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寒露与成都美女诗人云峰寺品茶(小说)
寒露到了,天气转凉。
寒露时节约友品茶,堪称最佳,尤其来品荥经云峰寺九龙溪高山茶,既无农药又无增长素的纯净仙茶。
品茶、饮茶、喝茶,在我们这边远山区荥经大都称呼吃茶;茶文化源远流长,品荥经高山茶没什么讲究,玻璃杯,瓷盅,土巴碗,还是砂罐均可泡茶。
好茶须好水,好马配好鞍,水是茶之母。取水是第一关键,荥经水质全省第一无杂质,冲泡后苦涩味带甜,有点板栗香味,。在众多泡茶用水中,以山泉水为上,尤其云峰山九龙溪灵泉冲泡比洁净的河水和纯净水,自来水更佳,但水温需现开现泡为宜。
寒露这天,太阳刚从马耳山露头,美女诗人李坤,舒小方便从成都开着小车来金宇广场约我去云峰寺.一上山路,从九龙溪流的潺潺山泉使游客兴奋不已,爱茶客驱车取水便络绎不绝,大桶小壶塞满后备厢;置茶舍阴凉处,品茶存水必不可少。
李坤停下小车从车后备厢拿出两个盛矿泉水大桶对我说:“先装好才上庙饮茶,”“忙什么,要装就装山上九龙溪源头的,比这下面好得多。”她听我这么一说,立即把桶放在车上,直奔云峰寺.坐在厢房,泡上一壶高山云峰茶,我是东道主开口大谈:“琴棋书画诗酒茶,茶是世俗的烟火味,诗是心灵鸡汤。”说到这儿,舒小方拍手站了起来笑着说:“诗哥的话最接地气,琴棋书画诗爱好人虽多;可要精通却难。酒亦是雅俗共赏,有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孔乙己四文铜钱温一碗,长衫依旧赊茴香豆。酒是热闹的,喝得喧嚣恣意才痛快;咖啡是小资浪漫的,缺不得的是情调;而茶,是安静的,品的是从容与境界,今天在这幽静雅致云峰寺品这仙茶真是颇有情调。”说到这儿,李坤端起一杯茶说:“品茶,亦如在品味生活,人生如茶,茶如人生,诗哥今天该把你当年在农村插队时的风流韵事讲给我们听听。”我叹了口气,唉!自那年同她俩江油寻诗仙认识,开始不愿进她们朋友圈,觉得她们太烦,像西游记里的妖精,可读了她们的诗作,不知不觉上了瘾,就像品茶,初入口时,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会伤你味蕾。时日久了,习惯了茶的味道,饮过后,那入喉,入心的旖旎,回味便唇齿留香有些不舍了。
当年在农村复顺公社太阳湾茶场接受再教育,起早贪黑种茶,制茶,常一个儿独酌,那时喝茶只是解渴,哪有这般闲致.不像今天捧香茗聆听俩诗语;会让人神驰千里,物我两忘。以茶交友,以茶聚贤,文友荟萃谈古论今,以茶呤诗弘扬茶文化源远流长的精神底蕴与涵养。
每年的谷雨和寒露时节,周静无论工作再忙碌;路途再遥远,她都会来到这太阳湾茶场。她母亲临终前再三吩咐,叫她与我断绝来往,今天我屈指一算已整整五十年了,我一刻也没忘记她,说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
“后来怎样?”李坤问.我说;“周静推荐上四川大学名额,是我让她的,我到大队书记那儿送了他一部小收音机,叫他到公社王书记那儿帮疏通关系让周静先走。”周静非常感激,才上大一就来茶场约我到成都,那晚同她到宽窄巷逛了回来在楼顶花园喝茶,欣赏成都的夜景。成都是一个休闲城市,白日里那些挤挤挨挨的楼房,川流不息的人流,一到夜里便显出疲态来,就那霓虹灯也慢慢闪烁,就像美女的含情脉脉的泪眼。白白的灯光柔柔的,有点儿粉红,倒像是给这伤痛脸上抹了一层喷香的胭脂。
记得那年与她刚刚恋爱两年,她在端午前一天,就把我带到她家,我给她母亲带去十斤自己生产队分的糯米作为见面礼。笫二天,周静把我带到杜甫草堂,她说,来了成都不去草堂,等于白来成都。是的,草堂是我第一个涉足的文人凭吊的地方,于是赶公交去了草堂寺。太阳刚一出来,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杜甫草堂的青石板上,唤醒了这座古迹的诗意,这里绿树掩映,花香扑鼻,鸟儿站在枝头“吱吱”叫着,一幅宁静而生动的画卷展现眼前。我站在杜甫塑像面前,双手合十,看到他器宇轩昂,长发飘飘,一派艺术家风度,到这儿就想与他把酒一叙,杜甫他微微一笑。我突然悟到,写成都,不写草堂,就写不出成都的灵魂,草堂是诗人们心中向往的圣地。周静她太了解我了,对我太好了,我感到这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她与我沿街漫行。成都的夜市是极有名的,各类小吃的摊子摆在街边,行人摩肩接踵,争相买尝,一下将我挤到路旁去。她叫我站住别动,她挤在人群中冲在前面叫老板把那些油锅里翻腾的吃食,与我端在路边小桌上,满桌清香扑鼻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我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嘴唇上沾了油星也顾不得擦。
周静从桌上小盒内抽出餐巾纸帮我擦掉嘴角流油,我对她说:“这油炸食物吃得太多,我想去喝茶。”她笑着说:“你整天开口就说茶!”
