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讨账记(微型小说)
广东的七月,热辣似火,我手里攥着那张五年前的欠条,几乎要被汗水浸透。这些年,我一次次给远在广东的张老板打电话、发微信,好话说尽,他却总是搪塞推托。到了今年,他竟索性把我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这明显是想赖账呀。实在没了办法,我只好请了几天假,舟车劳顿地赶到广东来讨账。
我走出鮀城汽车站的出口,抽完一支“红双喜”牌香烟,将烟头“滋”一声戳进积水里,跟当年的张老板拍胸脯时说的“阿贵,你放心”一样,响亮又干脆。
张老板呀,是我当初见过最朴实的老板,言语不多,与工人一样抽着便宜的“红双喜”。五年前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我承建了他三栋小房子。刚开始,工程款都按时到账,比古代打更的还准时。我心里喜滋滋的,在外打了这么久的工,终于碰上了一个好老板。可好景不长,到了工程末期,工程款支付就变得拖拖拉拉,他总会找各种理由。工程八月份就全部结束了,张老板还欠我一万多元。我心灰意冷决定回老家,没办法,我只好让张老板写了张欠条,他答应年底前将欠款全部付清。
我饿着肚子,中午一点多赶到张老板家,他的家人正在吃饭。他们却告诉我张老板住院了,也没有挽留我吃饭的意思,我感叹人情的淡薄,只好问清了他住院的医院。
走出张老板的家,感到既无奈又纠结。张老板都住院了,我还怎么开口要这笔钱?要吧,实在难以启齿;不要吧,我千里迢迢跑来,岂不是白忙一场?一路上我苦思冥想,想起老板的无赖,想起他家人的冷淡,就越觉得只能豁出去了。不过,也不能硬来,还是得想点办法,委婉地把钱要回来。
夕阳西下,我在路上思谋良久的计策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这个地方的人很迷信,下午是忌讳探望病人的。我在路边买了两斤水果,敲开了张老板的病房,我叫了一声“张老板”,只见他躺在病床上,昂起头看到是我,脸上既惊讶又羞愧的样子。我在他的床前安慰了他一番,叫他安心治病,然后向他告辞,说明天下午还来看他。他嘴里忙说:“下午你千万别来哦!”我装着没听见,径直走出了医院。
第二天下午临近黄昏,我又拎了两斤水果推开了张老板的病房,我笑嘻嘻地对他说:“张老板,我没食言,昨天下午说好了今天下午要来看你的。”我说完,把水果放在他病床旁的柜子上。张老板铁青着脸,对我不理不睬,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三天下午,我又拎着水果去了。他见我又来了,摆着脸说:“下午不能看病人,不懂规矩吗?”我叹口气说:“没办法,我只有这个时候有空呀。”第四天下午,我又出现在病房。正好他儿子女儿也在,他气得叫儿子女儿赶我走。我说:“张老板,我天天来是真心盼你好起来,你欠我的钱我都等了五年了,能不盼你快点好起来吗!再说了,哪条法律规定下午不能探病啊?”
他儿女了解事情真相,知道我是故意使出法子讨账,他的闺女当即就问:“爸,你到底欠人家多少钱了?把人家逼成这样?”他儿子也跟着说:“欠多少赶紧还了,别让人天天咒着!”张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也是没办法呀,房主欠我的,实在没钱给你。”我忙说:“这些我相信,但你不该拉黑我呀,欠我一万多块钱,至于吗。”他儿子听完我与他父亲的对话,二话没说,当场就把钱转给我了。
钱总算讨回来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微风吹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路过一村口池塘时,天刚麻糊糊的黑,光线不好。我瞅见水里漂着个光溜溜的东西,圆滚滚的在水面上晃悠,像晒干了的葫芦瓢。喜悦的心情一时激发了我的童趣,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水中的“葫芦瓢”掟了过去。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水里那东西猛地冒出身子来,原来是这村里的王老五在塘里洗澡!他光着头,身子泡在水里,我这一石头正好砸在他头上,顿时头破血流。
他家里人闻讯赶来,围着我不依不饶,把我扭送到了派出所,我把当时的情形和想法告诉了警察,并真诚向王老五道歉,愿意承担责任。最后经警察的调解,我赔了五千块医药费。
算算这趟的账:请假扣了一千三百元工钱,来回车票五百多元,买水果花了一百多元,住店吃饭花了一千多元,赔医药费五千元。讨回来一万多,搭出去八千多。这钱讨得,真是福兮祸兮,还差点要吃牢饭。我再一次站在鮀城汽车站的门前,从口袋掏出一支“红双喜”,狠劲地抽。尔后再一次将烟头“滋”一声戳进积水里,还是那么响亮和干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