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忆】花朵杯中再度开(散文)
黄草,本是药书里的艾草,可故乡人也称铁皮石斛为黄草。许是因其茎秆呈现黄色,叶片也略带黄色,花朵也多为黄色的缘故。
铁皮石斛是一种具有悠久历史和广泛应用的中药材,属于兰科石斛属植物。它以其独特的药用价值和保健功效而闻名,被誉为“植物熊猫”“软黄金”“第一仙草”。我与那看似吹弹可破的铁皮石斛花,颇具缘分。
还记得我刚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那会儿,一个人置身异乡,不懂得照顾自己,更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器官,患上职业病。每到周三、周四上的课多起来后,嗓子疼得无语描述,总因疼痛三更半夜醒来,辗转难测,睁着大眼睛盼天明,好去看医生。那可怕的夜晚老长老长,仿佛有人阻碍不让天明。数羊、数星星怎管用?我数到心烦也无半分睡意。疼到连玩手机都无法转移痛点,唯有不停看时间、盼天明,过去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数着时间熬过漫漫长夜。
可医院、药店的药治标不治本,这星期治愈,下星期又如期而至,同样的夜晚又来叠加复制,那段时间的我怕得要命。后来学会备药,贮存一些含片,不舒服时含上一片,却也不见好转,稍不注意就又疼。
一次偶然的机会,碰上治疗咽喉肿痛的良药。暑假去姑妈家帮着采摘万寿菊,回家时我请求带一点走,姑父瞧见加送我一小包铁皮石斛干花。虽说是干花,可花型还很优美,因采摘适宜,晾晒得当,到我手里还那般完好,金黄金黄的带着浓郁花香。为给定型的花儿置办新家,我把它们请进透明的玻璃罐里,置于办公桌上。
工作之余,好奇心使然,我上网搜索关于铁皮石斛花的药用价值,有治疗咽喉肿痛之功效,却也没查清楚如何使用,当时姑父说掺杂菊花当花茶,清热效果好。还说有人因内热上火,嘴唇起泡,见他采摘到铁皮石斛花说买点,洗净切碎炖鸡蛋吃效果最好。我索性把它们单纯地当花茶泡水饮用,每天走进办公室就往水杯里丢几朵,日日不间断,一周下来嗓子居然没疼过,反倒给我送来舒适感,让我能安心给学生教授知识。按我家母的说法,我身为教师,就要对得起我的学生和家长,于我这当老师的病不起,更不能随意请假。
嗓子痛好后,我欢欣鼓舞地说与同事们听,一遍又一遍,生怕他们没听到、没记住,因为我们这种职业的人都有类似的职业病,甚是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铁皮石斛花还我一副健康的嗓子。之后的七八年除感冒嗓子疼过,从未因授课时间长、拔高音量而疼过。
结婚有孩子后,为兼顾工作和家庭,特向单位申请更换工作地点。走进大班级授课,加之学习氛围稍差,不爱学的学生又多,为时时提醒刻意拔高音量。即使佩戴扩音器,也就一个多月,每到周二后,早上起床嗓子干涩疼痛,喝水、吃早餐后稍好些。我没太在意,结果到嗓子反抗,疼得我直往药店跑,仿佛回到过去那“战火纷飞”的岁月。“怕”字涌上心头,日日用药供养。有所好转,却是不断根,课多起来又疼,总与我较量、抗衡着。
说与家母听,让我回家拿点铁皮石斛花来泡水喝,说是院墙上的那盆开花收了点。那盆铁皮石斛栽在我们家已有二十年之久,那时我还上小学。弟弟和伙伴上山找兰草,捡回来种在家母嫌弃的烂陶瓷盆里。刚开始小小的,弟弟也还小,随意取个中意名字叫兔耳兰,可能是叶子像兔子的耳朵,又或许是听别人提起那么一个兰花的名字。弟弟做事勤快,应了那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在上小学六年级就已学会犁田耙地,农家的活儿就没有他不会干的,这或许就是他选择辍学的罪魁祸首。我之所以有机会上大学,更在于弟弟和父母的成全,是他回家替父耕种之余一起种植三七和烤烟,挣钱支持我上学,否则我迟早也会像伙伴们一样离开学堂。
家父听说我嗓子疼,听村里人说金银花泡水喝对嗓子好,打电话说帮我采摘点野生的晾晒着,有时间回家去拿。之后听家母说,那段时间他一空就外出去找,东一丛西一丛去摘,一簇簇归拢汇聚拿回家,一朵朵摘下晾晒在竹篾编制筛子里,清香充盈着整个家,仿佛我在家里一样。
等我周末抽时间回去取金银花,满满一大袋金黄色的花儿,散发着清幽的香,载满父爱,沉甸甸的仿佛千斤重。许是有家人疼爱,又加上花朵的熏陶,疼痛在剥离,缺少一份烦恼。那蹂躏时光,载着悠悠岁月的金黄花朵,又再度在杯中绽放,鱼儿一样悠然自得地沉浮、转体。
有些爱来得让我措手不及,一辈子都将铭记于心,如花治愈着我的疼痛一样已融入血液。麻栗坡县作协主席和我先生说:去药王谷采风是专为我策划,因为我曾写下《药王谷传说》,却一次也未去过。
听到这消息的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我只不过是在一次采风活动中随口一说,就有人记下,并安排妥当。真正明白“受宠若惊”的分量是如此厚重,是催人泪下的厚爱。我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我真担得起这份厚爱吗?