茶馆里坐满了人。成都人爱喝茶,这是自古的风气。女堂倌长得十分漂亮白净,腰肢柔软,大约三十出头.她提着长嘴铜壶,在桌椅间穿梭,一个“鹰击长空”,身子又一侧又来个“掀身探海”,最后一个“倒踢紫荆冠”,他右手三个指头端壶,左手两根指尖捂盖,忽上忽下地闪动跳跃,如鲤鱼跳龙门,又像凤凰三点头,当优美的姿势演绎出来,只见她仰起头,茶水从空中壶口飞流直下,面前的茶碗一溜儿就满了,正是满而不溢,恰到好处,碧澄澄一片,碧中带黄,茶客们扔下烟头高声呼叫,烟雾缭绕中,一张张脸显得模糊不清。我品着茶,听四座的闲谈。他们谈的多是些琐事,物价涨了,孩子读书如何,某处新开了商场云云。谈吐间,却时时流露出一种满足,仿佛人生在世,有茶可饮,有话可谈,便已足够。的确,才住几天,我发现成都人很会生活,易于满足,心中好多烦恼来到这茶馆,品着这清茶,随着茶叶的清香和开水冲洗便开心起来。
一会,周静突然站起身说家有急事就走了。夜深时,街上行人渐稀。路灯将人影拉得老长,我孤零零在小巷行走,晚归的自行车从我身旁驶过,铃声清脆,转瞬即逝。独行的我思想有些不顺。成都的夜风不冷不热,使我发现这座城市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锦江边上,有好几对情侣依偎。他们对着黑黢黢的江水,说些旁人听不见的情话。江水默默流,夜光轻轻地闪,映照人间悲欢。远处高楼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里,被波纹揉碎了,又并拢,并拢了,又揉碎,我的心这时乱了起来,突然间,我想回家了。
这一夜,我合不上眼,站在窗前,凌晨四点钟,城市才真正睡去。那些晚上营业的洒店,茶馆也熄了灯。清洁工开始打扫街道,竹扫帚刮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时的成都最是干净,仿佛一切污浊都被夜色洗净,只等天明,再重新沾染。
成都的夜,热闹是热闹的,寂寞也是真寂寞。人们在这夜里寻欢作乐,抑或独自伤怀,它都包容。它见过太多,便也不以为奇了。
天快亮时,我站在楼顶上,看东方渐渐发白。成都的夜,就这样一日日地过去,无声无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九眼桥古佛寺半仙街找周静,我敲了两下门,无回应,我再敲,门才打开。她两眼红肿,眼角还挂着泪水。
我问她:“怎么啦?”她一言不发,一头扑在我肩上痛哭起来……
第二天我坐车返回太阳湾茶场.
