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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文】追忆二舅


作者:春风拂柳丝 秀才,101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0发表时间:2025-09-20 09:39:34
摘要:2025年9月18日,二舅走了。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凌晨一点我再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写下此文。

追忆二舅
   文/杨沁斋
   昨天在青岛优诺口腔医院的诊疗椅上,牙医手中的器械刚触碰到牙龈,一阵轻微的酸胀感漫上来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家庭群里弹出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心湖,一向忠厚善良的二舅,走了。
  
   器械的嗡鸣声瞬间消失在耳畔,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变得刺鼻,眼眶不受控地发热。我攥着手机,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上“二舅去世”那几个字,明明前几日视频时,他还坐在炕沿上笑着说“今年无花果结得密,等你们回来摘”,怎么转眼就成了再也无法兑现的约定。那些关于二舅的片段,像翻涌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记忆的堤岸,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二舅比卧床六年的母亲小两岁,在妈妈的兄弟姐妹里,他是公认身体最硬朗的。我至今记得第一次清晰打量二舅的模样:那时我大概五六岁,跟着母亲回水磨涧村,远远就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魁梧的身影,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平整挺括,裤脚仔细地扎在黑布鞋里。他看见我们,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又展平的棉纸,透着一股子亲切的暖意。走近了才发现,二舅的手掌宽大厚实,指节上带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痕迹,可握住我的时候,却轻得怕碰疼我。后来母亲总说,二舅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待谁都和和气气,不管是村里的老人还是小孩,只要找他帮忙,他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水磨涧村是远近闻名的革命老区,四面被青山围着,山路蜿蜒曲折,外人进来总容易迷路。村里老人们常念叨一句顺口溜:“水磨涧,窝落圈。走不到,看不见。”就是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山村,二舅守了一辈子,也为它奔波了一辈子。二舅是高中毕业,在当年的村里算是“文化人”,先是在供销社当供销员,后来又被推选为村文书,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那时大舅和我父亲一样,是村里的老支部书记,兄弟俩一个主心骨,一个好帮手,把村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曾听村里的老人讲,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大寨田的时候,二舅几乎天天泡在地里。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门,晚上顶着月亮才回家,肩膀被扁担磨出了血印,贴块胶布接着干。有一年夏天赶上暴雨,刚修好的水渠出现了裂缝,雨水一个劲儿往田里灌。二舅二话不说,跳进齐腰深的水里,用身子堵住裂缝,让村民们赶紧搬石头、填泥土。等水退下去的时候,他的衣服湿透了,嘴唇冻得发紫,却还笑着说“没事,田保住了就好”。那些年,他跟着村两委带领社员修路、挖渠、改良土壤,把陡峭的山坡改成了平整的梯田,把泥泞的小路铺成了能走马车的石子路。村民们都说,水磨涧村能有后来的好光景,二舅的功劳数第一。每次有人提起这些,二舅总是摆摆手,憨厚地笑着说:“我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事,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关于二舅的记忆,最鲜活的莫过于小时候拜年的日子。从初三开始,我和哥哥就背着一篓子母亲蒸的饽饽,踏上走亲戚的路。第一站总是水磨涧村的舅舅家,要去舅舅家,得先过黄同水库。冬天的水库结了厚厚的冰,冰面泛着冷冽的光,我们踩着冰碴子,一步一滑地舅舅家的期待。
  
   到了舅舅家,院子里早就飘着饭菜的香味。大舅、二舅、三舅几家的人都聚在一起,孩子们在院子里追着跑,大人们坐在屋里拉家常,热闹得像过年的集市。因为舅舅家人多房子小,晚上我们弟兄四个会被分到三个舅舅家留宿,而我每年都格外期待住在二舅家——不为别的,就为了二舅家那床狗皮褥子。
  
   那床褥子是二舅早年打猎时得的,狗皮厚实柔软,毛发光滑顺溜。刚躺上去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凉,可没过一会儿,暖意就从身下慢慢渗出来,裹着整个身子,舒服得让人不想起来。二舅家的炕是土炕,他每天傍晚都会提前把炕烧得暖暖的,等我们躺下后,还会拿着被子过来,挨个给我们掖好被角,轻声说“夜里别踢被子,小心着凉”。有时候我夜里醒过来,会看见二舅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借着煤油灯的光,缝补我们白天磨破的衣服,灯光映着他的侧脸,温柔得像天上的月亮。
  
