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帮鹦鹉“娶亲”(散文)
妻子执意冒雨要去博平集上买鸟。究其原因,是父亲最近一直念叨要给鹦鹉找个伴。
妻子说:“咱爸辛苦了大半辈子,难得有个爱好。”
父亲是家中老大,初中辍学后,开始干活养家糊口。烧过窑,搬过砖,闯过关东,但不论到哪里,从不干技术活。
他做事保守,不爱出风头,不喜欢冒险,不喜欢跟风,只认出力气,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落后的,才不过六十多岁,智能机都不会用。
他有句口头禅“人只要肯出力气,就饿不着,靠力气挣的钱踏实。”我刚想做生意时,他屡次泼我凉水“做个买卖瞎个人”,好像他看着儿子和他一样下苦力才心安。
父亲吃苦耐劳,干活实在,替主家想得周到,在我们当地劳务圈是个红人,经常会出现两三个工头同时打电话请他去干活。工资方面他也从不在乎,一百块钱的活没干完,绝不跳槽去干二百的。
他常说:“钱算什么?应下人家的差事,就要给人家做好。”
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父亲很少有闲时候,他好像有干不完的活,没活他也会找活。村里人提到父亲,无不赞许“哎吆,青就是个铁人!”
父亲不仅自己能干,还看不惯人家歇着。母亲常说:“跟你爸一起干活,累不死,就算是偷懒。”父亲常跟我蛐蛐别人“村里谁谁谁每天骑车子去闲逛,骑多少公里,有啥意思?哪有干点活好,既挣钱又锻炼身体,万一有个事,手头宽敞不求人。”
我笑他说:“每个人活法不一样,人家还说你想不开呢。人家那叫享受生活,哪个像你,整天就知道干活。”
“庄户人家不干活干啥呀?光玩呀!我要光玩,你也好过不了哪里去,至少现在我不用跟你要钱花……”随后就是絮絮叨叨个没完,我大多以沉默应之。这是母亲教我的方法“你爸就爱嘟噜,碎嘴子,让他嘟噜个够,别理他,嘟噜够了就不嘟噜了。”
由于多年的高负荷劳动,父亲患了腿疾,走路有些跛,有时疼得不敢走。我多次要带他去医院看看,都被他拒绝。
“看啥呀?俺知道自己啥毛病。闲着就疼,干活就不疼了。”这句话成了他不去医院的挡箭牌。以至后来,每当他疼得长吁短叹时,我会说:“你不是不疼吗?……”
我话没说完,他倒急了“哼,不用你管,俺疼俺受着。”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真是个气人的倔老头。
最近几年,或许是年龄原因,他爱上了看戏曲和评书,一边看一边向我们转达。我之前文章有写过父亲语言表达能力很差。母亲常笑他“学舌都学不了。”妻子为让他少干一些活,曾试图让他养花,并在家里放了几盆,种了几棵,最后被他换成了农作物和蔬菜。
今年早春,院子里,突然飞来一只虎皮鹦鹉。因还未长大,在院子里起起落落,最后,被父亲捉住养在笼子里。至此,父亲终于和城里闲逸的老年人有了共同爱好“养鸟”。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把鸟挂在院子铁丝上,给它添水添食,并吹着撒风漏气的口哨,试图挑逗鹦鹉唱一曲。晚上,准时把鸟笼提到屋里又是一番挑逗。如果鹦鹉偶尔“啾啾”叫上两声,父亲会笑得像个孩子,对我们说:“哎,哎,你们快看,诶,叫得真好听,啧啧……”
整个夏天,早上父亲把鸟笼挂在铁丝上,去干活时又把鸟笼放在阴凉处,除去加食加水,还不忘给鹦鹉拔上一些嫩草尖,偶尔也给块西瓜,说鹦鹉爱吃。八月份的“桑拿天”,他会多给鹦鹉放一些水,供其洗澡解暑。
有一次父亲嘱咐我把鹦鹉放到阴凉处,我忘掉了。当他看到鹦鹉被晒在太阳下,狠狠批评了我一顿。
我对母亲说:“我爸一辈子没啥爱好,这老了倒有了爱好,嗯,真好。”
“嗐,这憨子的爱好就是干活,干活,看看他能养几天。”母亲笑着回应道。
入秋后某一日,父亲指着笼子的鹦鹉对我们说:“这鸟儿长得不少了,刚来时可没这么大,你们瞅瞅尾巴多长了,毛也好看了。你们说这是公的还是母的?得给它找个伴了。”说着还隔着笼子拽了一下鹦鹉尾巴,试图分一下公母。要不是松手快,鹦鹉就要被毁容了。
我们对养鸟不专业,但认为父亲分辨鹦鹉雌雄的方法肯定不对。听妻子说,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父亲总提起给鹦鹉找个伴。
在离我们不远的博平镇大集上,有一个宠物市场,卖一些狗啊,猫啊,鸟类等其他宠物。妻子特意提着家里的这只虎皮鹦鹉去赶集,交给专业的养鸟人帮忙辨别一下雌雄,以确保配对成功,免得买错,让鹦鹉“含冤”一生。
不久,妻子兴奋地提着鸟笼回来了。同时跟来的还有一只白色鹦鹉。妻子告诉我,这是一个爱鸟人自家养的,是雌鸟。还带回来一个木质鸟窝,想的真周到,这是计划让它们子孙满堂呀!
白色鹦鹉在鸟笼里很悠闲,大大方方地跳来跳去,不时还会舒展一下翅膀,双翼下的毛色是蓝颜色,给人一种冷艳艳的贵气感。它从小被饲养,早习惯笼中生活,没任何不适。
之前的那只鹦鹉,不再像以前乱蹦乱跳,而是站在笼子横梁上,挺胸抬头,表现得很绅士。脑袋转来转去,不时向白鹦鹉偷瞄一眼。白鹦鹉倒也不害羞,很大方的回应。
有趣的是,两只鹦鹉虽初次见面,不一会儿就轻轻互啄,像是在亲嘴,毫不避讳旁边围观的我们。其实我知道,鹦鹉的“亲嘴”,属于它们独特交流方式。它们在互相认识,尽快去了解对方,建立深厚的友谊和爱意。
晚上,父亲看着刚买回的白鹦鹉,甚是欢喜,看上去很兴奋,把手伸到笼子里,摆弄起来。
我对父亲说:“爸,你老摆弄人家干啥,小心跑掉了,它可是花了近三十块彩礼呢。”
父亲盯着鹦鹉,头也不抬地说:“我看看怎么分公母?”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每天同往常一样,晚上把鸟笼提到阳台上,早上把鸟笼提到院子里,拔的菜尖尖比以前多了一些。
父亲逗鸟时,眉头舒展,面带笑意,两条被压弯的双腿轻松了不少。干了一辈子活,他总算知道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