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锤房二三事(散文)
父亲计划过秋前,把新院房顶再捶一遍,不耽误秋收晾晒玉米。
因前年那场大雪加之寒流造成温差大,屋顶被冻了化,化了冻,最后耐不住“折磨”脱了相。混凝土里的石子和沙一片片裸露在外,像是脑袋上的斑秃。前檐更是惨烈,整个脱落了。
粘完前檐板,父亲赶紧找锤房的施工队。第一家施工队,价格比市场价高出几块,被父亲婉拒。第二家施工队,价格总体适中,但需要主家自己提供几十米的电缆线,被父亲以找不到为由拒绝。第三家施工队,价格最低,设备各方面也比较完善,但工期得延后一天,而且,挂电话前,施工队长说了一句。
“把砂石料备齐别耽误事,然后还有一件事,要准备七八个人的早饭和午饭。”
父亲看我一眼,随后哈哈一笑“光管饭哪成?只要把活干好了,还得有好酒嘛”施工队长在电话那头一笑回应。
挂断电话。我对父亲说:“这种包工的活怎么还兴管饭,而且还是两顿?”
父亲说:“就是一个兴许,我们之前出去上楼板,公路以北主家就不管饭,并给出理由‘上楼板不是我叫你们来的,施工队叫你们来的,你们找施工队管饭。’在公路以南,主家会主动管饭。三十里铺这边捶房都兴在主家吃饭,但吃两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嗐!无所谓,早饭不必太麻烦,炒两个菜,烧点汤,熥点馒头就行。中午饭要弄得丰盛一些。”
其实,捶房管饭倒也不是新鲜事。在我们当地乡下建房时,打地基,东家要管饭,上梁,东家要管饭,再就是捶房,东家要管饭,也有东家盖完房之后还会再管一顿,算是谢工宴。
如今捶房为图省事,都是包工给施工队,按平方拿钱。
以前可不是这样,不管是捶房还是泥房。都是主家找亲戚朋友以及院里族亲来帮忙。是不需要给付工钱的,只管饭便可,还都是管两顿。因为那会儿没有太多机械介入,所有活基本靠人工,效率自然很低,一座屋顶连通旁屋,多数时候需要干一大天,有的甚至要两天。
捶房时候很热闹,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下面和砂石料的多是年龄大一些的人,一是为了安全,二是和料这活,没有太大技术含量。只需要按比例配好,手脚勤快即可。
屋顶上会有两拨人,一波是掌板师傅,这可是技术工,房顶厚度,平整度,光滑度,全由他们掌权。还有一波是壮工,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人,他们要往屋顶上拔料。干这些活的人除力气大,也必须眼见劲儿够足。毕竟站在屋檐处,提这么重的沙灰,危险系数很高。而且拔灰很需要技巧。
这个时候,男主人通常也在队伍其中。而女主人及族亲女眷则在厨房忙碌。为干活的汉子们,准备美酒佳肴。平时干活利索,厨艺优秀的妇女会站锅台,负责掌勺。上年龄的,手头活儿一般的人,就负责择菜,烧火,顺便给施工的男人们送水送茶。
如今大多都是混凝土房顶,而且对屋顶要求越来越高。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专业施工队。他们有专业设备搅拌罐,可以把砂石料搅拌的极其均匀。他们会用吊车吊石料,效率高,安全系数大。他们有电磨子,替代人工掌泥板,磨出的屋顶既光滑又平整,速度极快。
之前一座四间平房顶,要干一整天甚至更久。如今,一座二百平方左右的屋顶,一上午就可以结束工作。不管是从效率还是成果方面,都大大提高。
父亲起初打算找院里族亲帮忙,人数不够再在劳务上调派几个人,后来一想,今非昔比。院里族亲都有固定工作,让人家帮忙,人家就得请假,为难。以父亲性格,定然不会这样做。
父亲说:“就是叫你叔们来帮忙,我也会按师傅钱给他们开工资。毕竟人家都没闲着,都在挣钱。”
我知道,父亲想法和我一样,相比于专业的施工队,他更倾向于族亲间帮忙。倒不是为了省工钱,而是喜欢那种浓郁的人情味。一众亲友边干活,边说笑,大家都洋溢在浓郁的乡情氛围里。中午时分,整座农家院弥漫着酒香味,饭香味,茶香味,平时浓烈呛人的烟味也显得柔和很多。
如今城镇化日益加重。农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家有事,全村帮忙,一人有事,全院帮忙。就连村里丧事上,有很多人不管是因个人原因还是工作原因,都选择在劳务上花钱调派顶替,看着抬棺队伍里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我总感觉怪怪的,心里泛起一种淡淡的失落,曾经的乡情,在时光里悄然消逝。
在时代发展的快节奏里,很多东西都悄然改变。你多久没和院里族亲拉过闲呱了?你多久没在晚饭后站在村口听老人们侃大山?你多久没注意村头两排大树绿了黄,黄了绿?你多久没有听到黄昏时独属乡村的喧嚣了?你多久没站在屋顶看太阳升起落下,霞光满天?
如今的我们,好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做不完的事,我们用金钱去提高效率,去节省时间,省下来的时间,又在电子娱乐里,灯红酒绿挥霍掉。
我不知道这样省下来的时间有什么用?
看似大家都在赶时间,实则时间还如以前那样不紧不慢地走,只是我们在赶着自己狂奔,奔向一个谁也逃避不了的终点。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言归正传。
父亲第二次打来电话特意嘱咐我,准备好馒头,准备好酒菜,别误了明天锤房的事。
我答应着挂断电话。
想着明天屋上屋下热火朝天的场景,想着午饭时工人们推杯换盏,想着我站在梯子上看着光滑的屋顶。它摆着一副冷冷的面孔,对着天空诉说着……曾经的温热,随秋风慢慢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