   除了狗皮褥子,二舅家的吃食也让我念念不忘。大舅的猪皮冻做得晶莹剔透,咬一口满是胶原蛋白的香味,可我最爱的还是二舅蒸的白面饽饽。那时粮食紧张,白面是稀罕物,可二舅每次都会特意给我们蒸一笼白面饽饽,还在饽饽上印上小红花,好看又好吃。我们几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二舅就在一旁笑着看,时不时给我们递水,说“慢点吃,不够还有”。
  
   最让我们开心的,莫过于拜年时的压岁钱。那时村里条件有限,一般人家给的压岁钱都是一毛、两毛,五毛钱的新票子几乎是“最高级别”,很少有人能拿出来。可二舅在供销社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年都会提前换好崭新的五毛钱票子,给我们每个孩子一张。那钱被二舅仔细地夹在红纸里,递到我们手上的时候,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回到家后,我会把钱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底下,第二天上学时偷偷拿出来,在小伙伴面前显摆一番,看着他们羡慕的眼神,心里满是自豪。
  
   后来我长大了,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大包干开始后,家里的重活累活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二舅知道后,只要有空就会来我们家帮忙。那时我们家养了一匹高头大马,是用来拉犁耕地的,可马的性子烈,除了父亲,没人能驯服它。二舅来了之后,每天早上都去马棚给马喂料、刷毛,还拿着缰绳牵着马在院子里走,一点点跟马“培养感情”。没过多久,那匹马竟然变得温顺起来,二舅牵着它去耕地的时候,马走得稳稳当当,一点都不调皮。母亲总说:“你二舅就是个能人,啥难事到他手里都能解决。”
  
   二舅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无花果树,是他年轻时亲手种的。每年夏天,无花果成熟的时候,树上挂满了紫莹莹的果子,远远就能闻到甜香。我的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去二舅家,每次一进门就嚷嚷着“舅老爷,我要吃无花果”。二舅总是笑眯眯地摘下最新鲜的果子,用清水洗干净,递到孩子手上,还特意挑最大最甜的留给孩子。有时候果子熟得太透,不小心掉到地上,二舅也舍不得扔,自己捡起来擦干净吃了,说“别浪费了”。
  
   近几年,二舅的身体大不如前,走路变得缓慢,头发也白了大半,可他还是改不了勤快的性子,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种种菜、浇浇花。每年哥哥从外地探亲回来,我们弟兄几个都会一起去二舅家探望。每次我们一进门,二舅就会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脸上笑得像朵花,赶紧让我们坐下,又忙着去拿水果、瓜子,还念叨着“你们能来,我高兴”。我们坐在屋里跟他聊天,听他讲村里的新鲜事,他说得津津有味,我们听得也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该走的时候。每次我们要走,二舅都会送到村口,站在老槐树下,直到我们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才慢慢往回走。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以为二舅还能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以为明年夏天还能吃到他种的无花果,可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突然。昨天在医院里,我看着家庭群里的消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脑海里全是二舅的身影:他笑着给我们递压岁钱的样子,他坐在炕边缝补衣服的样子,他站在村口送我们离开的样子……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每一个都让我心痛不已。
  
   今天,我要去送二舅最后一程。我想再看看二舅家的那棵无花果树,再摸摸那床温暖的狗皮褥子,再跟他说一句“二舅,谢谢您”。虽然二舅已经离开了我们,可他的善良、他的勤劳、他对我们的爱,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像天上的星星,永远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愿心地善良、待人真诚的二舅,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病痛,没有劳累,能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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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详细描写了二舅为人处世的风格及态度。从二舅赤身堵水到给外甥铺狗皮褥子,再到给崭新的压岁钱,都抒写了二舅的淳朴善良。从而也表现了作者内心的正直善良,以二舅为榜样,继承二舅美好传统为荣。 编辑:李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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