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把去年的影子吹薄
　　 像一张旧报纸，被阳光翻页
　　 我在页角看见你——
　　 春天的春，泥土的泥
　　
　　 你的名字，被雨
　　 一遍遍擦拭，露出
　　 新鲜的牙床。草
　　 从你的呼吸里
　　 探出头，试探世界的温度
　　
　　 我把耳朵贴在你身上
　　 听见蚯蚓在练习书法
　　 一撇一捺，都是
　　 土地的密码。种子
　　 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它们互相辨认，像失散多年的
　　 兄弟。我想起
　　 母亲的手，粗糙而温暖
　　 她把我种在你怀里
　　 说：等花开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我于是学会了等待
　　 学会在沉默中，把根
　　 悄悄扎向深处。你
　　 不言不语，却用
　　 整个冬天的寒冷，为我
　　 铺垫了一个
　　 可以破土而出的梦
　　
　　 二
　　 你不是静止的，春泥
　　 你在流动，像一条
　　 看不见的河。你把
　　 枯枝败叶，吞没
　　 又重新吐出来，变成
　　 嫩芽的骨骼。你
　　 消化掉死亡，把它
　　 转化成另一种形式的
　　 生。你是大地的
　　 肠胃，是生命的
　　 循环系统。
　　
　　 我站在你面前
　　 感到自己的渺小。我的
　　 语言，在你面前
　　 显得苍白。你不需要
　　 诗歌来赞美，你
　　 本身就是诗。你的
　　 每一粒分子，都在
　　 歌唱。风是你的
　　 琴弦，雨是你的
　　 鼓点。
　　
　　 三
　　 当城市的水泥
　　 覆盖了你的一部分
　　 你没有抱怨。你只是
　　 在裂缝里，等待
　　 一个机会。一只
　　 被鞋底夹带的种子
　　 在你的怀里
　　 找到了家。你
　　 用仅有的营养
　　 喂养它，直到它
　　 顶开了那块
　　 沉重的石板。
　　
　　 你教会我，什么是
　　 坚韧。你从不
　　 张扬，你的力量
　　 是向内生长的。你
　　 把痛苦，埋在
　　 最深处，然后
　　 开出花来。
　　
　　 四
　　 春天来了，所有人
　　 都奔向花。而我
　　 更愿意，蹲下来
　　 看你。看你
　　 如何用温柔的手
　　 托起每一个生命。看你
　　 如何用耐心，等待
　　 一颗种子的
　　 犹豫。
　　
　　 你从不催促
　　 你知道，每一个
　　 生命都有自己的
　　 节奏。你只是
　　 默默守护，像一位
　　 无声的母亲。
　　
　　 五
　　 我想，把自己
　　 也变成春泥。把
　　 那些破碎的
　　 记忆，埋进土里
　　 让它们在黑暗中
　　 发酵，变成
　　 滋养未来的
　　 养分。把
　　 那些尖锐的
　　 疼痛，磨成
　　 圆润的石子
　　 铺在前行的路上。
　　
　　 也许有一天，当我
　　 再次被翻开，人们
　　 会在我身上，看见
　　 一朵花的
　　 微笑。
　　
　　 六
　　 雨停了，阳光
　　 在你身上跳跃
　　 像一群金色的
　　 孩子。你
　　 散发着热气
　　 那是生命
　　 正在生长的
　　 味道。我
　　 深深吸一口气
　　 仿佛也
　　 长出了新的
　　 叶子。
　　
　　 七
　　 我知道，终有一天
　　 我会离开你
　　 像一片叶子，回到
　　 你的怀里。那时
　　 我不会悲伤，因为
　　 我知道，我只是
　　 换了一种方式
　　 和你在一起。你
　　 会把我，变成
　　 你身体的一部分
　　 继续滋养
　　 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