在这云雾缭绕的太阳湾山顶上,特有的森林负氧离子,山水田园风光便收住了我眼泪.我在想喧闹的城市不是要我去的地方,只有这太阳湾茶山才是我的一方世外桃源,可静可怡。
不久又从城里中学弄来一个叫秦启先的右派在这儿同我一起管制劳动.公社分管知青的罗书记要我监督秦右派.他同我管理茶园.每天给茶树浇水锄草.整整六年,一九七八年九月落实政策正式回荥经中学任教,他走后,我却还留在那儿.秦老师早年用过的杉木圆桶和两个泡茶的土巴黄碗,他没带走,留与我用,茶桶茶碗变了;他种的茶味道却一直新鲜甘醇,悠悠岁月,能做到的;秦老师一直在做。
一天我进城交诗稿<<茶之恋>>给报社,在候车亭的木凳上遇见了秦老师,寒露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斜射过来,他把我带到小食店招待我饮茶喝酒,茶水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出门要给我买两条烟,我再三推辞,他还是起身去了烟酒店,看着他两鬓霜白微微驼背,,就在他刚进门那一刻,刹那间,我是未语凝噎:“秦老师,身体还好吗.?",他笑了笑.伸起右手食指轻擦眼角又说",“来端起喝”,“你与周静怎么了?”他又问起了周静.我对他说:“我给周静留了她爱喝的太阳湾枇杷茶,她准备中秋节放假来.......”,“那就好!那就好,周静人品好,不会忘记你的。”我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就像我与你在太阳湾茶场相濡以沫的岁月,恰好印证了茶青初制精制的各个阶段,耕耘才有收获,努力成就未来。”
“是的,我一定好生复习,争取今年能考上大学。”我又告诉我:“一定要常来看看,太阳湾茶山永远都欢迎你”。
吃到天黑,秦老师再三留我在他家住宿,我说,我在山上还喂了几十只鸡,晒的茶也未收,所以必须赶回.
我买了几本书,背上背篼打着电筒赶回太阳湾茶场.
晚上我一边喝着茶一边给周静写信.
周静你好!
自从你离开这太阳湾已快三年了,可我却不但未考上大学,就连招工也去不了,你不要再等了,咱俩不合适,再说你母亲再三要你找个成都当地人,写到这儿,我又想起那晚在成都周静哭着对我说她母亲把她介绍给金牛区那个干部,写到这儿写不下去了.我走到窗前又点上一支烟........
不久在荥经的第一次舞会上,在那个夜晚,在县招待所的垻子里,究竟是幽暗的灯光令我晕眩,还是那她那首悦耳的《我们是新一代》催我沉湎,使我竟然陷于一种痴迷的状态中。
从那天起,我去加入舞会上。我在茶厂上班,干的是粗活,只要一到周末,我就匆匆地打扮一番刮了胡须赶到那儿。
有一次,我突然看到周静却被一个小子搂着边聊边跳,贴得那么紧。顿时,我的血液直往上冒,差点晕倒在地。
她俩一曲接着一曲跳个不休,她一眼也不瞄我。我含着泪独个儿站在经河边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那晚我翻去复来睡不着。
从那天起,我再也沒去那儿了,胡子长长了也难得剃,我常常怀疑自己即将被厂里送去绵阳疯人院,因为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了些日子,我在新华书店意外碰见了周静,我正想躲.她却迎了上來:“怎么没去跳舞,在家搞创作么?”我生怕她再看到我这狼狈象急忙低下头,用脚在地下划圈圈。
不几天,在中学门口,她主动约我去云峰寺,走到红岩桥,她也一言不发,一句不问,我想开口,又怕……我的心咚咚直跳。
过了一段路,她终于开口:“你第一次見我,你就对我好吗?”
我感到突然,对于这些话,我早已作过无数次回答,我想说,自那次生产队背粪晕倒在她面前就……
可她又一句接一句地追问,为什么爱她,并要我讲出理由,我猜想,是否那小子拋弃她,失恋了才来找我,这时,我又问:怎么不在成都工作?。她说为了我才来的.
我心里想,为啥她不来找我,难道她同那小子好上了.