去的路上文联主席袁老师告诉我说,药王谷韦谷主说想见见写《药王谷传说》的本人,这次主要是为完成你们俩的所愿。听到这泪水差点奔涌而出,在这世间居然还有真性情,愿为他人那微不足道的小祈求去实现。
看过前辈们拍的照片、写下的文章,对药王谷的了解却知之甚少,充满无限的遐想,也特别渴望走进,可我却不想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太过隆重,心里总有负担,平淡才最真实嘛。
坐上一辆中巴车离开县城后,在山中蜿蜒曲折、翻山越岭,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探望拍照留存,记录这段美好的行程。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风景别样美好,路上相遇的水稻田、玉米地、香蕉林、甘蔗丛……哪一处不青青绿绿、长势正旺?看得我挪不开眼,不想错过丝毫。
车子七弯八绕,越过云雾笼罩的山洼,爬上高高耸立的山头,终于在期待中走进药王谷,见到韦谷主。简单介绍相识后,他带着我们走进药王谷腹部,介绍我们认识那里的奇花异草,可谓是一步一景,处处花草丰茂,树木枝繁叶茂,舍不得眨一下眼、落后谷主一步,生怕错过点滴。
谷主步伐从容,微笑着指向一株形如野草的植物:“瞧,这是野生白芨。土壤上方称之为叶,下方这种块状的叫肉质茎,根长在块茎上为须根。”叶片青绿如玉,花柄稍长,花序紫中透白,形如鹤颈微垂。“此物虽寻常,却生得极具风骨。其茎如菱角,胶质丰润,可敛创生肌,乃是治伤良药,医家谓之‘肺伤圣药’。”他话语温和,如数家珍。
丛林深处,谷主停步于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前。层层叶片轮生,犹如宝塔叠翠,顶端绽放墨绿小花,它们非常神秘。“此乃重楼”,他目光中透出几分敬重,“又名七叶一枝花,你看它叶分七层,一枝独擎,仿佛佛家宝幢。其根苦寒,解蛇毒、退高热有奇效,然采摘需慎,因其毒性亦烈,正是药与毒,往往一念之间。”
沿着林间小道往前走,忽见一片密林下生长着异样草木:叶如鸟足分叉,花序如蛇信探出,苞片紫褐相间,形态诡丽,令人屏息。“此为天南星。”谷主轻抚其叶,娓娓道来,“它又名蛇头草,你看那佛焰苞,是否似毒蛇昂首?其块茎燥湿化痰,能治风痰壅塞,但生品有剧毒,非经炮制不可轻用,更应在医生指导下取用。天地造物,往往予人险中求其微妙。”
沿途更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特植物:有黄精根茎如姜,饱满金黄,补脾益肾,被誉为“仙人余粮”;有那“三七”隐于草丛,叶形如掌,散瘀定痛,价比黄金;还有苦参,枝干延伸四周,叶片羽状,枝头细碎的金黄色花儿,亦可知药效……
谷主一路讲解,引领我们翻阅一部活的本草纲目。每一株草木,皆被他道出来历及性情,仿佛旧友重逢。这药王谷真可谓“金屋藏娇”,于深山中秘藏天地精华,而谷主便是那从容解锁造化玄机的守钥人。
为丰富我们的视觉,敬爱的韦谷主还引领我们走进兰花种植基地,远远地就闻到清幽的花香。走近,花枝倾斜下垂,其上仿佛息落几十只蝴蝶,有的翩翩起舞,有的振翅欲飞,有的娇羞躲藏。花枝斜插进狭长的叶间,叶子也很配合地弯曲向下,绿油油地泛着光泽。或种于花盆,或置于树桩,长势喜人。兰花的好模样还在脑海里打转,便又步入石斛基地,顺势造景,砌石墙、搭架子、做拱门,其上又都种上各种品种的铁皮石斛,种植在悬挂着的椰子壳里,茎秆垂下,挂着串串花苞,嫩黄如喙,娇俏可爱。
顺着林间小径循环一圈,恰好又回到谷中栖息处,院中一个大水池,四周以木头、花盆种植着多肉和铁皮石斛,房屋搭配恰到好处,宛如古装片里走来的山中别致小院,一切刚刚好,多一分失去雅致,少一分却没那份韵味。被韦谷主的审美能力折服,妥妥的设计师、建造师,谷中事物搭配相得益彰。
逐渐与谷主熟络起来,见栖息处的长廊里晾晒着一些铁皮石斛花,碰巧那几日嗓子疼,开始惦记上。想过说买,可又怕拒绝,最后决定说要一点做药材。他叫在那里上班的侄姑娘,给我装上好大一塑料袋。那天碰巧还是一个文友的生日,说漏嘴后,谷主为之准备蛋糕,还刻意做一桌子好饭菜庆祝。把寿星给感动得如同孩子般,激动得说话哽咽,手脚都找不到安放处。
铁皮石斛花晾干后,金黄金黄的,仿佛镀层金,遇到滚烫开水,缓缓慢慢舒展开来,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宛如扭动身躯的小金鱼,身影灵活优雅,杯中再度绽放容姿,给予我清香,治愈着我的疼痛。
黄花朵朵杯中开,情谊暖暖漫香来。浮沉起落皆成趣,一缕清香怡心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