人离开辽宁老家来到黑龙江闯生活。一年后,六十多岁的祖父惦记着我爸(我爸家里排行老幺),也撇下祖母及姑伯自己跟随到黑龙江我爸身边。那时候的贫穷,超出现代人的想象,多以能填饱肚子就知足。
黑龙江地大物博,粮产相对丰足。于是,我爸便在黑龙江牡丹江一带安了家、落了户,先后有了我们弟兄五人。我祖父也在生产队做打更人,后期又到私人砖厂打更,赚一些现金,贴补家用。我父亲年轻时大手大脚,幸亏了我祖父,日子渐渐宽裕起来。我爷爷看着粮满仓、一大帮孙子们都快速长大,整天乐得合不上嘴。我母亲也经常夸我爷爷人缘好、明事理,干活有样,家里家外,我祖父都照料得井井有条。记得我幼时经常抱着枕头等我祖父回来再睡,谁劝也不行。祖父不仅疼我们,还经常用简单的故事和实际行动来教育我们。使我从小就懂得了不占别人便宜,热心助人,和善待人,物品用后要及时归回原处,做事要有样、睡觉前先屋里屋外检查一遍,持之以恒等等。祖父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成长,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记得祖父生病时,很多曾经得到祖父帮助过的人都来看望,那罐头、瓶装酒之类的,我家两大老木箱子都装满了,上面还摆满了一排排。
记得上小学时,缺少本子铅笔文具盒之类的,我没少和祖父要钱。逢年过节的,爷爷还经常给我们压腰钱。那个时候的孩子谁若是能拿出一两角钱去买零嘴吃,算得上是富裕户了。记得很清楚,前屋的邻居,大我两届的学长杨某亲手从我嘴里把果糖掏出来塞到自己嘴里。那时我已经小学四年级了。那时候,一毛钱最多可以买到六、七块糖果。熟悉了的供销社阿姨,心情好时还能再多给我一个糖果。
所以,小时候的成长,祖父的印象在我的心中占据了极大的比重,影响至今。
所以,后来祖父的病逝,使我多少年都难以走出怀念祖父的情感中。
祖父离世几年以后,我们家才得因缘把我祖父的骨灰迁移到辽宁老家和我祖母并坟。
大哥新婚之前,也就是一九九二年,我父亲和我大哥各自先后都回去过辽宁老家办事情。由于疏忽和匆忙,他们谁也没有到祖父坟前祭拜。事后,我大嫂说,他俩早晨从市里乘车回来,途经县城的一座小殡仪馆时,我大嫂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发冷。想必那个时候,我“祖父”就跟了回来。加上之前我那未满周岁的女儿那几天整天整晚哭闹,尤其是晚上,不安宁,总是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再联想他俩新婚当晚大嫂的表现,这一系列情节,不由得推理出事件始末:是因为家中有喜事,父亲和大哥又恰好回去过老家,却疏忽了去祖坟拜祭,未告知祖父,祖父挑理儿了,于是就从老家跟了回来。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这是祖父的心头肉。可是父亲和大哥的做法,却很令“祖父”失望和伤心,于是乎,就上演了一幕洞房“闹剧”。
也因此事,完全打碎了我心中固化的世界,完全击溃了我的思想观念,彻底刷新了我的认知、人生观和世界观,也由此对宇宙生命现象,有了很大的求知欲和探索的动力。
宇宙、世界、物质、量子、灵魂……
生命究竟是靠着什么来支撑呢?生死之间,又有着怎样关键的衔接纽带呢?
时隔多年,远在天堂的爷爷,您还好吗?我想您了……
七月十五,以此告慰祖父祖母的在天之灵。
一切安好。
生命本就是无穷丰富的,超出我们的现有认知,探究生命宇宙的奥秘,是每个人的终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