我追问她:",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那晚我去了招待所,整整两个小时,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知是沒看見,还是装着沒看見.我望着你,看见那么多小伙子躬身屈臂于你面前,看见你同那小子翩翩起舞,一曲接一曲.我感到从来沒有过的烦乱和焦急。我嫉妒任何一个邀你的舞伴,恨不得一一把他们打翻在地,可我又怕伤害了你,我选择了逃避。我发誓从此不再见到你!可今天,……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成都人,现又在县委机关工作,我呢,一介小工在茶厂揹大背篼。”
刚说到这儿,她骂了我句:“神经病”两眼挂着泪,用手死死拖着我直奔后街小坪山,一路"吱吱呜呜嘴里不知她骂些啥。
国庆节前夕,周静单位的小凤找到我说:“我是周静的闺蜜,她把她同你从相识到现在都讲给我听了。她说为啥她追你追得那么紧,一是同她跳舞的男子死缠住她不放,加之你和她这么多年从未相信过她,二来她怀疑你对孟苹有事瞒着她,说你每个礼拜天就往宝峰公社跑,现在那男子逼她今年十月或明年元旦成婚。,你想一想一个外地女人,在这儿无亲无眷,那男子老爸又是县委副书记,所以周静姐逼你表态,让你们关系白日化以免那小子再纠缠她,可你呀你……”
我给小凤解释道,“我并非对孟苹有感情,我是同情她,知青们一个个招工、入学、提干全进了城,由于她父亲是国民党上校当过远征军,至今还背着反革命旧军官身份,所以牵连了孟苹。”
“孟苹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是在1975年的一个下午,我被公社民兵捆上台子批斗,说我宣扬封资修,破坏农业学大寨,骟动土地分到戶,大讲《一双绣花鞋》《少女之心》《第二次握手》等手抄本里的黄色内容,腐蚀毒害青年与孔老二遥相呼应。批斗会完后,我被关进牛栏房,当时我受不了那沉重的打击,白天下地干重活,晚上还得挨批斗。有天晚上,我准备用牛绳上吊了却一生,是孟苹救了我啊”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掉出了泪。小凤听到这儿,双眼也潮湿了。
我悄悄约了几个知青哥们把那追周静的小子揍了一顿。因那小子的父亲是县委领导,我被送进牢房后判我监“外执行”,又再次被送到太阳湾茶场管制劳动,这是老天有意。
从此,我与孟苹相依为命了,一个“黑五类”,一个“狗嵬子”真正是“臭味相投”了!
后来中央拨乱返正,我又弄回到荥经茶厂,孟苹为我祝贺,连夜给我织毛衣,扯着我耳朵咬紧牙狠狠地说:“你穿在身上,别忘了我啊!”
正当孟苹父亲落实政策时,正当她要调回成都132厂时,她患上了血吸虫病,可太阳湾大队,生产队,甚至公社无人管她,后来又患了“直肠癌”,公社医院医生却说是患痔疮,三月后弄进城治疗时已是晚期。可怜她才21岁,就走了。孟苹临死前在病房要我抱抱她,她说:“她冷得很。”我紧紧地抱着她,眼泪刷地滚出來,滳在她那苍白的脸上。
孟苹去世四十周年,我去了成都黃埔军校同学会看望伯父赵东。他在一九四八年带领全团官兵投奔解放军。他说:“幸好邓小平上台给他们起义人员落实了政策,不然……,过一会,他长叹口气又接着:“说妻子死了三年了,身边无儿女,就孟苹这么个女儿也死在你们荥经,他说感谢习主席想得到,肯定了他们,并给了抗战老兵5000元奖金。”他一个不留,全给了我,抓着我手说:“你是个好孩子,感谢你当年照顾孟苹。”他把孟苹从荥经寄给他的信一封封念给我听,信中老是提到我,还有为我织毛衣一亊。念着念着,九十多岁的老人竟象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几十年来,我一直穿着孟苹给我织的毛衣,毛衣虽已烂成光刷刷,妻子再三要给我翻织,可我坚决不愿。这毛衣是孟苹的心血,这是一份永远值得怀念的纯真感情!
四十年后,太阳湾成了旅游胜地。我不知自己是故地重游,还是又回家来了。
我在太阳湾山角,叫当地李石匠用黑色花岗石给孟苹重新立了碑,我采了一束孟苹生前喜欢的紫色杜鹃花扎了一个花圈,我把花圈轻轻地放在她墓前。好像孟苹正望着我,我面对孟苹的坟墓,双手伏在地下,眼泪止不住滚滚而出。
讲到这儿,把李坤和小方都逗哭了.
李坤擦着泪问:“那你同周静?”
我说:“命运由天不由我,周静找了个成都军区连长调回了成都,听说她安在成都三中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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